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她可真是个英雄(ERT)

  Life imitates art far more than art imitates life.并非艺术在模仿生活,而且生活在模仿艺术。①
  “你在想什么?”汤姆靠在书架的一侧,他似乎把罗宾当成了伊顿这座大笼子里难得一见的小鸟,时不时就要伸爪子逗一下。
  “这周的历史课论文和明天的拉丁文小考。”她挑了两本关于英国史和欧洲近代战争史的书,“西班牙半岛在哪些方面比欧洲其他地方更适合英国对拿破仑政权的进攻?”
  “我的论文题目。”罗宾冷冷地抬眼,“有兴趣?”
  “你拒绝了埃迪的复活节派对。”他好奇地打量着罗宾,“为什么?你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我重视春季学期的程度,更甚于一次莫名其妙的贵族青少年聚会。”罗宾就是罗宾,张口就怼,一点没在怕的。“我不认为那对我来说有任何帮助。”
  “因为你没有女伴吗?”汤姆笑得眉眼弯弯,抽走了罗宾手里的书,“他邀请了叁次,你拒绝了叁次,埃迪和我说这事的时候看上去都要哭了。”
  “我现在也可以让你哭。”罗宾伸手讨书,“还可以把你变成女伴。”
  “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像我家花园里的小松鼠,很凶,也很可爱。”他把书举高,十公分的差距,他赌罗宾不敢冒着被人注意的风险跳起来抢。
  “还给我。”她现在真想咬他一口,“还有十天春季学期就结束了,奖学金申请季马上就到了,我得多学点东西。”
  “你可以在假期学习。”
  “那也要我假期有时间。”从她懂事能干活儿开始,就没有一个闲着的假期,赚钱的方式千千万,没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我的生活没有你想的多姿多彩。”她的蓝眼睛透着倔强,“所以我需要学习,拿到奖学金,然后继续学习,直到我完成所有该做的事情为止。”
  罗宾没有在敷衍,在基础方面,就算她天资聪颖也不可能是百年积累的家底的对手,她得付出双倍的时间,才能保证自己不吊车尾,更要付出十倍的努力,才有冲击各种奖学金的机会,那些钱对于多数能让孩子进入伊顿的家庭算不了什么,但可以大幅度缓解她的经济压力。
  国王奖学金考试每年四月底到五月初举行,伊顿公学考官希望找到真正有实力的男孩, 哪怕只是在非常小的领域里展示出来的才华。(“boys who show real ability, even if in only a limited field”)。
  每个考生要通过四门必考课:英语,数学A, 科学,通识 和叁门选考:历史,地理和神学叁门联考,法语或西班牙语, 拉丁语,希腊语,数学B, 通识II。
  罗宾的必考课都没有问题,选考课选叁联、法语和通识Ⅱ,没有拉丁文,她完全有能力一争。
  “也许你可以请求我的帮助。”看着罗宾马上要喷火的眼睛,他狡黠地笑,“别急着生气,我说的不是经济上的——当然如果你想要的话可以随时开口,不过这句帮助,指的是学业上——听说你有点小难题?”
  “恐怕都不能。”罗宾执着地讨书,“我自己可以,无论是经济,还是学业。”她快烦死他这一副“快从我身上要点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给”的鬼样子,这对于一贯支持想要什么就得付出点代价的罗宾简直是噩梦,因为她没什么可给他交换的。
  论钱,她连衣服都是论千克买的,论学识,她抄汤姆的论文还差不多,论颜值,顶着疤痕的脸也不会比上流社会的女孩们更精致,罗宾只希望他能快点对她无聊的生活腻烦然后放弃缠着她。
  从这叁个月的表现来看,罗宾的如意算盘打空了,汤姆出现在她身边的频率越来越高,连哈里也明里暗里对她表示过好几次不满,觉得她是不是有了学长就不把他当兄弟了,天地良心,她海绵罗宾最好的哥们就是派哈里了,就算是有墙头,也是章鱼埃迪,怎么可能是汤姆猫?
