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九章天枰

  沈珺珺受伤这件事在沈家,不,应该说和沈家有着千丝万缕的族谱村民中引起巨大的轰动。
  轰动的原因,不是因为沈珺珺被枪打了,更不是因为沈珺珺死里逃生。在村民们看来,莫川发达了,被什么歹人盯上那简直太正常不过了,没看薛县给莫川做事的朗老板出入哪里都有保镖跟着?
  所以轰动的根本原因,乃是因为他们终于有了一个正大光明送礼的借口。
  莫川是星宿下凡,轻易见不得一面,莫家发达了,连带着沈家也发达了。甚至因为莫川在薛县兴建土木,靠着沾亲带故的裙带关系,几个村里人都能谋到一份十分不错的差事。
  这大半年,大家手里都攒到了钱,甚至还有人添置了小汽车,虽然对外说都是咬牙贷款买的,图个包活面子好看,然而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们在莫家工程里捞得油水?
  正因此,这些机灵先富之人,彻底刺激了其他村民。
  村子富余了,人心却贫穷了。小康的想富有,富有的想更富有。
  现在在薛县天庵村这一片,所有人都知道想要富,就看你跟莫家关系怎么样,如果攀不上莫家的关系,没关系,攀上沈家也行,尤其是沈老大家。
  所以珺珺这次腿折,自然成了绝佳送礼的借口。
  按照薛县这边习俗,街坊邻里谁家生了大病受伤肯定是要看望的,依关系深浅,或提点水果,或递上几百块钱。
  然而这习俗到了珺珺家里,彻底变了。沈珺珺这才到家第一天,客厅就被各种礼物盒子给堆满了。光是人参就收了十几根,看个头,各个价值不菲,那礼物收得大舅子一家直咋舌。
  晚上七点多,沈家大铁门关了之后,沈家彻底没了客人之后。
  大舅子看着这一屋子的礼品,心头有些不妙,下意识点了一根烟,吞云吐雾琢磨起来。
  “嚯,老王家可真够舍得的,一箱子茅台还有人参灵芝,啧啧啧,这哪是泡药酒的?谁家这么舍得?”
  “啧啧,白天我摸着这包就觉得不对劲……孩子爸,你看看六千六啊!这是要娶俺家珺珺,下定金呐!没见过腿折送这么多的。”
  “还有这玉,嚯,标签都没撕呢……八千二百八十九元,我滴个乖乖,怪不得说这什么羊玉能辟邪……”
  白天家里全是客人,大舅母甭管是收了礼物,还是接了红包,都没好意思仔细查看。此时晚上得闲,自然是要好好看一看。
  结果这一看,整个人都有种被天降横财给砸到一般。
  这里面的礼物,可谓一个赛一个的金贵。这要是搁在年前,根本不敢想象,就说那据说能辟邪的玉佩,谁家要是买,保准被全村人笑话。
  有这闲钱买这个还不如弄个金链子,大气,还保值。万一家里要是急用钱了,拿到哪里都能兑出一笔票子花花。
  这玉佩有个屁用啊?拿出去说不定还被人说是拿玻璃冒充的骗子。
  然而现在大舅母再看到这玉佩虽然啧啧赞叹不已,然而姿态俨然已经转变了。
  用闺女那话来说,金链子什么的太俗,跟暴发富似的,还是戴玉好,富态,有品味,上档次。
  “别翻看了,这些东西明儿赶紧挨个送回去,咱家用不上这玩意。”大舅子没看那琳琅满目的礼物,吧嗒一声吸了一口香烟。
  “啥?送回去?为啥?”大舅母闻言顿时急了。
  “你说为啥?这东西是好收的?不嫌烫手?”大舅子瞪着眼道:“这礼今天收了,明儿求上门让咱给办事,给儿子侄子找工作,咱们咋办?再往小六子那工地上塞人,还是等着大楼建出来,给他们打上领带全塞进大楼里?”
  “吼什么吼,就跟只有你知道似的,我不知道啊!哦,他们送礼,咱们就得帮他?谁规定的?”大舅母回应道。
  这歪理一出,大舅子脸色憋得通红:“妇道人家懂什么?拿人钱财不给人办事,你这是要让咱们沈家臭大街吗?!”
  “那就给人办事,小六子看着那么大的工地,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大舅母呛声道。
  看着老婆发怒的模样,大舅子到底还是压住话语道:“这不是什么干个活的问题,现在又不是以前,什么工地这么金贵,进工地还得托人办事?你看看咱们村,有几个进工地该塞这么贵重礼物的?老王家自家就是包工头,包的就是川子工地的活计,他还用得着找啥工作?”
  大舅子压低声音:“现在工期就要收尾,上面就要下来收检,这要是出了问题,这一年都白干了,老王家这工程一包,宝马车立马就开上了,你说这里面能没有猫腻?”
  “猫腻?啥猫腻?”
  “哎呀,偷工减料啊,那工地那么多钢材,随便减点,一辆宝马车就出来了。”大舅子低声道。
  大舅妈反应过来了:“呀!你这意思,他想让你给上面说说情?”
  “对呀!”大舅子拍腿道。
  岂料,大舅母闻言轻松的笑道:“原来就这事啊,这么说他这礼物还送轻了啊,不行,明儿我得暗示他多送点,这点钱够什么说情的。”
  大舅子愣住了,随即勃然大怒,想到珺珺还在睡觉,随即压低声音不减怒意:“你疯了!工程偷工减料这么大事,我去说情,这是坑我,还是坑川子啊?万一以后楼塌了……”
  大舅母呵呵冷笑起来:“盖好都没塌,以后还能塌了?那手指粗的钢筋水泥浇筑的,少一两根就能踏了?再说了,现在哪个工地不是偷工减料?老李家那厕所,哪块砖不是从工地拿来的,老王家买小汽车的时候,你怎们不跟上面说啊,现在充什么圣人!”
  “我那时候怎么说,人家房子还没造呢,我我……哎……”大舅子瞪圆眼睛,想狡辩,忽然发现他根本说不过他婆娘。考虑着再说下去怕是能吵起来,不得不闭上嘴巴,愁苦却爬上了脸颊。
  这事在他看来简直就是个无解的局面。
  送礼的都是街坊邻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加上这礼送的实在是合情合理,一句话“这不是送你的,我是送给俺侄女珺珺的”就没办法拒绝!
  而不拒绝的下场那就是授人以实,在华夏这个人情社会,收钱不办事,这是分分钟被戳脊梁的骂,名声臭大街。
  然而一旦帮他们办了,这不是坑他侄子吗?
  这是街坊邻里重要,还是侄子重要?这个天枰大舅子不用称就知道,肯定是侄子重要啊。
  但是……街坊邻居也同样重要啊,那句话咋说的,远亲不如近邻嘛!这要真有什么急事,能帮到家里的也只有邻居了。
  一时间,还带着浓浓“宗族观念”的大舅子,简直左右为难坏了。
  愁容满面的大舅子大舅母没注意到,为了方便出行,特意从二楼搬到一楼居住的沈珺珺在父亲音量提起来的时候,就醒了。
  因为农家房子装修隔音的相对简陋,以及父母的大嗓门,父母的话被珺珺听了个大半,她也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少女,人情世故现在也慢慢明白了,白天这些礼物送得她自己都是一脸诧异,心中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此时自然恍然大悟。
  然而这个恍然大悟,却让她俏脸顿时难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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