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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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早年当兵的经历, 小老头的脾气变得十分古怪暴躁, 不管和谁说话都直来直去。
  这种性格说好听点, 叫直爽；说不好听点，叫鲁莽，总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得罪人。
  这要是放在一般家庭，顶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大家私下吃顿饭，解开误会就行了。
  偏偏莱西身份特殊，经常需要和那些说话拐弯抹角的王公贵族们打交道，久而久之，大半个王室都被他得罪完了。
  也幸亏他占了个国宝级机甲大师和帝师的名头，底下还有人愿意奉承他, 不然这会儿非得万人嫌不可。
  哈里斯当学生的那些年没少挨他骂。
  眼见着莱西对谁都这个态度，顾橙子抑郁了一会儿, 很快适应了他的毒舌。
  难听就难听了，忍一忍也不会掉块肉。
  ……
  另一边，哈里斯和莱西正商量着应该怎么安排顾橙子。
  最终目的是成为莱西第二个徒弟这是毫无疑问的，问题是如何顺理成章地被收入门下。
  有两条路。
  一是直接收了再说, 二是先以插班生的身份进入机甲系, 等一段时间再找机会归入莱西门下学习。
  前者简单粗暴, 后者消耗的时间略长，但更为妥当, 不会招来外界太多人的注意。
  “现在人兽虫三族势同水火, 这背后藏了太多的黑手, 我们不能光顾着人族，说不定另外两族也出现了叛徒，而且身居高位。”莱西捻了捻胡须，“依我看，还是第二条路稳妥些，这种特殊时期人族不能闹出大动静，越平静越好，否则其他两族很可能会趁机围攻。”
  三言两语将大局势摆在了众人眼前，哈里斯抿唇沉默着，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眉眼间露出几分若有所思。
  实际上，他心里的想法和莱西不谋而合。
  兽族守卫当众咬死虫族，那位向来睚眦必报的虫族女王却一反常态，躲在窝里当起了缩头乌龟，种种表现足以说明事态的严重性。
  如今三族之间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一点微弱的火星都能引发爆炸，好在那些人暂时还没找到小白虎，不敢轻举妄动。
  哈里斯头疼地皱了皱眉：“第一区那几个不安分的我已经安排人跟着了，至于虫族和兽族那边，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话时，他再次忽视了顾橙子，目光自然而然地掠过她，看向莱西。
  顾橙子：“……”
  存在感弱得连个眼神都分不到……
  “你先前杀了两只侦察兵，虫族那个女王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明面不敢来，暗地里未必不会偷袭。另外，兽族虽然没有虫族那么大的野心，可幼崽是它们的逆鳞，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借机煽风点火，形势也不容乐观。”
  提到虫族，他神情愈发凝重，又有点摸不着头绪的暴躁，“总之，多加小心。这次接待会事关重大，尽量缓和三族之间的矛盾，能拖一点时间是一点，希望可以峰回路转。”
  这些话句句切中要点，令哈里斯不得不深思，他眸色渐深，良久，唇边溢出一声烦闷的叹息。
  相较于其他两族，人族是最经不得战争的。
  距离宇宙大爆炸过去了一千年，现在人族星球的繁华，是历代国王呕心沥血换回来的。
  尽管科学技术发展到了人类历史上最高的一个水平，可宇宙大环境受到严重污染，已经无法承受那么巨大的破坏。
  一旦发生种族大战，热武器砸落在土地上，威力不亚于第二次宇宙大爆炸。
  奥斯汀家族千年来付出的努力会因此毁于一旦，人族也将会逐渐衰落甚至走向灭绝。
  身为王储，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个操控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一定要尽快抓出来。
  但愿……
  别是王室的那些人。
  哈里斯脸色沉了沉，连带着那双平静的眼眸都不自觉染了些许戾气，顾橙子搓了搓胳膊，感觉房间温度骤降了好几度，好半天才缓和过来。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她看见哈里斯面露倦意，抬手揉了揉额角：“您放心，我有分寸。”
  说完之后，场面又一次安静下来。
  过于安静的环境放大了呼吸声，三个男人极有默契地选择同时收声。
