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节

  还有突然发生的惊天霹雳,一个工匠高声问:“这是谁的鞋?”
  “是我的是我的!脚没事,鞋被蹦飞了。”
  “谁看见我手指头了?”
  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匆匆忙忙从城墙上挖出的门洞里跑出来:“怎么了?谁引了雷电?”
  “不知道啊,我们想做点爆竹,不知道怎么回事。”
  扶苏指挥他们用竹竿远远的扒开地上的灰土,里面只看到一个像是椰子壳的残骸,刚刚可震的他手一抖写废了一张账单:“你们做了什么?放了什么?”
  “木炭、雄黄、火油、棉花、大米、石膏、硝石、竹节?”
  “不对,是吧这些东西塞在竹节里,然后把竹节扣在一个臭椰子里,让小张按着点燃了引线。”
  “我还放了一点那种会炸开的野草进去。”
  扶苏:“这东西倒是有意思。用放大米吗?”
  工匠解释:“炒米有噼里啪啦的声音。”
  “算是祭品吧,放了七粒大米,要用生米。。”
  墨翟这些年给自己找来不少人才,写《九章算术》的张苍、耿寿昌,对周易比较有研究的王弼,写《九章算术注》的刘徽,还有坚决反对凉国皇帝修造莫高窟的几名小吏。一起计算他的超大机器,本来算好了,重新做了机械,正在组装的时候被人一震,震裂了两个精密部件,只好全部拆开,找到刚刚咔嚓一声的两个小件,重新做。
  第160章 蜃楼+攻略
  “哼!”
  “那个王八蛋害我们返工?”
  “你们知道拆装一次有多难吗!!”
  “直娘贼站出来!!”
  “谁被雷劈了?”
  工匠们赶紧拆完了机械,以免损坏的零部件导致更多的损毁, 然后在墨翟的带领下冲出来。
  书生门原本不会做手工, 更是有点瞧不起‘巫医百工’这个行列的人, 但对面的工匠头目是墨子!那,那可是墨子啊!墨子言传身教, 搞得数学家们在计算之余也拿个小木块小锤子扣扣凿凿,要说给大器械做个零件,那精准度远远不够, 至多给自己做个小笔筒、小墨盒, 弄一个山形小笔架是最容易的事。木匠活熟能生巧, 就连刘盈也是练习了几十年才把精度提高到非常高,那时候还得打草稿, 练习了二百多年才能达到瞅一眼图纸就能在木板上刻出雏形的程度。
  刘徽正试图用一根红铜錾刻出自己最新研究的数学题当做摆件, 那边一地震, 这边一锤子就砸手指头上了。含着泪站起来, 也出去看到底是怎么了,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地府打雷啊。
  捧着肿起来的手指头直奔医馆而去, 刚到医馆门口就消肿了, 他仰头看了看牌匾, 甩了甩手指头幻觉似得疼痛, 迷茫的转身回去。
  刘盈跑出来的最快, 他警惕的拿着小木棍扒拉灰烬中的椰子壳,还有竹炭碎片,还别说, 略带焦煳的椰子香气,特别好闻啊。可以买一个椰子试试烤着吃,不知道烤完之后会怎么样。
  葛洪扪心自问,刚刚这声音可真像是炼丹炉炸的那次啊。
  主城的城墙上掏了一个洞,有出入的门,也有能放下的千斤闸,非常安全。大量的工作在城外,沿着河岸借助水力,那些最精雕细刻的工作和账簿都放在城内。
  墨翟带着自己的工作小组冲出来:“哪里被雷劈了?”
  扶苏平静的安抚双方:“夫子稍安勿躁,哪里都没被雷劈,是工匠们研究爆竹时,弄的声音大了一些。”
  墨翟:“为什么要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提倡俭朴到布衣蔬食的人认为爆竹完全没有存在意义,除了吓唬人之外,这东西还能干什么?
  扶苏笑道:“夫子,人们做的没意义的事太多了,多此不多,少此……”我好像说错话了,啊,这话我自己都想反驳自己,这算什么解释。应该从每一个细节上修正自己的行为啊:“少此则更佳。只不过现在都是鬼,一声霹雳可以震慑鬼魂,做好之后可以拿给城门校尉警示众人,我看这声音虽然比铜锣声小了点,却更震慑。”
  墨翟在心里推敲了一下,行,这点震动不至于损坏城楼和城墙:“不能让我们听见,在这里绘画的、雕刻的、制瓷的人那受得了突然这一炸。”这都是屏息凝神的工作,绘画的其实还好点,雕刻的人被这突然一炸,要是刻掉了一个一,整块板子都得扔。
  扶苏承认:“好,夫子请回,我会安排此事。”
  墨翟回去继续做事,有些震惊,倒是不怒。
  葛洪过来问:“这位长官打扰了,请问你,他们怎么出的炸雷声?”