  好处也不是没有,有了希德勒斯顿和雷德梅恩双重明面上的保护,再没有兄弟会来找麻烦了,更没有不长眼色的同级生,罗宾的生活也轻松了一些,这点上她还是很感谢他的。
  “请快把书给我,楼长阁下,我还有的忙呢。”毕竟身为学生,谁也不想和一位品学兼优,家世优渥,人缘横跨学校管理层的楼长当面对上,就连罗宾也不想。
  Kiss me.他把书放在书架顶层,向前走了一步,把罗宾挡得严严实实。
  “这里是图书馆!”罗宾尽量在压低声音的情况下表现出愤怒来,“而我是你的学弟。”
  “如果你敢和学长在深夜的宿舍楼约会,那在图书馆接吻算不了什么。”他从小到大所有的‘不绅士’只怕都用在了罗宾身上,在图书馆随时可能有人路过的书架前要求一个女孩吻他,他可真该被赶回家里上一堂礼仪课,不过现在,再多的礼仪课也阻止不了他了。
  罗宾的手指点上他的银扣子——伊顿最优秀的学生之一的标志,“如果你想继续玩下去,就要遵守我的规则。”
  Don't cross the line, Tom.
  他可以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但不可以在她的世界里走来走去,更不用说提出一些‘过火’的要求。
  “我们约会了十一次,你还叫我‘希德勒斯顿先生’,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直接喊我的姓氏或者名字。”
  又开始了,每当罗宾想给他点颜色看看的时候,他就摆出一副委屈脸,好像她真的伤了他的心一样,天地良心,她要是真的亲亲热热地喊他汤姆,就得接受哈里的幽怨目光洗礼,专业僚机和地下情人谁更重要,她还是分得清的。
  “但我也没阻止你叫我‘罗宾’或者'bird'…还有其他更过分的昵称。”
  他们的约会通常在周五的下午或夜晚,开始的几次是在教学楼,通过窗子进到教室里或非法占用无人的更衣室。
  然后罗宾就感冒了,她的身体素质和意志力还是没法对抗一月的伦敦郊区,安夫人叁令五申,禁止她夜间在外逗留太长时间,如果她被发现感冒加重,安夫人就要和高迪维亚女士进行一次谈话。
  那可不太妙了。
  于是约会地点被改在了宿舍楼,熄灯后没有突发情况管理人员不会进入寝室,所以罗宾会从二楼跳下来,去另一栋宿舍楼见她的猫,在早晨高迪维亚女士叫所有人起床前敲一楼哈里的窗子回去。
  她可真是个英雄。
  汤姆不是没有提出过由他来找她,但都被罗宾一票否决了。
  “你是楼长,他们会尊重你,你可以不让人进门,我藏在你的寝室会很安全,如果你在我的寝室,万一有人敲门,我只能和他打一架来保护你。”罗宾靠在他怀里,顶着被揉成鸟窝的头发翻着白眼说。“成本太高。”
  汤姆也就释然了。
  “你甚至没有主动亲吻过我…”
  “……”那也要给我主动的机会吧?
  “既然你那么喜欢英国史,这些都给你。”罗宾做了个鬼脸,闪身跑开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我罗宾亨特就是饿死,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在图书馆里做搞颜色的事情。
  ……
  不是每个学生在学期末都有和副校长谈话的机会,作为年级靠前的学生,罗宾在春季学期的最后一天得到了副校长的邀请,当然,她不是第一个被邀请的,也不是最后一个。
  “下午好,史蒂文森老师。”罗宾面对长辈还是很有礼貌的。
  “你好啊小伙子。”史蒂文森和蔼地笑,“请坐下吧。”
  “不得不说我很惊讶,亨特先生。”他手里是她的综合测评档案,“通常来说,像你一样的孩子很难适应伊顿的生活——我不是指你的出身,而且你展现出来的品质,以及学习经历,我以为你会在第一个秋季学期就退出,看来我失算了。”他是副校长,也是生物系和科学系的主任兼讲师,罗宾升到高年级的时候,才有可能听到史蒂文森的课。
