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谁占了我的身体_分卷阅读_2
闻听薛简此言,谢祈自知理亏,乖乖随他跪坐于案几一旁,从宽大的广袖中伸出苍白的手腕来。薛简纤长的手指按在他淡青色的血管上,仔细感受着那细弱的脉搏,半晌后拧眉道:“大约还有百日之寿。”
闻言谢祈倒是松了一口气,这就是说至少百日之内他不用再找一个新的身体,自从得知自己原身还在,他便想着有朝一日重回原身,因为他现在这个身体实在是太糟糕。
当日他刚在这身体中恢复意识,便觉得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在地上挣扎了一日才勉强起身,靠在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上脸色苍白。后来直到遇到薛简他才终于明白这个身体的原主被鬼差带走前看向他的目光为何饱含怜悯。原来他不仅身中三种毒性相克的剧毒,更兼经脉逆行,每十日便会如万虫噬心,疼痛难当,大约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
当然那只是活人的想法,对于现在的谢祈而言,自从去过森冷幽暗的冥界,见过黄泉路旁被红莲业火灼烧的魂魄哀嚎,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再死一次的。幸好第二日他便遇到了在瀛州山中采药的薛简。
说起来薛简也是一位故人,谢祈上一次见到他时他还只是师尊身边的一名小童,如今却是名满天下的神医。薛简面冷心热,虽常常用各种方法将他折磨的生不如死,但对于解毒却有奇效,不然他也许连三日也熬不过。然而也是从薛简那里他才得知,原来师尊竟也故去了三年。
“先生临刑前让我三年后到瀛州的妙仙山中去,说有人在等我。我在山中采了三天的药草,才终于遇到一个人。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先生说的那个人就是你了。”
谢祈眼眶微热,那个通天文博古今的人曾望着星盘幽幽叹道天命不可违,大约是早知便有今日,但身故前犹自放心不下他,安排薛简三年后于瀛州山中救了他,却最终违逆了天意。
谢祈从未对薛简明示过自己的身份,薛简曾旁敲侧击问过他几次,见问不出结果也就作罢,死而复生这种事太过荒谬,即便说出来薛简大约也会当他是痴人说梦,更何况他现在身份尴尬,何必徒增烦恼。而对薛简而言先生的遗命便是一切,悉心为他解毒,每十日服下薛简调制的解毒之药,竟也苟延残喘续命至今。
谢祈对倒看得开,只是薛简却不甘心,要为他将这毒彻底祛除,翻遍古籍果然有了新起色。只是薛大夫的新药方中需要一味药引,即新鲜的血海棠。这种花极其珍贵,只与一种特别的鸢尾共生,翻遍帝都居然只在这处乐馆中生有几株。血海棠只能即采入药,所以每隔十日薛简便会与谢祈约在此处见面,为的便于偷偷从院中采几朵花来。
薛简走进隔间自是已经准备妥当了,他将怀中新采的血海棠小心翼翼的置于案上,又拿出一个宝葫芦来,取过一旁的空盏将浓浓的黑色药汁倒入其中,拈起一旁的花瓣淋入盏中,说来也怪,那漆黑如墨的药汁浸了花瓣,却迅速变得鲜红如血,而那花瓣也迅速枯萎。
薛简调好了药便不愿浪费时间,他刚刚灵感突现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此时便迫不及待赶回去试验,只是临走前面无表情瞪了谢祈一眼,似是对他纵酒的无声谴责。
谢祈立于窗前,目送薛简离开。
外面的天色终于彻底暗淡下来,水面上的高台也完全沉寂的夜的黑暗之中,却不知从何时起四周忽然传来隐约的鼓点声,渐近渐强,终如电闪雷鸣,仿佛连水面也激荡起来。须臾间却悄然无声,而后远处山间却有数盏明灯一一亮起,如星火坠落,跌在水中,继而满场灯火通明,远处的的高台仿佛被托在云端。庭院中其他欢闹的喧嚣都在这一刻静止了,宾客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个以山水为幕天地为庐的高台。