  扶苏不认得他是谁,但看气质感觉都还不错:“工匠们试做爆竹,乱放了一些东西,你有何见教?”
  葛洪倒是有一个挺成熟的配方,只是不知道该不该给他,看地府的状态还不错,这配方也是写在书里的:“再下葛洪。”
  “原来是小仙翁,我眼拙,没认出神仙。”扶苏心说,这位的内策外策都很不错,跟难得的是他的房中术得到了我父亲的认可,写的不错。具体好不好我也不知道,没法试验。
  葛洪淡定的一匹,这个状态有个学名叫宠辱不惊:“不敢当,我还不是正经神仙,小小的地仙而已。”他和这位看起来温和仁厚的长官问了问匠作监都做什么,被扶苏带着游览了一番。
  他被人追捧惯了,对那些狂热的人总要退避以求自保,遇到温和平静的才好在一起说说话。扶苏带着他看了看木笼,看了看大量的奇怪的能自动运行的机械、河对岸的造纸作坊、以及制墨、制瓷、制颜料的作坊。
  葛洪以前倒腾吃三黄(硫磺、雄黄和雌黄)的时候,有一个法子:“以硝石融化雄黄,再凝固,混合玄胴肠或松脂,烧炼。服了可以强身健体,只是在制作过程中,如果有震动或是烧炼的火候过大,会在丹炉中轰隆隆作响,最严重的时候炉盖会飞出去。”
  扶苏点点头:“这法子好,我让他们试试,道法妙用无穷。”以前我父亲服用丹药,后来眼见着一个炼丹炉炸在眼前,就再也不吃了,派人去海外求取仙丹。父亲很担心丹药吃进去之后会在肚子里炸开。
  “大道太深奥了,人人都是管中窥豹,这是我试过的。说给你听。”葛洪看他的态度平淡温和,越发舒服,他自诩只是个尽量存一守真的普通人,受不起被人崇拜。
  “地府有哪些风光值得游览?”
  扶苏给出了旅游攻略:“阎君殿内大部分时间都可以随意观看。大路宽阔光滑,河流笔直方便,树木不多,青石山中有不少隐士,再有,就是四十八地狱有大有小,其中十几座地狱对外开放,哦,进了城往西走,到大路口看到有一个宝货地狱的幌子,哪是唯一一个在城里的地狱,挺有趣的。”
  他又从怀里掏出印章,地府的官印揣在身上也不累,四处找了找,地上倒是有不少碎木头块。拿怀里的小手帕出来印了一下:“蜃楼地狱不许鬼魂去看,你拿我的信物去可以入内。”
  “多谢。”
  葛洪旅游了一大圈,到宝货地狱门口,看到有个小孩正在爆哭着撕书,在旁边一听,这地狱里逼人做数学题,这孩子他爹死心眼,给儿子买了三本。
  到蜃楼地狱门口就闻到一股桂花糖饼的香气,门口的鬼差拦住他:“这里不让人进。”
  “我有将作大匠的信物。”
  “啊,使我们狱尉的儿子,老先生您请。”
  进去一看,这哪里是地狱?好似天宫一样。不谢之花、长春之草、常挂果的果树之中安插着琼楼玉宇,曲折回廊、雕砌的粉白高台。
  回廊下放着大大的水缸,看到一个身披薄纱的美人在回廊下走过,木屐踩在地板上,声音竟然不同。水缸中的水多少不一,竟能在这里走出音节。树上的桃花和桃子交相辉映,梨花下也垂着梨,又大又红的樱桃在枝头轻颤。
  盛开的牡丹、爬墙的蔷薇、幽香的茉莉、大团火红的芭蕉花、桃花艳、李花浓、杏花茂盛。湖中盛开着荷花。
  十几位打扮各异的美人正在假山上把酒言欢,有人身裹珠翠,有人斜披虎皮,有人穿了朴素的黑衣,不做装饰,也有人浑身上下裹在一团云雾中,上露出头和手,下露出一双脚,更有人穿了最朴素的葛衣,咔嚓咔嚓的吃梨。虽然看的不全,但好像都很美丽。
  狱卒抬手撸了一串樱桃:“哪位穿黑衣的就是我们狱尉。”
  那身着黑衣、腰佩一把异域弯刀的美少女讶然:“你是谁?来此何干?”