  “适者生存,老师,我很早就学会了如何在各种环境下生存。”她彬彬有礼地回应。
  “这很好,我为你感到高兴,你很出色,成绩上的一点点瑕疵掩盖不住你的光芒,你在男孩中间是顶尖的,我注意到了,有你参与的球队从来没有输过。”
  “我是个阿尔法型的人,接受不了失败。”罗宾在这点上很坦然,“就算是打群架,我倒下之前,也得保证没有一个人能站起来。”
  “令人惊讶。”史蒂文森透过眼镜注视着罗宾,没有恶意,他对这个孩子的直白很欣赏,“你似乎更喜欢担任幕后的领导者,你从不担任队长,对加入学生管理层也没有兴趣,非必要集体活动从不出席,我很担心你的心理状态。”
  “我不喜欢被人包围的感觉,他们可以敬畏我,但最好别靠近我。”面对老师,她没什么可说谎的。
  “听起来很不好惹啊。”史蒂文森把档案合上,他看上去就是一位温和的英国绅士,尽管人到中年,活力不在,却丝毫没有因为伊顿严格的师生界限变得冷淡刻薄,“我和安德森校长,以及高迪维亚女士有过几次谈话,身为管理者,必须时刻关心学生的情况。”
  “从高迪维亚女士的描述来看,亨特其实是一个心地善良,有正义感,十分礼貌,除了有点调皮,近乎完美的孩子,高迪维亚女士很难对谁有这么高的评价,她认为你是自她1979年工作以来,遇到的最出众的学生之一,对此你怎么看,亨特先生。”
  “我得感谢高迪维亚女士,她对我的评价太高了,其实我很普通,我也会为了学习苦恼,因为人际关系头痛,她说的善良有正义感之类的,我只是在不耽误自己学习生活的前提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罗宾对人的态度很敏感,对于没有敌意的人,她不会刻意搪塞。
  “我相信高迪维亚的判断,她在伊顿工作的年头比我要多,如果她说你是个好孩子,我不会怀疑,但我也很担忧,如果我没记错,上学期你和高年级的学生发生了一次冲突,这是明面上的,我相信私下里还会有,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不是一只脚踏进伊顿就是伊顿人了,只有通过了考验,可以凭本事在伊顿扎下根的人,才能获得认可,史蒂文森愿意用自己的影响力帮助这样的孩子。
  “这里是伊顿。”罗宾的微笑自然流露,“但我不是Jeremy Brett,老师。”②她略微扬头,左侧脸颊的伤疤不羁而野性,在这张中性化的面孔之上,是文明与野蛮的最佳融合。
  “我不会去欺压我的同学,可要是有人来惹我,我也会按伊顿的‘传统’解决问题。”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心忽然柔软起来,再开口时,眼神也从凌厉转为温和,“不过我相信,那种人只是少数,骑士精神依然流淌在伊顿人的血脉里。”至少流淌在雷德梅恩的血管里,她能感受到,炽热的红。
  当她准备好鱼死网破时,他站在了她身边,给予了保护。
  我的稚气,我的成熟。
  他不知道她藏起来的欲望有多深。
  “你能这么想我感到很欣慰。”副校长先生对于罗宾的赞许多了几分,他的担忧是没有必要的,这是个强大的男孩,“我们的谈话该结束了,好孩子,去吧,享受你的假期,亨特先生。”
  “再见,史蒂文森老师,也祝你假期愉快。”
  罗宾规规矩矩的,能给老师留下好印象,她就不会摆着张冷漠脸,反正稍微笑一笑又不会死人。
  “下午好,罗宾。”埃迪出现在了罗宾面前,自从劫道事件发生以来,他对她亲近了很多,当然,来自学长的关怀教育也少不了,罗宾喜欢和埃迪相处,又怕极了他用蓝蒙蒙的眼睛看她,对她说,“别做危险的事。”
  她怎么可能答应他,对她来说,在伊顿读书就是最危险的事,而且一天比一天要命。
  “嗨,埃迪。”她低下了头,“我能帮你什么吗?”