夜风习习,庭中花香浓郁,丝毫不似深秋应有的景象。高台之上却垂下丝丝绿蔓,在风中摇曳。但若仔细一看便知那却并不是藤蔓,而是一名名身体柔韧之极的少女身着绿纱从台顶跃下,仅依靠纱带的力量在空中飞荡缓缓而下,在落地的那一刹那抖落漫天的花雨,鲜艳的花瓣在水中铺上了明丽的一层。正当众人目光皆被这奇景吸引之时,远处的水面上却传来了渺茫的歌声,桨声,涛声。歌声清婉,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那歌似是喃喃细语,却自有一番动人。
片刻,歌声几不可闻,却有清悦琴声越过湖面浓雾而来,缠绵悱恻,如梦似幻,竟比那歌声更动人。
谢祈将手中浓似鲜血的药汁一饮而尽,风榭他来过数次,如此曼妙的琴声却是第一次听闻,但若说正真动人心弦的琴声,他却想起来那个月下焚香抚琴的身影来,随即神色不由又黯淡下去。
谢祈出了风榭大门,深深伸了个懒腰,从一旁送客的小童手中取了大氅便走入深秋的夜色中。此时夜未深,露正浓,他踏着月还未走到陆府门前,一路骑兵便飞驰而出,将周围的人都赶开,封锁了道路只留下一条宽敞的车道,街市上看热闹的人都争先从森严的缝隙中向内看去,谢祈也被困在人群中。
不多久后远处便驶来华丽车舆。这车甚是华美,车前装饰着六盏莲灯,车身似有两层,用了十六匹马才拉得动,前有骑兵后有层层仪仗,甚是隆重。而车架上镶嵌珠玉雕琢的皇室云纹,后面随驾的是只有皇室才能用紫色云幡。谢祈心中忽然生出一种预感,只是还没来得细思那预感就成了真。
那车行到陆府门前便停了下来。一个身姿挺拔眉目英朗的青年男子独自带着亲随从府中走向马车。
对于谢祈而言,虽然既进不了宫,也查不清楚他死后这十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日子总是要过。只是十年转瞬,他又身份尴尬,在帝都除了薛简便无依无靠,好在他生前在宫中读的那些书还没忘得一干二净,勉强在帝都高门的陆家谋个生计。他陆府做了两月三等客卿,从未有机会见得主上大司空陆放的长子陆纪,此时却大约能猜出那青年男子便是陆家那位在朝中任中书侍郎的大公子。
陆纪停在车前,似是隔着珠帘与车中之人低声交谈,唇角翘起,忽然车内探出一只细白的手,压着织锦的流云袖,掀开了珠帘,那车中人只露了一张侧脸,嫣然一笑,却赫然是自己的模样。
或者说是自己曾经的模样。
随后珠帘便放了下来,那马车又徐徐动了起来,车队一行渐行渐远,仿佛停下来只是为了与陆纪闲话几句。车中那一幕一闪而过,虽谢祈早知这十年中自己没有身死,反而荣宠有加,然而亲眼看到车内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心中仍然巨震。他冷静打听,仔细确认这的确是昭阳公主出行的仪仗车马,才披着寒露从陆府的偏门回了自己那间朴素的客房。
那马车中的公主何以以他的身份生活了十年而无人发觉,又是如何与陆家大公子相识,溶溶月色中谢祈思绪沉沉的,如今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大公子与她之间关系非比寻常,想到此处,谢祈不由有些头痛,然而这一来似乎也找到了关键的突破口。
第三章 陆府客卿的日常
薛简的药果然有效,谢祈许久没有睡得如此安逸,梦里仿佛又回到了昭阳殿,醒来时习惯性的想唤身边的尚宫,睁目对着的却是简陋的房梁。果然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木床睡得他腰酸背痛,伸个懒腰用冷水抹了脸,谢祈起身走入房间外灿烂的阳光中,才发现更令人痛心的是误了午膳的时间。
陆府的三等客卿并没有单独的小厨房,若是耽误了用膳便只能自行解决。于是谢祈便饥肠辘辘地就着房中的冷茶吃了些点心,一边想着今日中午错过的香酥鸭,素四碟,蜜饯果子黯然心碎,手中拿了卷书步入庭院之中,想寻一处安静的园子浮生偷闲。
平心而论,陆家客卿的待遇是不错,即使像他这般最末等门客,也有自己独立起居的屋子,每日有人扫洒打理。一日三餐虽不是山珍海味,倒也丰盛。不仅如此,每月钱粮俸禄,四季常服,一应俱全,而在陆家,像他这样身份的人数也数不清。
那些上等客卿则和陆府的主人一般,都有自己独立的园子和侍从,平日里也很少能见到。陆家本是高姓,陆放位列八公,长子为天子近侍,门生故吏遍天下,此举也属平常,只是陆家虽然养着这么多人,然而却几乎很少召见他们,显然是暗以待时,蓄势待发。谢祈暗自有些好笑,若不是亲身住在这里,倒是小瞧了平日里行事低调的大司空。