  葛洪想我好像是来地狱参观的,然后不知怎么的,就到这里了。他如实一说。
  黑衣美少女吕雉笑了起来:“是我儿子给你的信物,年轻人不必害羞,过来与我们同饮。我为你引荐诸位姐妹。”
  趴在桌子上的朱砂痣阎君抬起头:“唔?”
  吕雉真把他忘了,这位阎君打着视察地狱的名义带着师妹溜过来,一口酒没喝,一口点心都没吃,往桌子上一趴就不吭声了。“还有这位陛下。”
  在座的有前来视察的阎君,和这位阎君没关系的阎君夫人、阎君的女儿、还有朱砂痣阎君的两名小师妹,三名狱尉,郭圣通、妇好王后和她拽过来的刘娥、孟光,孟光拽过来的蔡文姬。
  葛洪有点茫然:“这里是地狱吗?”我只知道人间政治黑暗,人浮于事,尸位素餐的事情极多,地府好像不是这样的啊。
  吕雉笑了笑,指着湖中和房檐下的水缸说:“这里都是有罪的鬼魂,在此受苦。蜃会让他们始终停留在生前施害的那一刻,只不过过去杀人的人,要被自己杀,过去吃的人,要看着自己吃了自己。那些施暴的恶棍,也要被他自己强行玷污。”
  蜃楼地狱是个筐,偷懒的判官常常把有点难算的人扔这里来。
  葛洪举杯:“真真可敬,是我肤浅无知。”
  远处的厨房中炊烟袅袅,鬼差端着一大盘刚烤出来的桂花蜂蜜芝麻酥饼走了过来。
  葛洪又问:“我看宝货地狱朴素(就是泥墙和泥地),肉店地狱精干(完全是店铺模样),另外几间也无甚么风景可言,此处为何如此繁华秀丽?”是因为狱尉是个年轻姑娘吗?
  “什么是地狱?不是天寒地冻中饿的要死。而是天寒地冻之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吃烤羊腿。”吕雉面带微笑,幽幽叹息:“如果什么都没有,本不会觉得痛苦难熬,可是当你应该拥有一样东西,别人却偏要把它拿走时,那滋味是最难熬的。”比生孩子还疼!
  “别的地狱里血腥一片,鬼魂受苦的时间长了,习以为常,一片麻木。我这里则不然,让他们受一会罪,再看一会天宫一样的花园,神妃仙子一样的美人,偏偏饥饿不得食,口渴不得饮,那滋味更不好过。”忍饥挨饿和看着水果点心却只能忍饥挨饿不一样。
  其他人:地府里可算有精致的花园啦,真棒。
  “狱尉真有奇趣。”葛洪点点头并且开始吃桂花饼,里面是桂花莲蓉,甜而不腻,就是莲子煮的不够碎,还有没挖干净的莲子心,突然有点苦,倒是显得别的地方更甜了。
  ……
  王猛骂骂咧咧的给阎君留了一份辞职信,骂的当然不是阎君,他不在人间当山神了,气到头昏。
  他本可以当城隍,但他和苻坚感情太好,阎君询问时他也很诚实,双方为了避免他以权谋私,就暂时搁在山神过度一下。判官当然不行了,遇上故人多尴尬。
  鬼卒们挽留他:“大人您为什么啊?”
  “苻坚去打晋国,还没动兵,不一定会输啊。”
  “您这是因为什么啊?”
