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装

  卢绪见午时将至,他站上行刑台并指了指行刑台旁一棵柱子上贴的牛二和田七的画像,先是大声示意在场的人若是看到这二人,可以现场举报。当然人群中根本不会有人还敢顶着这样两张脸出现在这里。接着卢绪指着牛二和田七的画像冲着围观的人群大声喊道:“午时将至,这二人若是现在就出来自首,骆宅里的人就都平安无事,否则今天这个老伯就要替他二人先走一步了!”此时,人群中先是交头接耳地骚动了一会儿,然后瞬时安静下来,有些好奇之人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似乎并没有看到有出来自首的人。
  接着卢绪示意身旁的刽子手做好行刑的准备,然后走下行刑台。那刽子手将手中长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寒光闪过,令围观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自觉地纷纷发出惊叹声。这还只是行刑前的预热动作,已经吓坏了一众围观之人,刘老伯所坐的位置根本看不见那个刽子手比划的什么,再就是耳朵也不好使,所以这种杀鸡儆猴的威慑对他来说根本不起作用,依旧泰然自若地坐于台上。
  那刽子手的预热动作结束后,下一步就要手起刀落,人头落地了,在场的众人皆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地盯着那刽子手手中的长刀。
  这时人群中有一个人看到这个场景已经沉不住气了,就是那个在关键时刻特别容易冲动的田七,每每在危机关头他的其他情感总会压过恐惧,就像上次他挡在牛二面前想阻止严风一样,那一次他是兄弟情深盖过了恐惧,这一次他是愤怒压过了恐惧,不过每次都如螳臂挡车、以卵击石、飞蛾扑火。
  田七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感觉若自己再不出面,刘老伯下一秒定会人头落地,死于非命。田七看到仙家的人如此草菅人命,心中怒火中烧,整个人冲动得忘乎所以,甚至都忘记了身边牛二的存在,他忽然拨开四周的人群,竟然向人群的前面冲去。
  离疏见田七要去自首,心道不好,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抓住他,结果抓了个空,田七已经淹没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中了。其实离疏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去解救刘老伯和骆宅里的其他人,但他就是觉得如田七此时这般的冲动之举是十分不可取的。
  离疏今天一直主导着牛二的身体,因为他需要在今天这种非常时刻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离疏近来发现自己作为一只魔灵的控制能力似乎在牛二的身体里一天天变得强大,只要自己的灵识有所想,自己就可以无声无息地控制住牛二的灵识。若是在以前除非自己主动地说话或举手投足才得以控制牛二的身体,当自己安静下来,不做任何的主导之举时,牛二的身体自然就物归原主。但近日来离疏发现自己只需要动动心思,牛二的身体就能被自己控制住。离疏想到莫不是自己这只魔灵即将温养成熟,不日就能从牛二的躯体中脱出并化形?离疏期待着自己赶紧从牛二的身体里脱身出来。他实在不想再依附于什么人,也不想给什么人带来危险。若自己化身成一只魔,那定是有法力的,应该会比此时的牛二更强大,到时他就可以保护牛二了。
  不过离疏发现牛二从今天一大早就一直无声无息的,没有任何主动之举,他觉得牛二还有田七应该是老早就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他们似乎一直在默默地观察自己。牛二今天一直默不作声,好像是怕他会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献身”给了身体中的那只魔灵。离疏一直对牛二很是愧疚,他想到若是自己真有一天能从牛二身体中脱出,他一定要郑重地跟牛二道个歉。
