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帝王的疑心,总是这么可笑。
  这场冤案最终在卫离的手上得以平反,那时卫离也已收回幽蓟十六州,完成了镇国公的遗愿。
  陆念曦也是因此清楚记得幽蓟十六州是哪些地方。
  陆念曦看着那泛黄的地图,突然问道∶“兄长是想要收回幽蓟十六州吗?”
  这话问的有些奇怪。
  卫离不是武官,并不能上阵打仗,又何谈收回失地。
  可卫离偏偏忽视了这个疑点,他看着陆念曦,目光坚定,“是。”
  这是卫离第一次在人前明确表露要收回幽蓟十六州的意思。
  这种野心的暴露对于他的身份而言并不是好事。
  可这一刻,卫离忽然不想隐瞒。
  陆念曦听见这个回答,浅浅一笑,肯定地道∶“兄长心愿必会达成。”
  第13章 挑食
  时间缓缓而逝,书房中出现熟悉的苦药味,陆念曦习惯地起身,将早已备好的糕点糖食打开,一一端到卫离面前。
  卫离仰头将药喝完,拈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酸酸甜甜,如同初二那日的小糕点一样。
  卫离讶异地挑了挑眉,重新看向碟子里的糕点。虽然样子和那日的糕点完全不同,但是味道却是一模一样。
  陆念曦看着卫离的样子,便知道自己做成功了。虽然因为那块糕点惹出一些尴尬,但是她还是觉得那糕点味道很好。特地做了一样的味道,但故意换了个模样。
  卫离不提,陆念曦也不说,两人默契地将那件事放过。
  陆念曦收好食盒,递给白薇,准备转身离开时,脚下一顿,眼角余光是日日都能见到的药碗。
  碗底还有些黑乎乎的余药,看着就让人觉得嘴里发苦。
  一直隐藏在心底的疑问再次翻出来,陆念曦忍不住开口问道∶“兄长,我想问一句,您为何日日要喝这药?”
  看卫离喝药的熟悉程度,想来是已经习惯这样的事。
  可前世她并未听说卫离曾患过什么病需要日日喝药。如若真有这种病,定会被别人抓住不放,说他难继大统。
  陆念曦原本想要一直忍住不问的,如今却还是忍不住开口。
  卫离听见这问话微顿,半晌毫不在意地道∶“解余毒的药,不会喝很久。”
  轻描淡写,仿佛中毒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般。
  陆念曦心中一痛,一股难言的情绪漫了上来,差点忍不住继续追问。
  为什么会中毒?下毒的人是谁?
  然而这样的问题终究是不能问的。
  卫离身上背负的那些秘密,如今的她,只能丝毫不知晓。
  陆念曦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这么不理智,她低下头压住自己的情绪,告退离开。
  屋外寒风不停,吹得陆念曦心口微凉。
  只是解余毒的药便需要日日如此喝,若是当初刚刚中毒,又该如何痛苦?
  陆念曦觉得自己心绪难平,明明知道自己不该想不该问,但她偏偏忍不住。这些日子以来的冷静自持好像一遇到卫离的事便会崩溃瓦解。
  陆念曦在心底悠悠地叹了口气,脚步不停地离开锦明院,在分叉口转弯时忽见前方一人过来,陆念曦骤然停下。
  陆怀文。
  陆怀文显然也很讶异能在这里遇见陆念曦,他往陆念曦身后的方向看去,明白陆念曦是从锦明院出来。陆怀文想到这几日叶彤在他耳边说的∶陆念曦日日去锦明院。
  陆怀文皱了皱眉,看向陆念曦,“你去了你兄长那儿?”