  王猛没力气给他们解释,聪明人在战争之前,根据敌我双方的政治(文武两方面)、国力(经济)、军力、地理、气候就能估算出胜负的结果啊!凡事兵法,都讲要料敌于先机,要是等打完战争才知道胜负,在打仗之前两眼一抹黑,那还不如去赌博呢。无力的摆摆手,就走了。
  鬼卒们面面相觑,发了一会呆,打算去给阎君送辞职信。“啊呀!长官您回来啦!您不走了?我们差一点就把信送去。”
  王猛摆摆手:“我还是要走的,回来收拾行李。”
  衣服用具都是身外之物,只有几本书重要,必须得带走。其中一本是专门给苻坚写的,他们君臣相得亲如手足,王猛死后就开始给苻坚安排身后事。
  (《皇帝的地府攻略》)写的清清楚楚,从苻坚死了之后会先到帝镇,暂时不能出入,但不要心急,比较推荐是修行和读书练武,等到灭国再隔一个朝代就能出来溜达,之后先考上判官,判官做几年没出差错就可以去做城隍,城隍没有明确的划分等级,实际上有州郡县三个等级,现在地府的管理略有点混乱,州郡县其实应该层层上报,最后才到阎君眼前。——最后,拿出一个有建设性的意见,就可以加入阎君候选人之中。
  王猛咬咬牙,给苻坚准备了三个备选方案,打算二百年内把他重新送上帝王的位置,在地府,他的仁爱不会招致祸患。
  结果呢,他临死前给苻坚留下的三句忠告:1.善作者未必善成,善始者未必善终,谨小慎微。2.别打晋国。3.降虏贼心不死,收拾他们。
  刚死的时候看着苻坚一顿爆哭,还给自己追谥为武侯,觉得他应该能听话。结果呢!现在才过去七年,他才四十五岁,就整顿兵马,打算攻打西晋,我这些话算是白说了是吧?我这本攻略留着自己用吧,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啊气死我了。
  他跑去找诸葛亮喝酒。苻坚和他都是诸葛亮爱好者,苻坚经常夸他就是自己的孔明啊,唉。
  “我生在后赵,后赵经历了石勒石虎两代暴君,年轻时贩卖簸箕,我能挑着行礼日行百里。”
  等到中年时恒温带人打过来,他抓着虱子跟恒温探讨天下大势。三十二岁那年,遇到了十九岁的苻坚,苻坚胸怀大志,两人畅谈了三天三夜,舍不得睡觉,尽舒胸意,指点天下。苻坚称帝后重用他,他杀了许多乱来的公卿,皇太后的弟弟外戚的魁首被杀了,苻坚就是坚决保他,还感慨说:“俺今日才知道法度。”
  诸葛亮漫不经心的看着麦田,心情很好,鬼卒们正在烤麦穗吃。麦穗由青转黄刚刚灌浆,鬼卒们拔了两把饱满的,烧了一些木柴,用微火去撩,再埋在滚烫的红碳灰中,香味四散开来。
  鬼卒们看主官和他的客人都盯着看,就拿了一些端过来,二人也不客气,一人抓了一把,抓在手心里搓了搓,吹口气,把焦煳的麦壳吹干净,只剩下一小撮外焦里嫩的麦粒,慢慢咀嚼,既甜又香。这种奢侈又有点浪费的吃法,除非饿的要死或是丰收,否则决不能这么吃。
  以烤麦粒和笋丝、酱焖小鱼、鸭梨、沙果、脆枣下酒,聊起秦晋两国的战争。
  俩人很相似,从作风事必躬亲,到治国宽严相济,亲自带兵打仗时不太尽如人意,都很像。一个生前一个死后,诸葛亮欣赏他,王猛也喜欢自比诸葛亮。
  诸葛亮事不关己更不在乎这两个国家的兴旺,他只支持汉朝:“现在也算是秦晋之好。”没错,互相往死里打的那种关系。
  王猛抓住笑点并笑到哭,敲着杯子唱歌:“长安大街,杨槐葱茏;下驰华车,上栖鸾凤……”
  想当年他设立官员考核制度,谪落一大批官员,大肆兴办学校,强制适龄儿童入学,还让苻坚去祭祀孔子。强逼富豪们三万家仆筑坝开渠,在关中平原上灌溉出千亩良田。有官员说早晚要杀了这个分权的汉人,苻坚直接就斩了他,并亲自吧其他随声附和的人殴打了一顿——在朝堂上爆踹大臣啊。那时候多么令人感动,约定好了,像刘备和诸葛亮这对君臣一样,生死不移。现在也没怀疑,就是不听话啊!
  “主公想混一六合,以济苍生。当初商议好了,稳定西北,无后顾之忧;争锋东南,以图大业。”王猛喋喋不休的说了秦国的诸多问题,苻坚心软啊不会用人啊好忽悠啊根本不像‘秦王’,朝廷上有能力的人得不到重用,约等于一盘散沙。说好了先稳定西北,现在这些人装作顺从实际上是蛰伏,他都信了!
  愤怒的吃枣:“他竟然相信慕容冲与他有情谊?诸葛兄,下仆为了财货,可以雌伏,有些显贵本性如女人,可以雌伏,慕容冲虽然貌如好女,但绝不是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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