  离疏正欲钻进人群中去追赶田七,忽然身后却被另外一个人一把拽住,离疏吓得一机灵,他以为是被谁认了出来然后要抓住自己,赶紧扭头看去,对方见他回头看自己,伸出一只手抵在自己的嘴唇上冲离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动作似乎是在告诉离疏不要去追田七,这样做很危险,离疏见对方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似乎并无恶意,于是他赶紧又回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因为离疏知道自己一点点的异样表现都有可能被不知道藏在哪里的一双眼睛捕捉到,而令自己和牛二陷于危险之中。
  看到身后之人的那一刻,离疏已经认出了这个人就是那天夜里在望湖客栈唤醒他并说要带他离开这个危险之地的那个算命先生。这时离疏听到这个算命先生悄声在自己耳根子边说道:“殿下,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仙家的人已经在人群之外布设了‘铜墙铁壁’阵法,趁他们布阵时间不长,我们还有可能冲出去,再晚一会那阵法布得结实了,这里便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去了。”
  “什么?”离疏听后幡然醒悟:“原来这竟是仙家设的瓮中捉鳖之计。”离疏觉得自己这几日已经被严风的劝降书气到不能正常思考问题了,这明明就是严风设计的一出诱敌之计,结果他竟然毫无察觉地帮着牛二和田七“将计就计”了,原来自己跟牛二和田七一样都是感性多于理性之人,心中满怀着各种于心不忍的柔弱之情,想到这里离疏心中懊悔不已。严风设计果然是深谙人心,连离疏这只魔灵也没能逃出他的算计。
  离疏很是纳闷,这个算命先生再一次找到自己并称呼自己为殿下,他所叫之人必定不是牛二,这个人在跟自己说话时似乎也对牛二像以前严华所做的那样施了什么法术,令牛二的灵识没了一丝反应。那这个算命先生一定是认识前世的自己的,他一定知道自己是谁,就像离疏曾经隐约地感觉到严华可能也是认识自己的一样,但是离疏一直没有勇气去问严华,正如此时这种境况下他也不能开口继续追问此人一样。如果那天这个算命先生真的成功把自己从客栈里带走的话,是不是自己后面的日子就不会如这般步步涉险,日日惊魂了?还有一点令离疏也很是好奇,连仙家的人都只能靠认脸来寻找自己和牛二,那这个算命先生为什么竟能在一大群人中找到自己,而且自己现在明明还是一身女子的装扮。
  离音自那日从望湖客栈逃回富陵山,摆脱了严华的追踪后,心中一直很是焦虑,离音非常担心离疏的安全,那天夜里他与严华的交手虽然是浅尝辄止,但离音已能感觉到严华的法力深厚,绝对不是一般的仙家,他们家的殿下怎么会跟这样一个人在一起?
  当离音在临安城里看到满城贴的带有牛二和田七画像的通缉令时,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他们家的殿下已经在仙家的人面前暴露了,并且正在被仙门中的人通缉,万幸的是仙家的人还没有抓住他们两个人。于是他暗中派了些法力高深的魔将混入临安城中照着他二人画像的样子到处寻找,可是并未有收获。
  离音后来又想到,这两人会不会已经逃出了临安城,连仙家这么多的军力也没能找到他们。离音这几日如热锅上的蚂蚁,整日焦虑不安,他必须要先于仙家的人找到离疏。
  当离音又看到那张劝降通告后,他在行刑当天很早就来到了骆宅,但是行刑台前围观的人实在太多。离音在人群里转了几圈也没能感应到牛二的存在,直到快近午时,他终于在人群中试探出了那个有魔君血脉的人。结果离音却发现这个人竟然不是那天自己在望湖客栈里看到的牛二,而是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一直跟着相公在一起。离音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弄错了,但是自己身体内的虎符不会说谎,虎符对这个女子的感应是真真切切的。
  然后离音在旁侧仔细观察了下牛二,终于看明白了,原来这个女子就是那天他在望湖客栈见到的那位年轻公子,这两个人为了逃避缉拿,竟然都变了装,这变装之人真是妙笔生花,差点把自己都糊弄过去,难怪仙家的人和自己派出来的人都找不到他们。于是离音在离疏正要追赶和阻拦田七的时候,一把控制住了他。