  “我想请你来我家玩——不是复活节派对,也不在肯辛顿,在威斯敏斯特,你可以去看Rednut,我好不容易才教会了它怎么飞,它很喜欢花园。”埃迪温柔地笑,他绝不会想到面前的人正在幻想怎么换着花样的把他按在床上亲吻。
  “你的复活节假期应该和亲人朋友一起过。”罗宾假惺惺地说,“和一个Brixton孩子混在一起,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你也是我的朋友,罗宾,我应该和你分享我的春假,而且你很酷,我们可以花上几天时间去伦敦的很多地方玩,你也可以带我参观Brixton.”埃迪是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放弃的人,这点和罗宾倒是很像,他希望和罗宾交朋友,那就会真诚地去邀请。
  “只要你不嫌弃。”罗宾没有意见,她开心得很,如果埃迪不在,她甚至能原地来两个后空翻表达一下喜悦之情。
  “在这儿啊。”埃迪和罗宾同时回头,汤姆的长腿比英俊的脸更抢镜,几步就走到了罗宾身边。
  “下午好,汤姆。”
  “下午好,希德勒斯顿先生。”罗宾龇牙挤出一个假笑。
  “你好,埃迪。”汤姆的出现并非偶然,“小鸟,别忘了明天在威斯敏斯特教堂见,复活节前夜会有很好玩的活动…你会喜欢的。”亲昵的称呼让埃迪轻微地皱了下眉头,也让罗宾一激灵。
  啊,她在被喵喵喵吻短路的时候迷迷糊糊好像答应了什么,恐怕就是这件事了。
  左手?还是右手?
  真让人头大。
  “好的,我会准时到的。”罗宾临危不乱,回答了汤姆后顺势对埃迪说,“那晚上可以去你家借宿,然后再进行伦敦计划。”她望向埃迪,眸子里是他喜欢的狡黠,“雷德梅恩学长不会不欢迎我吧。”
  “当然不。”可爱的小雀斑跳动起来,是它们的主人在笑呀。“求之不得。”
  “你觉得我会把你一个人扔在威斯敏斯特?”汤姆挑眉,“放着现成的学长不借宿,你的小脑袋在想什么。”
  “太麻烦你了,希德勒斯顿先生,还要带我玩。还要招待我。”罗宾的死亡视线出现了。“在学校里已经多亏你的照顾了。”
  我们的约定,只是学校里,出了校门,最好还是别接触太多。
  读懂了罗宾的意思,汤姆失笑,真是冷酷无情的女孩,他快要为她融化了,而她没有丝毫同情。
  真的很难以言说。
  “嗨,罗宾!”哈里跑了过来,打破了叁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氛。
  “学长们好。”伊顿式礼貌后是被Brixton小破孩带歪的小贵族,哈里一只手搭上了罗宾的肩膀,另一只手握拳,和罗宾的拳头默契地对撞了一下。
  埃迪:…
  汤姆:…
  “一会儿我送你,省得你等公车。”警惕地扫了两位学长一眼,小劳埃德搂紧了罗宾。
  这都是要跟我抢兄弟的?
  你们自己组团不好吗?
  “…好。”罗宾有点,哭笑不得。
  这回应该不会再出现什么人了吧。
  哈里真的拿罗宾当铁子,罗宾也拿哈里当哥们,尽管柜里柜气互为僚机但两个人真的是不掺水分的资本主义兄弟情hhh
  PS:鲍勃史蒂文森真的是伊顿的副校长,这个人物并不是秋娘虚构的,Bob Stephenson 博士毕业于萨塞克斯大学,获得生物学一等荣誉学士学位,之后获得哲学博士学位。1983年,他加入伊顿公学,在此工作了34年。他充分关注学生心理健康、并最终在伊顿建立了“心理支持中心”,这是他职业生涯的成就之一。
  据说他离开伊顿后来中国工作了。
  ①原句来自王尔德
  ② 杰瑞米·布雷特(Jeremy Brett1933年11月3日-1995年9月12日),英国着名演员,曾就读于伊顿公学、剑桥大学和中央演讲与戏剧学院。他在40年的演艺生涯中出演过众多经典作品,尤其是塑造了侦探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形象,被认为是最权威的福尔摩斯饰演者。
  布雷特在伊顿公学就读时,曾因为外貌遭受到严重的校园暴力。
  “我一直被某种美丽所拖累,并承受了许多人们对此做出的错误反应,这对我来说就是地狱。
  我还记得自己走路时故意做出各种抿紧嘴唇、两眼外瞪的凶相,此外,我还剪了长发,用大头针扎自己的脸,尝试在伤口上抹灰好让它感染。
  我曾遭到过大量毒打。你得等他们揍完了,问你:“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后才能回答“没有。”“你可以走了。”然后他们会说。对此你还得回一句:“谢谢。”
  (摘自1992年Jeremy Brett在英国独立报的采访)
  布雷特一直被抑郁症所困扰,直到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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