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没事。”蚕姐的脚迈出门槛,又收了回来,“罗妈,你是从罗尚书家出来的。罗尚书家的丫环后来怎么样了?”
  “老太太和太太带走了,照旧用着,还能怎么样。”
  “那以后呢?”
  “以后?嫁人吧。说起来,要不是福顺跟我不想回南边去,怕拖累了罗大人,兴许我就跟老太太去求了她身边的丫环嫁给福顺呢。”罗妈笑了起来。
  “那要是不嫁给福顺呢?”
  “外面看哪家合适嫁过去就是了。”罗妈停了下来,“也有那样的,给人做了妾。”
  蚕姐“呸”了声:“真不要钱,好好的给人做小老婆。”
  罗妈笑了:“蚕姐,真想不到你这样想呢。要是论起来,有些人家的丫环不就给老爷做了通房丫环。不说别的,我刚来,还想着你是不是以后也是通房丫环了,看了阵就知道你不是了。”
  蚕姐的脸早红了,把手里的菜一扔:“罗妈!”瞪着罗妈。
  罗妈慌了,走了过来:“你可别气,咱们家不像那些混帐的人家。老爷是正派人,奶奶也是贤惠的,就是蚕姐也是好的。”
  “那你还这么说?”蚕姐把地上的菜捡了起来,突然想到了杜阿福,抿着嘴想笑。
  阿福不好吗?蚕姐有些害羞。
  罗妈俯着身还在唠叨,半天看蚕姐不吱声,推了推蚕姐:“真生气了?”
  蚕姐抬起了脸,红朴朴的:“没,那是她们又不是我,臭不要脸的,有什么可气。”
  罗妈长出了口气:“可不。不过蚕姐,你脸怎么红?”
  蚕姐摸了摸脸,正要答话,见杜阿福进来舀水喝,眼睛闭了开去,往外走了。
  杜阿福看了眼蚕姐,又去喝水。
  蚕姐回到了正屋,站在门口,看着已经给杜阿福挂好的竹帘子,小心地掀开,走了进去:“五奶奶,那个……”
  徐惠然扭过头看蚕姐。
  蚕姐咬着嘴唇:“我……”头低了下来,“罗妈说罗尚书家的丫环配了小厮,阿福不是小厮,是男仆……”
  徐惠然等着蚕姐往下说,不敢发出个声,怕一发出声就把蚕姐的话给吓回去了。
  “那个,是不是也可以……”蚕姐的声音低了下去,一扭头就往外跑。
  徐惠然急了,喊了声:“蚕姐……”
  蚕姐已经跑没影了。
  陆璟正好从抄手游廊那回来,瞧到了蚕姐的样。
  跟在后面的福顺也瞧到了:“蚕姐怎么了?”
  “去把书房打扫下。”陆璟把福顺给支使到外院了。蚕姐和杜阿福总是不一样的,得护着些。
  陆璟进了正屋,脱着圆领袍:“刚看到蚕姐出去。”
  “你走之前,我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事。”徐惠然拿着陆璟的圆领袍往衣架子上挂,“我想把她许给阿福,她同意了。”
  陆璟瘪了瘪嘴:“就知道你前面要说的是这个。要我去跟阿福说?”
  “嗯,你是老爷,当然你去说了。”徐惠然倒了杯酸梅汁过来。
  “这可是为你的丫环说媒拉纤,你说给什么好处?”陆璟接了过来,眼角飞着春意。
  徐惠然把酸梅汁放在了边上:“我这是为阿福着想,你要不乐意,那就算了。”
  陆璟笑了,伸手把徐惠然圈了进来:“怎么会不乐意呢。阿福都要三十了,这事早该办了。我这就去说。”
  “这还差不多。”徐惠然把陆璟的手扒了开来,“等你回来,我给你弄奶皮子吃。”
  “就这个?”
  徐惠然抿嘴笑了:“快去吧。蚕姐还在那不安呢。我可告诉你,要是阿福不答应,你就别进这个门,跟阿福一起大门外待着去。”
  陆璟站了起来:“这个事确实严重,比陈侍讲说得还严重。”
  徐惠然的表情凝重:“陈侍讲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陆璟往外走。
  徐惠然拦住:“到底说什么了?”
  陆璟笑了:“吓唬你的,能有什么?”
  “真的?”
  “真的。”陆璟飞快地亲了下徐惠然的嘴,站直了笑。
  徐惠然娇嗔地瞪了眼陆璟:“就吓我,快去吧。”
  陆璟笑着走了出去。如果这件事,真得最后结果很坏,那么他也一定会保住徐惠然的平安。
  进了书房,陆璟对正擦着桌子,收拾笔砚的福顺说:“把阿福找来。”
  福顺一瞧陆璟的神色,出了书房就跑着去找杜阿福:“老爷喊话你去,脸色难看着,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老爷、奶奶的事。”
  杜阿福瞅了眼福顺:“你怎么跟蚕姐一样了?”
  “什么?”