  此时,田七已经冲到了人群的最前端,当他准备上前自首的时候,一丝理智和隐忍忽然在脑中闪现,他想到若自己是个孤家寡人也就算了,大不了一条命交出去,挨个碗口大的疤,十几年后还是条好汉。但是他想到了自己这样莽撞行事可能会害了好兄弟牛二,于是田七强压住怒火,在人群的前排站定,对着那个刽子手怒目而视,但他并没有出声。
  可惜为时已晚,站在高处的严风和卢统已经注意到了有这么一个行迹可疑之人,这人在人群中拼命拨开周围的人在向前移动,他们怎会错过这样一个行踪诡异之人。严风和卢统用法眼看到这个男子身着灰色衣袍,一脸的络腮胡须,看不出到底是牛二还是田七,但是严风凭借自己敏锐的洞察力判断出这人一定有问题,于是他示意卢统先去控制住这个中年男子。
  卢统从高处腾空飞出直冲田七而来,田七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高处似乎有个人影向自己这边闪过,马上就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于是他扭头就往身后的人堆里钻,卢统为了不被田七察觉,他一直是避开田七的正面从高处偷袭过来,不想这个中年男子像是有什么第六感一样,反应非常快,卢统落定后伸手去抓田七,结果一伸手竟然抓错了人,抓住了旁边另外一个也穿着灰色衣衫之人。
  田七先是借着旁边一个跟自己衣衫颜色差不多的人挡住了自己,接着便猫着腰挤在人堆里逃窜。卢统虽然有仙法,但是在人群里很难施展开,只好被拥搡着在人群里去追逃跑的田七,同时他大喊道:“抓住那个穿灰色衣服的人!”有仙家兵将听到卢统喊要抓人,也都往人群里挤,大多数人都不清楚目前是怎样一个状况,只是看到人堆里有人在跑,有人在追,于是人群中顿时骚动一片,乱成一锅粥。
  站在高处的严风见卢统没有抓到刚才那个行迹可疑之人,还把人群中搅得一片混乱,心中骂了一句真没用。但是严风决定继续留在高处观察人群中的异动,严风不敢松懈,虽然他已经命手下的人在外围布了阵法,但他又担心这会不会是什么缓兵之计,先一个人冒出头来搅局,再一个人逃跑,于是他提起了十二分的警觉。
  不过严风应该是想多了,这两傻小子哪里懂得什么缓兵之计,只不过就是一个一时冲动,一个行动受限而已。但是这恰恰又歪打正着了,在离音看来这混乱不堪的局面确确实实是个逃跑的绝佳时机。
  离音自拽住离疏后一直是带着他向人群后方不易察觉地挪动着,离疏虽不清楚离音的身份,但是他感觉到离音确实是来救自己的,于是他就任由离音拽着自己往人群外围挪动,在挪动的过程中离疏悄声问了离音好几遍:“我们这样跑了,田七可怎么办?”但是他没有听到离音的回复,离疏以为离音没有听到自己的问话,于是就略微提高了嗓门又重复地问了一遍。离音此时压低了嗓门对离疏道:“殿下,顾不了这么多了,当务之急我必须先把你从这里救出去,以后的事从长计议。”因为离音知道他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今天若自家殿下能平安无事地从此处脱险,就已经是万幸了。
  “什么?!”离疏听出离音的意思是已经顾不上田七了。
  此时离疏感觉到人群中突然有了骚动,并听到有人喊抓住那个穿灰衣服的人,他猜测有可能是田七那边出了什么状况。离疏被离音拽得很牢,他试图挣脱出来,却发现对方把自己控制得更紧,似乎还使用了法力。
  于是离疏只能在心里干着急,他觉得都是由于自己的疏忽,令牛二和田七处于如此险境,他甚至有些懊悔自己出城的时候提醒了他们二人那通告上的内容,即便这不是严风布设的诱敌之计,那自己又何苦为一些不相干的人豁出性命呢?如今可能还要搭上牛二和田七的性命。想到这里,离疏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自身的为人处世之道,有些时候需得少些只顾眼前的菩萨心肠,多点来日方长的决绝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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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风啰嗦,感谢小主们的宽容。我一定会把这个故事啰嗦完。笔芯笔芯捂脸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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