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个男人

  田柾国失策了。
  南熙贞的鼻子很敏感，蚕院洞弥漫着鱼腥味，她就算回家也只能回到城北洞。
  等是肯定等不到了。
  这是他第一次夜不归宿，也是第一次露宿街头，发了消息，也打了电话，全都一场空。
  凌晨三点，凌晨五点……
  一直等到天大亮，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毅力。
  知道这天早上是有工作的，可是过了时间却不见人影。
  只能说她昨晚没有住在这里。
  田柾国撑着酸麻的两条腿，茫然而又落寞的慢慢离开了。
  两小时后。
  睡眼惺忪鸟窝头的文彬一把拉起被窝里的车银优，摇晃着胳膊闷声闷气的嘟囔。
  “醒醒，快醒醒……”
  “干嘛……”被窝里的人眼皮有些肿，因为温暖的被窝脸庞酡红，像是喝醉了一样，有种蠢蠢的可爱感。
  “柾国说要见你啦，现在人在楼下。”文彬自己都快困死了，却很有义气帮忙传话，张着嘴迷迷瞪瞪。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从迷惑到清澈，然后是无奈烦躁。
  半个小时后。
  附近的快餐店。
  冻了一晚上的田柾国喝了大杯热饮，鼻子通红，手指都变得肿涨涨，看着怪可怜的。
  车银优略嫌弃的瞅着这人。
  怎么甩都甩不掉……
  “我昨晚在楼底下等了一晚，她没有回来，你知道去哪儿了吗？”说着吸吸鼻子，声音囔囔的，好似重感冒一样。
  俩人均是黑色加厚棉衣，拉链到下巴那里，出色的相貌，纯白的少年感。
  “不知道。”冷漠的话语，冰凉的表情。
  田柾国握着手里的热饮，目光投向对面这个……他一直不喜欢并且视为敌对方的人。
  可他有控制不住的倾诉欲，心里压不住事情。
  此时此刻非常想知道，如果车银优站在自己的角度上，遇见这件事情究竟会怎么做。
  “我……”憋了又憋，“我其实不是故意要发脾气的……”苦恼，难过，左右为难。
  仔细一想，除了车银优他又能告诉谁呢？
  不知是真蠢还是假蠢，也许是希望一股脑吐苦水，反正将当天的情况一五一十解释的清清楚楚。
  车银优越听眉毛就越纠结，打成一个个疙瘩。
  他有冷酷无情的一面，绅士温文尔雅只是在社会生存的必备技巧，除了要做到大家期望的自己外，真实的自我是有反转的一面。
  “你搞错对象了吧？”
  “我并不是你的朋友。”
  已经预想到这个结果的田柾国顿顿脑袋，没有直视他的眼神，“我……我知道。”
  熙贞说柾国有时候脑子傻傻的，有时候又会非常鸡贼。
  熙贞说他其实没有那么多成年人复杂的小心思，保持一颗令人发笑的童心。
  熙贞还说就算成年了，但柾国好像还没有长大。
  是有城府，但却浅显的可怜。
  是有头脑，却不会常用。
  这是一个分岔口，这是一个决定命运分流的支线。
  车银优可以在这个岔路口毫不犹豫的甩开这个包袱。
  车银优可以稍稍动动嘴，从此再也不会有三人聊天室。
  车银优更可以借此机会狠狠的打击他。
  但他没有。
  也许是熙贞的洗脑成功，也许是田柾国这个人在他面前表现的太蠢了。
  蠢到无法直视，蠢到压根没有威胁性。
  蠢到面对选择的岔路口茫然失措。
  但他更觉得是熙贞的魔音灌耳成功说服了自己。
  于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伸手指了方向给这个蠢货。
  “田柾国。”
  他抽出放进口袋里的两只手，身体前倾搭在了桌上，指关节轻轻敲击桌面。
  “你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嘴巴吗？”
  这不仅仅是关于感情的问题，而是对于事情的处理方式。
  一个撕破脸面拉他下水，一个固执的想让他继续独自愚蠢着。
  根本不用深思，凭借车银优对于熙贞的了解，她动动嘴唇就知道想说什么，撅起屁股就知道想放什么屁。
  肯定是惹到她了，不然不会用这么荒唐的方式。
  “她很了解你。”
  “但你了解她吗？”
  对面的蠢货好像听懂了，好像又没有听懂。
  他不愿意说的很清楚直白，不然人类长脑子是为了什么，如果就连这种事情都解决不了，那他是真的不愿意带田柾国玩了。
  车银优靠回椅背，双手也放进了暖和的荷包里，俊眉朗目，温润清秀。
  “没有人会在原地一直等你。”
  “我不会。”
  “她也不会。”
  “作为男人，等你独立处理完这件事情再去找她吧。”