  陆念曦低头掩住刚刚不稳的神思,低声作答∶“是,女儿刚刚去向兄长请教丹青。”
  陆怀文闻言眉头皱的更紧,“这种小事以后就不必来请教你兄长了。若是你觉得自己丹青不好,与你母亲说,让她给你请个先生。”
  这话便是明着让陆念曦以后不要再来锦明院。
  陆念曦不慌不乱,仍旧低头道∶“父亲说的是,这种小事女儿确实不该日日来麻烦兄长。只是女儿与兄长说定,要日日去锦明院练画。骤然不去,怕是兄长不悦。”
  话里没有一丝不尊,却将决定权推给了卫离。
  陆怀文还想说什么,但又顾忌着这是卫离和自己女儿的约定,最终只道∶“既然如此,为父也不多说什么。外面风大,赶紧回去吧。”
  陆怀文说完,就大跨步往锦明院的方向去。
  如此潦草敷衍的叮嘱,不知情的怕是根本不以为自己是他女儿吧。
  陆念曦收回自己冷淡的目光,抬脚往另一边走去。
  她能极尽可能地演好一个乖女儿的形象,但并不代表她会事事听陆怀文的话。
  父女亲情,祖孙情深,于她而言,都只是表面上的感情而已。
  这一点,或许陆念筠要比她幸福得多。
  *
  陆怀文刚刚踏进锦明院,卫离就听到下人的通报,连带着还有父女两人在走廊上的对话。
  卫离听见下人重复陆怀文的话,目光微微一沉,神色微冷。当听见陆念曦的回话时,神色才稍缓。
  果然,就算面对自己父亲,陆念曦也不会轻易听话。
  这样,很好。
  卫离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陆怀文进来时,卫离已经恢复常态。
  庆瑞引人进来后,便自行退出去将门带上。
  见人都离开,陆怀文才拱手道∶“微臣见过二皇子。”
  卫离神色不变,只淡淡道∶“我如今还是陆府的养子,侯爷不必如此。”
  陆怀文闻言却坚定地摇摇头,“礼不可废。微臣听说圣上派来的人已经系数撤走,想来圣上已经全然相信殿下。殿下恢复身份指日可待。”
  卫离对于此话不置可否,目光淡淡地扫过自己左手手腕。
  衣袖之下,一串红珊瑚手钏静静地绕在卫离左手腕上。
  殿试之上,文昭帝就是凭借这串手钏对卫离的身份起疑。
  文昭二年,秋猎场上,二皇子谢景离突然失踪。其母卫皇后伤心过世。文昭帝大恸,这些年不断寻找谢景离。然而十几年过去,一丝音信也无。
  朝臣都已默认二皇子逝去,只有文昭帝不相信,从未放弃过寻找。
  文昭十九年殿试,卫离策问回答时不小心露出手腕上的红珊瑚手钏。谁也不知,文昭帝曾送给卫皇后一串红珊瑚手钏,远远看去与寻常手钏无异,只有细细端详才能发现刻在其上的图案。
  之后的事顺理成章。
  文昭帝起疑,派人暗中探查,得知自己苦苦寻找的孩子竟然就是陆府养子。
  可到底帝王多疑,文昭帝派人跟了卫离近半年才终于放下心来。
  就如陆怀文所说,如今既已取得皇帝信任,下一步自然是筹谋恢复身份之事。
  “殿下打算什么时候与陛下相认?”
  依陆怀文所想,自然是要继续设计文昭帝和卫离相认。
  卫离却神色淡淡,并不急切,“不必如此着急。如今主动权既已交出去,那便耐心等着。”
  陆怀文一愣,半晌反应过来卫离的意思。
  他们已经设计让文昭帝得知真相,接下来认祖归宗之事便应当由文昭帝谋划。
  帝王多疑,他们若再次出手,可能会让文昭帝起疑,之前谋划将会功亏一篑。
  陆怀文明白自己太过心急,看着面前依旧冷静的卫离,心里感叹。
  等了十几年就为了重新回到皇城,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他却比任何人都要冷静看得明白。
  文昭帝的多疑,怕是没有人比卫离更清楚明白。
  “是微臣心急了,还是殿下看得通透。”
  陆怀文今日来本就是为了询问此事,如今已从卫离这里得到答案,自也没有多留的必要。
  他正欲告退,卫离却突然开口道∶“四姑娘天赋不错,我不愿看她荒废自己天赋,故而让她明日来此练画。侯爷应当明白?”
  虽是问话,陆怀文却听得心里一惊。
  他抬头看向卫离,卫离神色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话。
  陆怀文却明白走廊上的话怕是已经被人听见,只是他没想到卫离会专门提这件事。
  “这是小女的福气,微臣替她谢过殿下。”
  陆怀文既这般说,日后就不能再管这件事。
  陆怀文也猜不透面前人的想法,索性不想,只当卫离是把自己女儿当成妹妹来疼。毕竟,卫离如今还是陆府养子的身份。
  这番解释叫陆怀文心里安了许多,他告退离开。庆瑞一早就等在门外,见人离开,才进了书房将刚刚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主子,天香阁传来消息,广平侯府世子夫人出钱查探裴子默消息。”
  卫离翻公文的手一顿,几息之间就已想通关窍。
  京城权贵只知天香阁是打探消息的好去处,却不知天香阁背后的主子就是卫离。
  原本这种小事天香阁是不会上报到卫离这边。只是卫离之前让他们查探过裴子默的消息,因此天香阁的人便有留意。
  这次陆念霖一去天香阁,他们便将消息传了过来。
  陆念霖当然不会好奇裴子默的事,卫离只肖一想,便明白是陆念曦请陆念霖帮的忙。
  小姑娘倒挺聪明,知道借别人的手去查探消息,明白裴子默的事还没有解决。
  如此,他倒也省了想法子将裴子默的消息传到她耳边。
  “按照规矩办事,身世之事,不必多言。”
  庆瑞听明白,立即将原话传到天香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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