  一直插不上嘴的顾橙子早就暗暗憋着一股子郁气，终于等到三人戛然而止，目光飞快扫视一圈，不禁有些意味阑珊。
  她喜欢装傻，却不真傻，听了这么久墙角，七七八八的，多少能猜到前因后果。
  这两人叽叽咕咕说了半天，到头来还不就是自作主张，把她当棋子使了。
  当权者都是一副嘴脸。
  前世在闹市开了家小餐馆，她成天和人打交道，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有钱的和没钱的，有权的和没权的，一夜暴富的，一夜破产的……
  时间一久，对于人性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越发敏感，什么人心里想什么，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们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其实不经意间已经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却不自知。
  顾橙子怅然一叹，亏她原本还抱着一丝期待，觉得和卡尔诺有数饭之缘，他至少会顾及一下她的感受，结果……
  唉，真她妈脸疼。
  事实证明，只要牵扯到个人利益，甭管多铁，秒变塑料姐妹花。
  “不好意思，稍微打断一下。”
  三双眼睛齐刷刷望来，似是疑惑，似是惊讶，顾橙子不想去探究其中的深意，舒了口气，大方一笑道：“既然凯恩说有人找我，不如两位先跟我说说，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她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就被卖了。
  目前为止，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应该不是要对她下毒手的意思，只是想让她跟这个小老头儿拜个师，貌似这个便宜师傅还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顾橙子自诩不是个品德高尚的人，她也有人性的劣根，尤其爱贪便宜。
  像这种从天而降的馅饼不捡白不捡，省得便宜了别人，不过捡之前，得先弄清楚馅饼有没有毒。
  她心知肚明，在这些人眼里，自己充其量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厨子，是没有资格提出质疑的，可有句话怎么说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平白无故献殷勤的人。
  顾橙子余光偏斜，在哈里斯有所察觉之前，迅速撤了回来。
  这个绿豆眼男人看着老老实实，背后歪歪绕绕却不少，心思城府比缇娜深得多，一不小心就会掉进他挖的坑里，她必须要小心应付。
  清了清嗓子，顾橙子故作平静：“我也不拐弯抹角了，那只虫族是死在我手里的，你们找到我，就说明我对你们有用。大家既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那就总不能所有事都瞒着我。”
  话音刚落，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小丫头。”莱西看着她，不为所动，“听没听过古时候东方人的一句俗语，叫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您有话直说。”
  莱西笑了笑：“这话原本没错，可换个角度想想，刀刃要是拿反了，死的可就是自己人了。”
  “……”
  这老头儿真没劲。
  一个几百岁的人了，竟然还小气巴交地威胁她？
  另一边的哈里斯掀了掀眼皮，见她还没明白过来，慢吞吞道：“叫声不一样。”
  “……什么叫声？”
  话刚一说完，顾橙子心头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男人非常不给面子地拆台：“不要把别人都当傻子，猫和虎的叫声，我还是分得清的。”
  顾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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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示得这么明显，顾橙子要是还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原因，那就是真的愚蠢了。
  思绪渐渐清晰，明明天气转凉，顾橙子却硬生生憋出了一身冷汗。
  汗珠顺着额角一路滑过眼睑，滴落在地上，化作一滩水。