  说完，他起身最后眼神复杂的看了这人一眼，忽然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热饮变温变凉，对面也没有了那位双眼看得透彻的人，和那直白辛辣的真话。
  田柾国再次想起那天晚上在门口听到的对话。
  【柾国不一样，我喜欢他开开心心的样子】
  【他伤心我也会难过】
  他盯着手里握着的东西，露出似懂非懂又满是小欢喜的表情。
  当天一夜未归的田柾国冲回了宿舍，拉起还在睡懒觉的金泰亨使劲摇晃。
  “干嘛啦……我才刚刚睡下好不好！”这人一时之间睡糊涂了，完全忘记此时正在和对方冷战中。
  “别睡了！我有话要对你说！”
  “哎西……我真的想睡觉！”
  他二话不说直接掀开金泰亨的被子，卷成一团扔在地板上，又上脚踹屁股，力道丝毫不轻。
  “田柾国！我真是怕了你了！”脑子稍微清醒后，猛然想起冷战的事情，顿时神情变得尴尬别扭。
  “你……你有什么事……”偷偷摸摸的瞄了一眼弟弟。
  谁知……
  一副气势汹汹像是要动拳头打人的田柾国，仿若成熟的麦穗九十度弯腰，气势如虹的大喊一句。
  “对不起！”
  “欸？”
  他直起身，好似有了底气，有了靠山，将事情理的清清楚楚。
  “不管熙贞对你做了什么，我先在这里向你道歉。”
  “嗯？”
  “但是！我非常讨厌偷听别人的讲话，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我。”他的双眼坚定，丝毫不拖沓。
  “那么像个男人一样亲口对我说，不要使用这样暧昧不清的手段，不要害怕我会生气。”
  “我想我们之间可以有一场男人之间的对话。”
  这不太像是柾国会说出的话，金泰亨神情稍显惊讶，其实自己也是有私心的。
  那人说不愿意让柾国知道。
  他偏要让柾国知道，因为这个弟弟百分百会憋在心底默默难受。
  那么自己也就有人陪了，不开心也就分成了两半。
  良久。
  金泰亨用清晨略微沙哑的嗓音，还有认真深邃的眼睛抬头望着床边的人问道：“你就这么信任她吗？”
  “嗯。”
  “既然你发消息给我，那么就成为了属于我们俩个之间的事情。”
  田柾国站的笔直，像一颗劲松，以前他自然而然的会站在金泰亨的这边，因为他们是同一队的。
  但……
  “对不起，这次我会站在她的那边。”语气很轻，却有沉甸甸的重量。
  一个站立在床边。
  一个坐在床上。
  金泰亨在想，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因为在自己的设想中，就算不吵架也会生出嫌隙。
  男女之间的信任绝对比不上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信任。
  他觉得。
  永远会无条件站在自己身边的弟弟被抢走了。
  却，忽而灿然一笑，是一双沾满星星的眼睛。
  “可以啊柾国，你很男人。”
  “不过我并不想和你来一场男人之间的对话。”
  “因为我决定把它变成我和那个人的小秘密。”那就看看是自己的嘴严，还是你的信任长久。
  心情莫名的好多了。
  也没有那么迁怒柾国了。
  非常奇怪……
  短短几秒内，他竟然也没有那么的生那个人的气。
  自己最擅长反向思考，柾国很维护很信任的这个人，她的真面目是否从来没有向自己展露过。
  算了算了。
  哪里有过不去的事情，吃亏有时候是一件好事。
  “那……我们算是和好了吗？”田柾国卸下一层负担，现在只剩下她那边了。
  本以为金泰亨会大气纵容自己的一笑了之。
  谁知对方狠狠呸一声。
  “和个屁！”
  “你吵醒我的美梦，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说着，飞起一脚就要报复。
  他嘻嘻哈哈的连忙逃开，将地板上的被子踢得更远，精神头十足的溜走。
  过一会儿又返回来扒在门框上，笑容傻兮兮的提醒金泰亨。
  “对了，你不要告诉她我知道这件事情！”
  “嗯？为什么。”
  他露出那样单纯无辜的笑容，内心同样抱有一模一样的感情。
  “我喜欢她开开心心的样子，她伤心我也会难过。”
  “滚！”一个巨大的抱枕扔了过去，跌落下来。
  他妈的……
  金泰亨忍不住爆了粗口，自己竟然被同一句话虐了两次！
  他掏出手机，坐在床边翻到通讯录那页。
  找到一个人的联系方式想要删掉。
  可是眼神闪闪烁烁的盯着那串号码出神，过了很久很久，他移开了将要按下的大拇指，重新放好了手机。
  唉……
  睡觉睡觉！
  睡觉最大！
  咚——
  像是骨架散了一样，呈大字型豪迈的躺在床上，转眼没心没肺的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