当日谢祈曾好奇他这身体的原主究竟是何来历,但寻访了半天也只知他出身瀛州谢氏,父母早亡再无亲眷,少年时便离开家乡,等到再回来之时便身中奇毒倒毙荒野,而中间的经历却无人得知。谢祈无法也只能与薛简同返帝都。薛简曾问他有何打算,谢祈心道自然是想办法搞清楚这十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再看有没有办法可以重回原身,只是这话却无法告诉薛简。
然而宫苑深深,他一介草民,又如何随意接近公主,所以如此一来便要寻找别的突破口,谢祈想了想道:“如今四姓皆养士,不如便去投一家谋个差事。”说罢便笑眯眯地看着薛简,薛简便翻了个白眼道:“你还真是心比天高。”那没说出口的半句谢祈也知道,自然是命比纸薄了。大约薛简也是想到了此处觉得颇不吉利,顿了顿便无奈开口道:“那谢兄意属哪一家?”,他自知谢祈此言是吃准了他有办法,所以并不推辞,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谁让摊上了这么个主。
其时,自北方沦陷,皇室衰微,南渡之后依靠桓陆裴王四家才能偏安一方,四姓皆有子弟在朝中担任要职,控制地方财政,甚至有自己的部曲,更与皇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既然无法入宫,若是想要弄清楚他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无疑是最好的突破口。所以谢祈开口前便想好了这条路,只是当薛简认真问他意属哪家的时候他反倒犹豫了一瞬。
论远近亲疏,甚至于门第势力,桓家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但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此时他真的有些不愿招上任何和桓家有关的人。
而剩下的三家之中王家背景复杂,祖上曾出过三位皇后,他异母弟弟,天子的第二子东海王姜炎的母亲王美人便是出自王家,所以现在王家自然是不折不扣的二子党。而裴家则一向与他的胞弟,天子第三子姜泓走得近,裴家的长子裴澜曾是平阳王姜泓的伴读,十年前天子远封诸子,将三个儿子都只封了郡王远远赶出帝都,裴澜也姜泓一同去封地就番,所以现在的裴家大约算是被打上了三子党的烙印。
谢祈想起上次见到裴澜还是泓拉着他一同到昭阳殿中与自己请安,当时他病体沉沉,强撑着坐起来让身边的尚宫拿来些桓冲命人送来的新鲜果子分给两个少年吃,泓接了果子紧紧攥在手里,脸上还在强笑却一口也吃不下去,裴澜却笑得开心,还聊起这书中提到的这生于极寒之地的珍果的轶事,沉闷的殿中也终于有一丝笑语。后来他乏困之下便放了千重纱幕浅眠,泓兀自不肯走,要在外殿守着他,当时便也由着他去了。
朦胧间听到裴澜低声与泓道:“殿下也吃些东西吧,不然公主又怎么能放心呢。”过了很久,泓才很低很低地应了一声。那时他便觉得裴澜有着与年龄不同的成熟与稳重,相必即使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大约也不用太担心泓无人陪伴。
果然裴澜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姜泓最艰难的时候,远离家乡,陪伴他一起远赴与富庶毫不相干的封地,一走便是十年。说来谢祈最忧虑的便是先前从薛简那里得知,十年前天子不仅没有死掉一个女儿,反而逐走了三个儿子,独宠长女一人。有传闻天子是被妖法所惑才如此行事,但这种说法一向被当做是坊间逸闻诡谈,看客们笑笑便罢,登不上台面,但谢祈却怀疑,这一切并非空穴来风,他有种直觉,这背后的一切一定不简单。不说别的,现在他自己情形便是一个最好的例证,所以无论如何他要搞清楚当年他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现在的王家与裴家均已押下了自己的政治筹码,而对谢祈来说现在要韬光养晦并不是站队的好时机,所以他唯一的选择便是一直态度暗昧不明的陆家。从表面上看,陆家似乎是支持天子的长子,北岳王姜舒的。谢祈对这个弟弟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因为他生母出身低微,长到五六岁时读书时才与他相处一段时间。记忆中他书虽读的不好,性格急躁,但长的却比一般的孩子都高出一些来,骑射皆精,许多人都说像极了天子年轻之时,以后必定是将才。