  这人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她明明一直掩藏得很好，辛巴也很少在外人面前出现，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忽然间，记忆翻飞，定格在某个瞬间。
  那个悠久的午后，辛巴在厨房偷吃红烧排骨，似乎不小心叫了两声，而当时，卡尔诺和希尔就在餐厅！
  ——“你很紧张。”
  ——“你看错了，我没有紧张。”
  ……
  顾橙子表情隐隐破裂。
  从那么早就开始怀疑了？
  她抬头，刚想开口问是不是，却猝不及防，直直撞进那双墨绿色的眼眸里。
  面前的男人个头很高，宽肩窄腰，几乎完全将她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皮肤被灯光衬得奶白。他低垂着细长的眼睑，从顾橙子的角度能看到他浓密纤长的睫毛，以及西方人独有的，过分挺拔的鼻梁，好看得令人发指。
  毫无疑问，从刚才起，他就一直在看她。
  周围死一般的静寂。
  顾橙子咬了咬唇，让自己冷静下来，视线穿过男人伟岸的身躯，在另外两人脸上一一滑过。
  看样子，都是知道的。
  难怪他们那么平静，脸上甚至看不出一点情绪，那种极为冷漠的，了然于心的眼神，让顾橙子莫名恼怒。
  乍然，从心底窜上来一道无名火，她认真凝视着他们：“那你们有什么打算？”
  她此刻还能和他们相安无事地站在一间屋子里，无非是自己尚有利用价值，一旦没有利用价值了，等待她的结局只有一个。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不能慌张，她现在得尽最大可能为自己争取利益。
  哈里斯有些意外她的镇定，顿了顿，才道：“你在沧澜山脉救下的那只小白虎，是现任白虎族族长唯一的儿子，如今三族之间出现的问题，源头很有可能在它的身上。”
  除此之外，虽然不能百分百肯定，但人兽两族内部出现叛徒的几率很大，能够频繁接触两族高层的人少之又少，十个手指头也数得过来，很容易排查。
  然而麻烦也正在于此，这十根手指，不论哪一个，都是在联邦政府绝对掌握权力的人，那个幕后之人藏得太好，还没有露出马脚，他只能派人暗地调查。
  眼下不是小白虎出现的合适时机，他不能冒着打草惊蛇的风险把它接到空中城堡，或是直接联系兽族，唯一妥当的办法，就是让顾橙子继续在外养着。
  “很快三族接待会，我会想办法让它和白虎族族长见上一面，在此之前，要麻烦你照顾它。”
  顾橙子简直要被他气笑，脸色更冷了一分：“你当我是幼儿园园长还是慈善家？再说了，你是什么身份？三族接待会在王室举办，难道你还能在国王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多大的脸，以为自己是王储呢？”
  凯恩莱西：“……”
  哈里斯慢吞吞地眨了下眼，喉结滚了滚。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对三人造成了怎样巨大的冲击，她盯着哈里斯，强忍怒意：“怎么不说话了？说得容易做得难，你倒好，嘴皮子上下一碰，成天异想天开，却要我跟在后面给你擦屁股。”
  哈里斯：“……”
  顾橙子这会儿也不怕了，绿豆眼这表情，明显是做贼心虚，左右怼都怼了，干脆怼个痛快。当下眉毛一挑，提着一口气又想继续，凯恩突然猛咳两声，像是要把肺都给咳出来。
  “……小顾老板，你要相信我们，既然说了，就一定有把握办到。”凯恩绷着下颚，试图维持自己从前沉稳的模样，含糊过去。
  苍天可鉴，尽管没有希尔能说会道，但是他已经在极力挽救殿下的尊严。
  真是活久见，这小顾老板怎么什么都敢说，这全星际敢说给王储擦屁股的，恐怕只有她一人。偏偏碍于身份，殿下还不能翻脸，只能暗戳戳记着仇，最后受牵连的反而是他这个倒霉随从。
  唉。
  ……
  哈里斯冷着一张俊脸，感觉几十年没上头的脾气有点压不住了。
  顾橙子瞅了瞅凯恩，又瞅了瞅面无表情的小眼睛男人，不知怎的，忽然福至心灵：“真的能办到？”
  凯恩点头：“真的。”
  顾橙子稍稍抬了抬下巴：“没问你，我问他。”
  “……”
  哈里斯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狰狞，两个字眼仿佛从唇齿间挤出来的：“真、的。”
  顾橙子其实也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养了这么久的小奶虎，说撒手不管她还真舍不得。
  之所以这么问，原本也是对他的提议有些动心，某种程度上说，他们两人的目的是相同的。
  她先前冒着危险去森林训练辛巴的本意，不就是为了让它日后能顺利回到自己的族群？这下子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她自然要抓住机会。
