第201章 匣子

  “昆宇!寨中多事,不宜待客,你送客人离开吧!”
  老巫父家的火塘里火烧得很旺,一阵阵暖烘烘的热浪喷得穿了厚褂的昆宇一阵燥热,忍不住解开了自己的大褂。
  “巫父!寨子里的事发展到现在,我们并没有什么好办法解决,为什么不能请有本事的人来帮忙呢?”
  昆宇认真地看着眼前老巫父的脸,这个睿智的老人一直是他坚实的后盾,他希望这次也能够得到他的支持。
  “昆宇,你还没看明白吗?”老巫父抬起低垂的头,看着面前的男子,昏黄的眼里有莫名的光芒闪动。
  “我看明白什么?”昆宇莫名其妙。他不明白老巫父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实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老巫父看着昆宇的眼神有些悲悯,他在这个苗寨里已经生活了一辈子了,他也不想看着这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可是现实就是现实,没有人可以逃得过,拼侥幸,拉援手,都没有用的。
  “巫父!你说什么呢?”
  昆宇的脸色有点变了,如果一开始,他还有些不明白老人为什么对陶顾两人这么抗拒的话,那老人现在说的话明显就是说另有隐情了。
  “很多年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那时候还没有我们呢,我是在出事之后,翻看之前的老巫师们留下的手记的时候发现的,那一次,苗寨熬过来了,只是死了很多人,这一次,应该也是一样。”
  老巫父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不得不停下来喘了口气,他的头发似乎更少了,脸上的皱纹也益发干瘪,似乎只是几天的时间里,他就一下子苍老衰败了很多。
  “昆宇,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希望你的朋友可以帮上忙,可是这没用的,苗人的事外人永远不知道该怎么帮!”
  昆宇的目光闪烁着,他不甘心,他为这个寨子做了这么多,眼看着寨子里的人们生活一天天变得好了起来,他们苗人也可以过上现代化的日子,他们的孩子也可以用上电,学新的知识。他不想一夜之间就再变得和以前一样。
  “你看看我的腿吧......”老巫父叹了口气,轻轻地拉起了自己垂到地面的镶着红边的黑裤子,露出了一直藏在里面的双腿。
  几乎是在视线接触到老巫父双腿的一瞬间,昆宇的瞳孔就猛地一缩,抬起的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一脸镇定的老人。
  没有脂肪,没有肌肉,更没有皮下隐隐可见充满生机的青色筋脉,老巫父提起的裤腿下露出来的双腿,从膝盖以上开始就只有被一层风干的皮肤包裹住的骨骼,这样的一双腿就算说是骨头架子都一点不会违和,而那惨白无血色的模样,更是和枯骨没有半点区别。
  “巫父!怎么会这样?”昆宇觉得自己有点眩晕,他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想要抚上老巫父的腿,可是伸到一半就停住了。
  他带着陶孟楚和顾瑶磐回到寨子,来见老巫父的时候看到他能坐起来,还能安然地和他们交谈说话,还以为老巫父的情况已经好转了,可没想到......
  “我的本命蛊没有了,我只能用这个办法来延缓我身体地衰败,但是,我的时间也不多啦......昆宇,你听我一句劝吧。”
  老巫父看着昆宇,眼中满是祈求。昆宇是个很有想法的头人,为了苗寨做了很多事,如果不是这次的事,苗寨也许真的会在他的带领下有一番大变化,但是现在情况不同啦,祖先的考验来啦,如果苗人们真得能熬过去,也许会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这个机会对苗人来说太难得了!
  “那我要怎么做?就这样看着族人们去死吗?然后呢?然后会怎样?”昆宇有些不甘心地看着老巫父,他不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付诸东流。
  “等!”老巫父放下了扯着裤腿的手,双眼直直地看着昆宇道:“只能等。”
  “我要看看那本手记。”昆宇咬了咬牙,目光直视老巫父,他要亲眼看到才能确定。
  “唉!好吧。”老巫父叹息了一声,缓缓点了点头。
  他的右手抬了起来,招呼着不知何时回到了屋子里的阿苗,冲着火塘旁他的卧榻旁边指了指,说道:
  “阿苗,把我床头的黑匣子拿来。”
  说完,也不管阿苗的行动,转过头继续对着昆宇说道:
  “昆宇,我知道,你不看到实物是不会甘心的,手记我可以给你看,但是希望你能答应我,看过手记之后,一定不能告诉寨子里的任何人,并且,你要尽快将你的朋友送走,这件事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
  昆宇看着老巫父希冀的眼,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黑木匣子,如果不是老巫父示意他打开,昆宇绝不会认为这里面会装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一本泛黄的薄薄手抄本在黑木匣子打开的一瞬间出现在了昆宇面前,没有封面,没有落款,从他翻开的第一面上显示出的凌乱记述来看,这显然是一本临时的记录册,东一鳞西一爪的,完全没有任何的逻辑规律。
  昆宇板着脸一张张的翻阅着,试图在这凌乱的记述中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很快,就在手记翻到了一半的时候,几个敏感的字眼出现在了手记中。
  牲畜,衰竭,老化,僵化,逐光......
  昆宇越看越是心惊,如果按照这个手记上的记载,当时的苗寨中遇到的情形和他们现在遇到的何止是相似?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他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张又一张,可是翻过了四张之后,就再也没有看到同样的字眼,只剩下了一张写了一半的字纸,上面只剩下了一小段凌乱潦草的字迹。
  祖先的考验,血脉的荣光......
  “后面呢?为什么后面没有了?”昆宇狐疑地看着老巫父。
  这本手记应该是年代久远的没错,但是上面根本没有任何记年,也不知到底是发生在何时,而之后也没有任何关于后续的记载,就连那些族人最后的结局也没有,这让他如何能相信等待能换来更好的结果?
  “后面确实没有了,但是昆宇,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老巫父的脸上带着一股隐秘的激动之意。
  “什么问题?”昆宇看着老人的脸,这张满是皱纹的脸此时看起来是那样的狂热,这让昆宇有些隐隐地危险预感。
  “如果那个时候他们都死了,那么就不会有我们了!”老巫父慢慢地说出了他想说的最重要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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