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娇_第54章

  他说:“失去你,即使只是一秒,也会令我难以容忍,但是既然我让你这么不安,那么——”
  “不要!”祝生倏然夺回自己的手,捂住谢清让的唇,他拼命地摇着头,几乎带上泣音,“你没有让我不安,是我故意说给你听的。我知道你在门外,是我故意说给你听的,你不要说,你不要对我说,我不想听,我一点也不想听。”
  “小骗子。”
  谢清让抓住祝生的手,放到唇边亲吻他的指尖,“尽管你不够乖,又喜欢说谎,但是……”
  祝生扑进他的怀里,抽泣道:“我不想听。”
  “我爱你。”
  谢清让说。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抬起手,把祝生搂入怀中,力度大到几乎要将祝生融入自己的血骨,直至彼此相融,再不分开。然而下一秒,从他的手指开始,谢清让开始一寸一寸地湮灭在风中,放在祝生腰上的手逐渐失去原有的力道,他低下头,眉眼里的冷淡终于融化许多,谢清让对祝生说:“不要害怕。”
  “可惜当时没有握住你的手,和你把那支舞跳完。”
  骤起的风吹乱薄薄的纱帘,也吹散谢清让残存的虚影,祝生跌坐在地,泣不成声:“……都是我的错。”
  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在此刻响起,一声又一声,随即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门的把手,靳寒川拧开房门。
  祝生抬起眼,尾音稍颤,“舅舅……”
  靳寒川皱起眉,抬脚走进房间,然而尚未走至祝生的面前,脚步却忽而一顿,似有所感地望向窗外,眉眼间掠过几分若有所思。过了许久,他垂眸看向跌坐在地的祝生,终于向祝生伸去一只手,靳寒川对祝生说:“不要害怕。”
  第41章
  不要害怕。
  尚未止住的眼泪从两腮落下, 打湿他漂亮的眉眼,祝生有些失神地盯着靳寒川,似是在看他,又似是透过靳寒川,在看别的什么人。祝生哭得不能自已,他慢慢地抬起一只手,交给面前的男人, 白皙的指尖微颤,“……对不起。”
  靳寒川倒没有应声,只是俯下身把这个哭得楚楚可怜的少年抱起来。
  啧。瘦了。
  他面无表情地想道。
  直到启程返回住宅, 祝生终于忍不住偏过头向窗外望过去。夏日的清晨来得太早,也来得太过仓促,天光才在远空展露边角,瑰美的霞色已然铺陈开来, 而独自伫立在此的别墅从地下室的车库到二楼的房间,到处都是一片灯火通明, 昏黄的灯光照亮落地长窗,孤寂而璀璨。
  祝生的心里空落落的,他对系统说:“这果然只是一场梦。”
  “……可是我舍不得醒过来。”
  靳寒川把祝生带回去以后,他的高烧并没有完全退下, 甚至反复发作。那几天祝生总是梦见江篱踢倒在房门前的那只红色高跟鞋,也总是梦见江篱躺在棺木里,素白的百合花将她的美丽的脸庞淹没,江篱与柔软的花瓣一同衰败枯萎、又一同凋谢在寂静无声的黑夜里。
  祝生已经为此在深夜里惊醒过太多次。
  只是这一天晚上, 他梦见了谢清让。
  是现实世界里的谢清让。
  那是在江篱的葬礼上,祝生有一个星期没有回到学校里上课。来到这人间时,江篱便是清清淡淡、不染凡尘的,到了走时,她也不肯沾上这人间丝毫的烟火气,一枝又一枝纯白色的百合铺满棺木,江篱与自己所钟爱的百合花共同长眠于此。
  有风掠过,晶莹剔透的晨露自花瓣边角抖落,恰巧打湿祝生的指尖。他并没有向江篱献上自己手中的这枝百合花,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墓园的石椅上,咬住唇,连哭泣都是悄无声息的。
  “要下雨了。”
  淡淡的语气与清冽的嗓音让祝生稍微抬起眼,向他走过来的少年眉眼一片冷淡,却生得极为俊美。谢清让的身上具有独属于天之骄子的矜贵与自持,而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度又令他显出几分高高在上,难以接近。
  他垂下眸,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你最好回去再哭。”
  祝生迟疑了一小会儿,对着来人弯了一下眼睛,“……谢少。”
  谢清让向他投去一瞥,平静地说:“真丑。”
  祝生依旧只是无声地笑,眉眼弯弯。
  谢清让见状,把黑伞放到石椅上的动作一顿,但只是须臾,他捉住祝生的手,指腹状似不经意地掠过几只柔若无骨的手指,又从祝生的手里抽出那枝百合花。谢清让的目光无波无澜,“交换。”
  祝生说:“谢谢您来送我妈妈。”
  谢清让从鼻腔里“嗯”了一声,态度冷淡,“走了。”
  随即他抬脚就走。
  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把玩着手里的百合花,指尖抚过洁白的花瓣,触感柔软,又分外脆弱,只要稍微用力,百合花上便会留下自己的指痕,甚至是落下满地花瓣,与祝生如出一辙。谢清让若有所思地侧过脸来,又遥遥地望了祝生一眼,而后对车里的人说:“回去吧。”
  “您不去参加葬礼?”
  谢清让半阖着眼帘,嗓音平稳,“我已经看过想看的人了。”
  祝生慢慢地醒过来,按亮床头的夜灯。
  他的枕边放着一本书,睡不着觉时,祝生便会翻开看上几页,即使这本书他已经反反复复地读过许多遍。祝生拿下夹在书页里的书签,盖茨比对久别重逢的黛西说:“If it wasn’t for the mist we could see your home across the bay. You always have a green light that burns all night at the end of your dock.”
  (如果不是起了雾,我们还可以从这儿看见你海湾对岸的家,那里有一盏绿色的灯,总是在海港的尽头彻夜不息地闪烁。)
  祝生偏过头,连日来的闷热天气短暂地终结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掩过无休无止的蝉鸣。而自从他回到靳寒川这边以来,已经过去了四五天,祝生却从来都没有走出过房门,靳寒川也一如既往的早出晚归,于是祝生见过最多的人,就是靳寒川的助理与专程请过来照顾自己的护工。
  “叩叩叩。”
  祝生正有些心不在焉,门外忽然有人敲响房门。
  他本来以为是护工例行询问自己的情况,便放下手里的书,说:“请进。”
  然而推开门的却是靳寒川。
  男人站在门口,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黯淡的光影映入那对深黑的瞳眸,他的神色越发显出几分高深莫测、不可捉摸。雨水将宽阔的肩膀打湿,靳寒川的身上尚带着水汽,他盯着祝生,过了半晌,终于不咸不淡地说:“他出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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