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吃过早饭后,三个人围坐在梁泉江身边,静静地守护着他,时间久了,他们见梁泉江呼吸很平稳,也没有别的变化,就小声唠起嗑来,先是桂珍很好奇地问韩保举;“你家都有啥人呀?”
  韩保举说;“啥人,我家人可多了,兄弟、姐妹,叔叔、大爷,大娘、婶子足有一、二百口人。”
  “有媳妇没”?桂珍又问。
  “媳妇,拉倒把,我还没寻思呢,不过,你不知道我们家住的地方那叫一个好,一年四季各有各的美景,就说现在吧,满山的绿树,风刮起来就像翻波浪一样,山里的野味,象山核桃,猴头,蘑菇,各种野菜,还有珍禽异兽多了去了,弄不好还能挖到棵五品叶啥的,”韩保举尽量绘声绘色地说着。
  终于,贞子停止了流泪,她被韩保举讲的山里故事吸引了。晌午时分刘建辉又过来了,桂珍告诉他   顾大夫给看过了,说是没啥大事,就是累的,睡醒就没事了。
  夜里,桂珍和贞子让韩保举回到东屋去睡,她们二人守着梁泉江,每到子夜时分,贞子的右耳朵眼里就会冒出一股青烟,飘到梁泉江头上,再钻进他的左耳朵眼里。
  第二天,刘建辉又来了,他对昏睡中的梁泉江说,市党部要派自己去执行任务,等他完成任务在过来看他,然后就走了。顾大夫也是每天都过来给梁泉江号脉,号完脉就会告诉桂珍他们,梁泉江没事,过两天就会醒过来。
  第三天早晨,太阳冒嘴时,梁泉江翻身从炕上坐了起来,他对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桂珍和贞子说;“我这一觉睡得真香,”然后又对他们说自己饿了,要吃饭,桂珍和贞子急忙下地给他做饭,饭好后,梁泉江让把韩保举找来一起吃,在饭桌上,梁泉江说;“我这一觉耽搁了你的行程,吃完饭后我送你回家。”
  韩保举说;“你刚醒,要不再歇两天吧。”
  梁泉江说;“我已经歇好了,再不把你送走就要耽误事了。”
  韩保举说;“那就麻烦梁先生了。”
  在边上始终没说话的贞子,这时候突然对梁泉江说;“我也跟你去。”
  她可能怕梁泉江反对,又补充道;“反正我现在是男人打扮,跟着你也没啥碍事的地方。”
  桂珍见贞子要跟着去,立刻就说;“我也去,正好我要看看韩保举他们家到底有没有他说的那么好。”
  梁泉江听到两个姑娘要跟着他去,脑袋立刻就大了,他和韩保举两个小伙子,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日子里不管是坐火车还是走山路还能对付一阵子,带着两个姑娘就不行了,没事兴许还能出点啥事,因此,他只好思索着说;“在市党部刘建辉告诉我,现在外面乱得很,除了苏联红军还有东北自治军和国军都在朝咱们这边运动,路上土匪也非常猖獗,再说我们还要走山路,你们怎么能遭得了那种罪,你们再怎么化妆也是姑娘,路上要是被散兵或者土匪劫了,你们让我怎么办。听话,都呆在家里,不准出门,桂珍你也要剪去辫子,装成男孩子,我不会去太长时间,把韩保举送到家我就回来。”
  听了梁泉江的话,贞子没再吱声,那意思就是不去了。桂珍本来也不是非跟着不可,因为她要离开家至少需要父母同意,再说了,都走了,扔下这个家谁来管呢,桂珍早从心里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的主人,其实桂珍要跟着去,是怕贞子和梁泉江走得太近了,她见贞子不说要跟着去了,就没在理会,又回到下屋去蒸馒头,准备带给梁泉江他们在路上吃。
  饭后,梁泉江又嘱咐桂珍和贞子千万别出家门,平时在家一定要把院门和屋子门插严实,晚上让桂珍的弟弟来作伴。
  梁泉江和韩保举带着馒头和咸菜条于上午八点多钟走出了家门,在往火车站走的路上,梁泉江害怕因为打仗火车不通,所以,那颗心始终放不下来,还好,等到了火车站一问,火车还通着,他急忙领着韩保举去买火车票,这时,一个人影一闪,引起了他的注意,买票窗口前没有多少人排队,梁泉江故意往后挪让别人先买票,他要看看那个人要躲到那里去。
  过了一会儿,梁泉江才看清楚,在墙角,一个穿着学生制服剃着学生头的像似学生模样的人,胳膊上挎个小花布包,在偷偷看着他们,是贞子,她跟来了,真怪自己粗心大意,应该想到贞子会跟来。没办法,梁泉江拽着韩保举快速走到贞子面前,小声问;“你咋来了,桂珍知道吗”?
