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

  军营帐篷内,山林野人拘束地坐在椅子上,她的模样和她的行为形成了极大反差,几乎令史薇喷饭。但史薇还是装出正经的样子:
  “指挥官,我史某人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政客,乞丐,活人,死人,死不见尸的人,应有尽有,您这副尊容还是引不出我史某人心中偌大的波澜的。您随意就好,不必拘束。”
  山林野人狠狠瞪了史薇一眼。
  史薇拎着一小罐热水,浇到了茶壶上,热水顺着茶盘哗啦啦流向底部。山林野人突然恨恨地说:“我们在山林里,喝水都成问题,你居然能在这里泡茶,真是浪费。”
  “那是我有本事,我能打胜仗,所以我能坐在这里喝茶。您总是打败仗,所以只能往深山老林里那些穷苦的地方走,这日子过得自然没有我舒坦。”
  “你!”女人咬住了嘴唇,“要不是我们救下了医疗小队,你以为你还能坐在这里喝茶吗?”
  “所以请您在这里和我一起喝茶呀。”史薇不慌不忙举起茶壶,女人慌张地抬起茶杯想去接,结果茶水又流进了茶盘。
  “这第一杯啊,茶渣多,是不喝的。换个虔诚点的说法,第一杯是敬鬼神的,咱们这些凡人不配喝。”史薇挑衅似的举起了茶壶。眼看女人就要发作了,她赶紧补了一句:
  “这第二杯啊,才是给您的。”
  女人气急反笑:“史薇指挥官气人本事见长啊。”
  “哟,这听来,咱们还有过一段前缘啊……”史薇玩笑般端详起女人的面孔。
  女人慌了一刻,又镇定下来,同样嬉笑道:“前缘?史薇指挥官就是这样哄女人上床的?”
  “女人嘛,没有,我还是被骗的那一个,”史薇手撑着下巴,淡淡地说,“不过只被骗过那么一次,也算是我这些年来有长进吧。”
  女人沉默了很久,史薇反过来调笑:“倒是你,能想到我哄女人上床的,私下里就是这样的人吧?”
  “史薇指挥官高看我了,以我这副尊容,谁能瞧得上我?倒是史薇指挥官,光长相就长得让人羡慕。”
  “羡慕我?”史薇靠在椅背上笑了笑,“你嫁给我,不就不用羡慕我了?”
  空气凝滞了一刻,女人尴尬地笑起来:“史薇指挥官,你顶着这张脸说话,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我倒真希望你招架不住,盛毓潼,”史薇歪着脑袋,认真地说,“你到底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史薇在帐篷外等着。这件事她越想越好笑,这个人怎么呆性还是那样大,竟以为涂个脸换个声换个口吻她就认不出来了。她想着想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
  “洗好出来了?”史薇随意地抬眼,盛毓潼别扭地穿着骷髅军团的军服——这是史薇借给她的。史薇抱着手臂,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说:“挺合适的,比第三军团那个老鹰服好看多了,考虑考虑,加入我们骷髅军团吧。”
  “不了,第三军团的人比你们友善多了。”
  “友善有什么用?”史薇笑道,“友善能打胜仗吗?打仗要如狼似虎,友善要是有用,咱们就不会打仗了,是吧?”
  盛毓潼顿时听出这句话原是她在饭桌上对史薇说的,史薇只是略改了改。她正在懊悔太早承认了自己是盛毓潼,史薇紧接着又说:“我估摸着,你们第三军团老是打败仗,原因莫非就是你们怀着一颗圣母的心抛洒子弹?打机关枪,就跟护士给病人打点滴似的,哒,哒,哒,哒,特有节奏感,是不是?”
  见盛毓潼的五官逐渐扭曲,史薇逐渐收住了笑:“还是别待在第三军团了,来我们骷髅军团,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战场。”
  “我来了,你敢收吗?”
  “收啊,咱们已经两清了,你不欠我,我不欠你。你还是个顶尖的好苗子,在第三军团埋没了多可惜,来吧,来吧。”史薇摊开手,一副前尘往事都不计较的模样。
  盛毓潼转身就走。
  医疗小队给前线部队额外带来了补给用的牛肉罐头,于是史薇决定今晚加餐。消息从炊事班一出,前线战士的兴致都高涨了许多。到了吃饭时间,战士们排着队领取晚餐。史薇到场时,见盛毓潼在队伍末尾徘徊,就叫住了她:“盛毓潼!”
  盛毓潼一激灵,手里拿着的饭盆都掉到了地上。她匆忙地捡起来,却被史薇抢了过去:“用我这个吧,你这个我拿去我去洗洗。”
  “我洗吧。”
  “你洗?你知道在哪儿吗?”史薇反问。盛毓潼顿时噎住了,她呆呆地看着史薇,半天说不出话来。史薇忍不住笑了,她伸手想摸盛毓潼的脸,转念又想到这样似乎不太好,转而拍了她的肩膀:“走,一起去。”
  小河边,史薇踩在河边的石头上,盛毓潼面露担忧,嘴上却什么都不说。史薇蹲在石头上,弯腰用流动的河水冲洗沾上泥土的碗沿,一会儿就干净了。她又重新回到岸上,把碗交给盛毓潼。但盛毓潼傻愣着没动。
  “你想和我交换碗筷吗?”
  “没有!”盛毓潼扔炸.药.包似的,把史薇的碗筷扔回去,然后抱着自己的碗筷落荒而逃。她的脚步很快,史薇怎么跟也跟不上,最后只得无奈地笑了。
  吃饭时,盛毓潼特意挑了个位于第三军团内部的位置,这样四面八方的人都可以把她挡得严严实实的。她不想让史薇看见她。尽管她自己并不想承认这一点。
  从史薇家出来后,她第一时间跑回了盛家堡垒。“廖老师,我做了错事,”在廖老师家,盛毓潼浑身发抖,“我是个坏孩子了。”
  “孩子,你到底做了什么错事啊?”廖老师问。
  她不愿意回答,始终不愿意回答。
  “如果我说了,您就不会再关心我了,”盛毓潼哭起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可是错误已经铸成了,无法挽回了……”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从盛毓潼重新见到史薇的那一刻就酝酿好了。从不说谎的人最擅长说谎,连和史薇欢愉时的极度兴奋都没让她出丝毫差错。当史薇在她的怀中彻底熟睡,报复的快感替代了一切。
  可是……
  盛毓潼低下头,她痛苦地抱起了脑袋。
  后悔怎么会来得这样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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