  “紧张。”杜阿福往书房走,能有什么可紧张的。
  杜阿福进了书房,站在门口,等着陆璟说话。
  你不开口,阿福轻易不会说话。陆璟感叹了句,比他还要沉得住气。
  “阿福,等秋天,你和蚕姐成婚。”
  杜阿福的脸红了,嘴张着。
  陆璟笑了起来。
  “老爷……”
  “你不乐意?”陆璟想着徐惠然说得要赶到外面胡同去的话。
  “不是,只是冬天成不?”杜阿福声音低了些,想挠头,又忍住了,“那个秋天要把院子里的地翻翻,还有鱼塘子也得挖出泥来,还有……”
  冬天,那件事应该收尾了。
  陆璟吸了口气,“要不就这几天吧。反正你和蚕姐一娶一嫁都在这个院子里,倒是简单。”
  “我听老爷的。”杜阿福红到了耳根子,低着头出了书房,快走走。
  福顺喊了声:“阿福哥。”
  杜阿福理都没理,往后院奔去。奔了阵想到蚕姐在那里,有些不好意思,可又想见到蚕姐,又奔了过去。
  蚕姐正在厨房里洗菜,听到脚步声,就知道那是杜阿福来了。
  跟着,蚕姐的心就跳了起来,脸也红了了。
  杜阿福走了进了厨房,看着蚕姐:“老爷刚跟我说了,这几日就办。”说完掉头就走了。
  蚕姐的嘴张开又闭了上来,恨不得把脸埋进地里去,头低低的,领口露出的脖颈都红了起来。
  罗妈拿着菜刀,剁着肉:“这阿福,怎么说得这么前言不搭后语的,什么这几日就办,要办什么?也不说清楚,到时让人怎么准备。蚕姐,你知道吗?”
  蚕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罗妈听不到蚕姐的声音,转过了头:“你怎么不说话,光摇头?”
  “哦,我不知道。”蚕姐手忙脚乱洗着菜,端着木盆往外泼水。正好福顺来了,一盆水泼了出去。
  福顺跳着:“蚕姐……”退到一边抖着青衣上的水,“裤子都给你泼湿了。”
  “你脱下来,我来洗。”蚕姐上去就要扒福顺的裤子。
  福顺躲到了一边:“蚕姐,你干嘛呀。今天都怎么了,一个蚕姐,一个阿福哥,都跟中了邪似的。”
  罗妈走到门口,把蚕姐看了会儿,笑了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阿福的意思了。行,那事包在我身上了。”
  蚕姐转身就走,走走,就跑了。
  罗妈在后面要拍着大腿笑。
  福顺急着喊:“妈,你手上还拿着刀呢。”
  罗妈一看,叫了起来:“还是我儿子提醒了,不然我可把腿上的肉切下来当菜了。”笑着进去去剁肉了。
  福顺把木盆收了起来:“今天他们都是怎么了?”
  “傻儿子,等你明白了,我就该忙了。”罗妈琢磨着,蚕姐嫁了人就不是丫环了。奶奶要是以后再买个丫环来,正好可以给福顺当儿媳妇了。
  陆璟回了正屋:“跟阿福说好了,事就最近赶着办了。”
  “最近?”徐惠然停下了织布,“哪来得及。蚕姐的嫁妆总得备吧。”
  “这也快。出去买买就得了。这几天我带着阿福上衙门,把福顺留给你。”陆璟把刚才没喝的酸梅汁拿起喝。
  徐惠然想了想,转过身看着陆璟:“陈侍讲跟你说什么了,你会这么急着让他们俩成亲?”
  “真没事。”陆璟轻描淡写着说。
  “你跟那个马六的事,我没有过问。但是如果真的有事,你得让我知道,我好有个准备。”徐惠然轻轻地说,“不论多大的事,我想总不会比死还大。我是一个死过的人,没有什么经受不起的了。”
  陆璟低下头,走了过来,双手放在徐惠然的肩膀上:“我知道。只是我想现在还没到那个程度。”
  “我知道了。”徐惠然又织起了布,“我昨日请宋二奶奶来看荷花,她推了。”
  陆璟的手在徐惠然的肩上动了动:“可能因为我跟高谷走得近了。娘子,影响你的生意了。”
  “那倒没什么。再者说是他们饿肚皮,又不是我饿肚皮。这世上总有愿意卖的。”徐惠然笑了,“难不成就翰林需要吗?还有那些公侯呢,这些才是大户。”徐惠然笑了起来。
  陆璟点了点头:“还是娘子厉害。”
  “宋颐的官运不好,是你提拔他,才让他做到了吏部侍郎。”徐惠然轻轻地说了句。
  陆璟笑了:“那我一定是想折磨那些官员,依着道中的个性,这些官的考评定然是严之又严。”
  徐惠然笑了:“这我不知道了。只是每回看到你的时候,都会看到他。”
  陆璟捏着徐惠然的肩膀,上世宋颐跟他做了朋友,这世怕就不是了。在翰林院的班房里,宋颐看到他,已经不怎么说话了。
  在他们的眼里,他显然已经成了高谷的走狗。
  如果最后因为这事要有个背锅的,那还是他,就坐实了这个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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