自南渡以后士人都似是被抽了筋骨,谈胡色变,然而谢祈却还犹记得在早年有北方送来了劝降书,朝中惶惶,生怕胡人就此打过江来。然而尚且年幼的姜舒上前便将竹简折了,稚嫩的声音开口请战,倒教一群老臣汗颜,天子喜怒不行于色,却并没有降罪于他。臣下方知天子虽不复盛年,但雄心犹在,那些本来蠢蠢欲动的世家高姓也安分消停下来,谢祈欣赏这个出身卑微的弟弟自有一身傲骨,只是数年后他便出宫到千峰寺避疾,再回来时却听闻姜舒已经上了战场,在病重前竟再也没有机会见上一面。
陆家向姜舒示好,而没有外戚扶持的姜舒也并不抵触这种带着政治意义的投资,二者颇有些默契,却并不宣之于众。只是鲜少有人知道,陆家也曾经想将宝押在姜泓身上,陆家的幼子陆绯曾经也是姜泓的伴读,然而十年前天子的三个儿子奉旨就番,姜泓的封地平阳郡在西面荒凉贫瘠,物产稀薄,又受周遭小国侵扰,实不是一处好去处,陆家不忍幼子受苦,便召回了陆绯,并没有让他与姜泓同去。所以谢祈选择陆家其实还有一个小小的私心,毕竟陆绯是现下宫外唯一一个他曾经熟悉又尚且身处帝都之人。
而对于谢祈果断选择陆家的原因,薛简也颇有些好奇,他既然开口询问,谢祈便眯着细长的眼睛想了想道:“我听闻陆家有位长辈极擅食道,曾留下一份食单,南渡之初,陆家曾尝试复原其中十数种菜品,进献皇室,天子尝后曾赞不绝口,感其心诚便给他家的厨子也封了官,若是投入陆家门下,想必以后的伙食必不会错。”
闻言薛简便翻了个更大的白眼,真是懒得再与他闲话半句,然而谢祈打蛇随棍上,转而正色道:“我听闻陆家长子陆纪并不而以出身而看低士人,我虽不才,却也读过一些书,少年时曾在博学会中与他有一面之缘,有这层关系,想必会方便一些。”
这番说辞就完全是谢祈信手拈来的鬼话了,当年陆绯随姜泓读书,他还算是熟悉,陆纪却比他们大上一些,为人甚是端方持重,从不与世家子弟厮混,最多也就是随父入朝的时正赶上他偷偷摸摸溜出禁苑,远远见到过一眼,只是他见过少年时的陆纪,陆纪却并不认识他。
好在薛简并没有深究,只是瞥了他一眼道:“倒是想不到你也曾出入博学会,如今陆纪为中书侍郎,是天子身边的人,若还能记得你倒还真是奇了。只是你说的没错,寒门子弟无人察举便无法做官,如今并不看重门第的也只有陆家了。既然你自瀛州而来,在瀛州之时我曾与当地长官有些交情,如今只能请他为你写一封荐信,你拿着去陆家,成与不成也看你的造化了。”
谢祈听他这么说,便知道这事是成了一半了,薛简说的与瀛州地方长官有些交情,自然是在当地行医时妙手回春,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当地的长官感谢他恩情,查了谢祈的户籍卷册家世清白,便为他写了封荐信。谢祈拿着拜帖到陆家走了一趟,虽没有见到陆纪,却自有主簿接待,谢祈向来会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那主簿与他言谈几句便觉得他文采斐然腹内诗书气自华,果然便安排他在陆家住下了,不日会安排他与主人相见。
谢祈暗自好笑却也毫不客气的在陆家住下,只是数十日过去了他依然没有机会见到陆家的什么人,进宫什么的更像是天方夜谭。大约像他这样身份的人太多,一时间主人家见也见不完。好在他并不急于一时,每日找一处清净的园子读书也有三分惬意。西苑本是客卿居所,住在这里的人身份也大多与他相同,出身不高,空有一身学识无人问津,却各个有些清高孤傲,好在谢祈为人随和,这数十日里倒是交了一些朋友,将帝都这十年里发生的大事小事也打听的清清楚楚。
而今日,正当谢祈卷着书刚迈出院门,却迎面撞上急匆匆闯进来的人,谢祈按住来人的肩认出他正是与自己同住一院的赵贤,不由玩笑道:“赵兄何故如此急促,莫非有佳人相待?”平日了玩笑惯了的赵贤此时却没有接话,只是冷哼了一声便拂袖去了。谢祈好奇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没准还有机会与陆家两位公子结识,由此进入帝都的社交圈,想到此处他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出门去了。
第四章 陆小公子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