  贞子没有躲闪,她看着梁泉江说;“我不能离开你,请你带上我。”
  “桂珍怎么办,她会急死的,”梁泉江有些急了。
  贞子却不紧不慢地说;“我是在桂珍姐去他妈家时偷偷跑出来的,临走时我给她写了张纸条,告诉她我和你在一起,让她不用惦记,她晚上可以回到自己家里去睡。”
  看到贞子说得头头是道,再要坚持不带她,说不定她还会闹出什么乱子来,还不如让她跟着,省的自己惦记,想到这里梁泉江无奈地点头道;“好吧,跟住我们,千万别走丢了。”
  火车上的人不多,可能是因为兵荒马乱的年月,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出门。
  火车走走停停,太阳已经偏西了才到吉林,又在吉林停了足有半个小时,站里才传来通知,前方正在打仗,到蛟河的火车过不去了。无奈,梁泉江带着贞子和韩保举走下了火车,来到吉林站前广场,找了几个拉脚的,听说去蛟河都嫌路远没人愿意去,又过了半天,眼看着太阳落山了,梁泉江正琢磨找个旅店住下来,看看还有什么办法能到蛟河,他正要打听旅店,却见一个黑脸高个的中年汉子凑到梁泉江跟前问;“先生,打哪儿来,要去那里呀。”
  “从长春过来,去蛟河。”
  “您能给多少钱?”高个汉子又问。
  “您要多少钱。”梁泉江不知道价,只得反问。
  “给多少,满洲国钱俺也不要,小鬼子不垮了吗。”
  “那您要什么钱”?梁泉江知道有门接着和他搭话。
  “怎么着也得是九省流通券,大洋更好,”车老板小声道。
  这三样钱梁泉江随身都带着呢,他又问车老板;“您贵姓啊,是吉林人还是外地人。”
  “还真让您给问对了,俺是蛟河人,在这拉脚,您要是能给到一百块我明早就拉您三位去蛟河。”
  车老板开出了高价,一百块钱在黑市上能买三袋子洋白面,价钱太贵了,梁泉江有点舍不得,想和他讲讲价钱,没等梁泉江开口,车老板却有点急了,他说;“你知道火车为啥不通吗,蛟河那边土匪闹得厉害,前些天还劫了趟票车,我这是冒着被劫的危险,拉你们过去的。”
  “我咋没看见你的马车呢?”梁泉江问道。
  “车在胡同里藏着呢,明天准误不了您的事,到地方您在给钱,这您放心了吧,”高个汉子说的蛮有道理。
  梁泉江又问他;“大哥您贵姓?”
  “我免贵姓夏”。
  “夏大哥,那我们今晚咋办?”梁泉江又问。
  “咱们不能走夜路,我这就给你们找个大车店,保你们哥三个住的便宜,明天咱们起早走,弄好了也得半夜到。”看样子老夏真是个拉脚的,梁泉江决定按着他说的办,今晚就住下来,到地方就给他一百块钱。
  老夏把他们三人领到了车站广场的后身,来到一处叫东北大车店的旅店,这是家名副其实的东北大车店,前后两进院子,每间屋子里都是南北通炕,来的客人住满了一铺炕,小二再安排下一铺炕,车老板和店小二很熟,他找来店小二,让他关照梁泉江他们,店小二把他们领到另一间比较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就一铺炕,还没有别的客人,小二说,“这是最好的客房了,你们哥三在通风的外面睡,钱一点也不比大屋贵”,然后就离开了。
  老夏和梁泉江约好,明天三点赶路,然后就走了。
  老夏刚走,屋子里又进来三个客人,贞子见状,急忙放下手里挎着的小布包,坐到最外面靠墙的地方,梁泉江让韩保举朝店小二要来一暖瓶开水,他们三个人把从家里带来的馒头和咸菜条当作晚饭,吃完饭他们洗了脚,贞子躺到放包袱的地方,她让梁泉江躺在他身边,韩保举挨着后来的客人。
  夜里,贞子梦见梁泉江要扔下自己一个人走,她哭着拽住梁泉江的手,求他带自己一起走,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紧紧贴在梁泉江身上,泪水滴到了梁泉江胳膊上。
  天蒙蒙亮,老夏赶着马车来了,他们也才刚起来,好歹洗了把脸,每人一个,他们分吃了剩下的最后馒头,然后喝了口凉水就上了马车,上车后梁泉江见贞子不发一言只是紧张地看着周围,就小声对她说;“不要怕,既来之则安之,你要是觉得没睡醒还可以在车上打盹,”
  贞子悄声说;“大车太颠簸,一会儿说不定能把我颠簸困了。”
  和梁泉江说起话来,贞子感到放松了不少。
  梁泉江又看看韩保举,不觉想起始终存在自己心中的疑虑,在狱中唠嗑的时候,韩保举始终坚持是他们家附近的伪警察署把他当做土匪给送进来的,他其实根本就不是土匪,为了证明韩保举到底是不是土匪,梁泉江决定趁现在和他好好聊聊,于是,就对问韩保举;“保举,你说我们能不能碰上前来找你的家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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