  想了想，坚持道：“不过你还是要亮一亮底牌，不然我怎么相信你。”
  ……
  ……
  说来说去，又绕回了原地。
  凯恩都快给这个执着的女人跪了，看了眼哈里斯，他眸色阴沉沉的，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刚想接话，便听他赌气般地笑了声：“你是什么身份，我就是什么身份。”
  “……我？”顾橙子眼皮一跳，“我就是个厨师。”
  他慢悠悠地丢过来一个眼神：“我也就是个吃饭的。”
  顾橙子：“……”
  我信了你的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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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橙子气急败坏地回到了食味居。
  这个时间点尚早，夜市还没开，厨房传来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应该是查德在练习刀工。
  自从学了做菜，这是每天必做的功课。
  专心投入的他，并没有注意到老板曾经离开过一趟，又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顾橙子一头扎进房间，也不管床头柜上的水是不是今天的，顺手拿起来猛灌了几大口，才觉得胸口闷气散去。
  那个王八蛋卡尔诺，绕来绕去，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气人的本事倒是一流。
  正在酣睡的辛巴被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吵醒，迷迷糊糊吐着粉舌打了个哈欠，爬了起来，嗅着熟悉的香味一路摸过去。
  不一会儿，碰到了顾橙子的裤脚。
  毛茸茸的脑袋在女人小腿上轻轻拱了两下，像是绒毛毯子，带着温热的体温，激起一阵颤栗的痒意。
  根据以往的经验，她应该很快会把它搂进怀里，抚摸背脊，然后再给个亲亲，但今天明显不对劲。辛巴蹭了好久，脑袋都快蹭秃了，小肚皮依然贴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并没有刹那间失重的感觉。
  小家伙扒拉扒拉耳朵，昂头往上瞅，只见女人犹如恶狼一样凶狠的目光，此刻正死死盯着它。
  辛巴：“！！！”
  辛巴发出惊恐的嗷呜声，浑身毛都炸了！
  动物天生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它小短腿不由地退后了两步，滴溜溜的虎眼慢慢酝酿出晶莹的泪花，可怜巴巴地趴在地上，试图用眼神传递自己的委屈。
  攻势太强大，顾橙子险些心软，可想起刚才在实验室，自己惊出的一身冷汗，心肠登时坚硬起来。
  不行！
  她得严肃点，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今天有卡尔诺，明天说不定就有别人。
  星际聪明人太多了，辛巴的伪装还是要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听卡尔诺的意思，兽族代表团中应该会有那白虎族族长。这意味着，未来三个月是关键，咬咬牙，躲过黑市和那些幕后黑手的探查就行了。
  不过，想要做到蒙混过关，单凭一个人的力量还远远不够，好在她适才废了一番口舌，拉拢了两个盟友，倒也不算孤立无援。
  想到这儿，顾橙子心中大石稍稍放下，抬手把卖萌的老虎叫过来：“辛巴。”
  辛巴迈着优雅的小步子走来：“嗷呜。”
  “不不不，不能这么叫。”
  它歪了歪脑袋：“嗷呜？”
  “……”累了。
  看着胖滚滚的小奶虎，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油然而生。
  她当然知道强迫一只老虎学猫叫是多么丧心病狂，何况是一只牙都没长全的小奶虎，但是不叫不行啊！
  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不是所有人都像卡尔诺，她只有一条命，要是再露馅一次，可就没今天那好运气了。
  缓了口气，顾橙子抱起小家伙，一脸严肃地和它对视：“辛巴，姐姐跟你说，现在外面有好多人都想把你偷走卖了，如果被卖了，你以后可就见不到我了，也吃不到大母鸡了。”
  “……嗷呜？”所以？
  “所以，以后不管白天黑夜，你只能喵喵叫，懂了吗？”她拿出一袋鸡胸肉，有意无意地晃了晃，“懂了有肉吃。”
  辛巴：“……喵呜……”
  虎生艰难。
  求求你做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