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人祭

  当晚的饭桌上,顾遥就说了自己离开的打算。昨天两人就争吵过了,断然不能拖拉,自然就是说明早离开。
  刘氏虽然惊讶,却也没有反对,她的丈夫更是没什么表情。
  第二天一早,顾遥就拿着行礼,感谢了刘氏的帮助,带着春生离开了陈家。
  刘氏一早就告诉了顾遥,此地在素水县的北方,只消一路顺着官道往南走,就能到素水县县城。
  至于其他的,顾遥是打算到了素水城再做打算的,毕竟刘氏是个妇道人家,并不了解素水县城的情形。
  两人走出村庄,面前便是一条破旧的道路,路上长满野草,几乎要把一条窄窄的黄泥路埋掉。
  路旁不远就是一条河,河边是一片的农田,看得出来并不肥沃,却也都长着庄稼,这是许多人的盼头。
  顾遥把包袱撂下,蹲下来拿出里面的一套衣裳。这才起身,对春生道:“你帮我看着,我要去换一身衣裳。”
  她手里是一件青灰色的直裰,寻常的粗布料子,是先前花钱从刘氏那里买过来,自己日日挑灯做的。
  春生却不晓得这是做什么,只是盯着她手里一团衣裳,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世道对女子大抵是不善的,我这样怕是走不了几步的。”顾遥嘴里虽然是带笑地说着,手上却已经在飞快地卸起钗环来了。
  最简单的柳木簪把头发绾成男式的发髻,就飞快地闪到老槐树后头,把直裰换上。
  再走出来,便是唇红齿白的清瘦少年郎,浑身都是雅致的书卷气,眉目清雅似白雪落乌檐。
  春生正背对着她,像是在认认真真地放哨。顾遥便走过去,拎起蹲在路旁的小孩子:“走吧。”
  就去收拾自己的包袱,说是收拾,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也就是三两件衣裳,都是顾遥这几日自己和刘氏做的。
  她穿的直裰自然是自己偷偷摸摸做的,另外刘氏也好心地替春生也做了两件衣裳――春生委实是穿得像个乞丐。
  于是两人就开始上路了,左右已经到了素水县内,顾遥也不急着走路,只是四处都留心观察。
  中午时分,两人已经赶到了县城外。见日头毒辣,于是两人便在城外的茶寮内坐下了。
  叫了一碟梅子一碟花生一壶茶。
  顾遥把花生推近春生,自己捡枚梅子含起来,再灌一杯凉茶,便移开精神去听旁人闲谈。
  茶寮破旧,原本就是个让过路人歇脚的地方,自然随便对付。茅草的屋顶,四周只是几根发黑的柱子,老木桌漆黑且凹凸不平,靠柱子处的几张椅子缺了脚。
  有位坐着缺脚椅子的客人,翘着二郎腿,眉飞色舞,背靠着桌子摇晃,晃得棚子都有些瑟瑟的意思。
  “说起来真是神,今年那么久,也就初一下了场雨,也还刚刚赶上了祈雨完,那水便盆泼似的兜头浇下来了!”
  另外一个一边嚼着水煮花生,一边含糊不清地道:“可不是么,真是神了。”
  原本就眉飞色舞的这一个,见对方附和了,不由脸色更加兴奋,喜滋滋道:“你可知道,今年祈雨与往年有什么不同?”
  吃水煮花生的那一个正剥着花生,头也不抬,随意地应和一声道:“不就是今年用的都是女子?”
  这事闹得还有些大,地方里早就晓得了。说是什么女子属阴,雨水亦是,大肆挑拣了漂亮姑娘去跳祈雨的巫舞。
  左右怎么折腾,且由他去!
  那人见他有些上道了,且周围已经有人开始听他说话,心思不免得意起来,也就可着劲地开始一卖关子。
  “这是其一――还有一桩呢,你们怕是没听说。”
  果不其然,这样一说,其余的看客也被挑起了兴趣。邻桌的一个少年接着道:“还有一桩是什么,你快些说罢。”
  先前说话的人摇晃着二郎腿,脸上带着笑,刻意静了一时。他一沉默,又有几个人一叠声道:“卖什么关子,可都听着呢!快讲!”
  几乎是整个茶寮的人都仔细地看过去,那人也心知差不多了,收敛了脸上得意的神色,清嗓开始道:“除了今年雩礼所用的人都是女子外,便有一条,往年不曾有――今年可是焚烧了十二名初初及笈的貌美女子,说是献给雨神做姬妾,用以笼络雨神下雨。”
  先前的少年讶异地高声道:“这样太残忍了些!”
  其余的倒是挤眉弄眼起来,笑闹着道:“你怎么就晓得是貌美女子?且说说有多美。”
  那人油嘴滑舌,原本就是博众人眼球,见别人问起女子何其貌美来,而座中并无女子,也胡闹着说起荤话来了。
  顾遥手里握着茶杯,神情有些愣怔,十二位女子被焚烧而死,作为祭祀品。
  说得冠冕堂皇,可到底,是视人命如草芥。
  那这世间真的有神么?
  “我们走吧。”春生来拉顾遥的袖子,顾遥才忽地回过神来,就听见那汉子讲道:“那女子生得一张白面似的脸盘儿,水蛇似的腰,一对蜜桃似的**被轻纱一笼,隐隐绰绰的……”
  她面容平静,掏出几个大钱搁在了桌子上,便和春生一径走出去了。
  外头日头仍旧毒辣,顾遥觉得还不如继续听听污言秽语,好过晒日头……只是身边跟着小孩子,还是晒晒太阳稳妥。
  秋老虎势头也猛,路边的树叶耷拉着,一半儿碧绿一半儿黄,并没有什么生机。
  路上到处都是灰扑扑的,黄土地早就干了,此时扬尘满天。
  顾遥和春生是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的,就靠着城门脚坐下来,显得落魄如丧家犬。
  旁边的仁兄显得还要落魄些,就是被打了一顿的丧家犬模样,浑身都是破破烂烂的,脏兮兮的,发酵出一股子酸味。
  只可惜这位仁兄没有一点的自觉,十分自觉地挪近了顾遥,笑出一口大黄牙:“你也进城?”
  莫非在城门外的,有不是要进城的?顾遥捎带点微笑点头,不打算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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