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Want To Break Free(3)
回途大巴车上,栗若想过回到学校,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只是,不曾想到这架势,出乎意料之外的大。
回到青阳客运站,姜云圻这才将手机开机,来电显示是爷爷奶奶、父母、班主任……
电话快打爆。
没两分钟,安耀杰的来电显示闪烁。
姜云圻点击接通,就听到安耀杰咬牙切齿,抛来一连串的问号。
“你俩跑哪儿去了?电话一晚上打不通?栗若呢?她和你一块的吧?你们在哪儿?地址报给我!我现在来找你们!”
青阳三中。
安耀杰老师的办公室里,坐立难安一群人。
木雅靠在饮水机旁,不停摸包,压抑着焦躁想抽烟;安耀杰的办公桌空着,坐着一对年过七旬的老人,双指弯曲轻轻叩着桌子。
再往右,老人旁边,是亲自出面做安抚工作的胡校长。
他态度谦卑,车轱辘话来回快说干了:
“这,童老,您孙子不会有事的,相信小圻。”
办公室的门“砰”地撞开,来回晃了两下。
安耀杰气喘吁吁拎着两个逃学玩失踪的小兔崽子,一脚又把门踢关闭。
他已然顾不了那么多礼仪,自己学生都快搞丢了,家长都找到眼皮子底下要人了:孩子在学校弄丢了,马上到晚自习,就失踪超过一天时间了,要再看不到人影,他们就选择报警了!
安耀杰:“各位家长们,校长,对不住了,我把他们逮回来了。”
姜云圻和栗若被推搡到办公室正中。
一室静默了几秒,倏然,传来细若游丝的低泣声。
木雅跑过来,一把死死抱住栗若,眼泪落进她的脖颈里。
“呜呜,小若,你吓死妈妈了!”
仿佛回到初三那一年,木雅消失一周后,陡然出现在家里。她也是这样抱住了她,只不过位置对调,失踪的人成了她。
栗若脊背霎时僵直,掀了掀唇。
“你个死丫头,还学会逃课了。”
木雅才不管场合,哭笑都随自己,情绪说来就来。
“逃课就逃课,你好歹先和我说一声啊,一晚上没回家,担心死我了!还以为你被,你被——”
乱七八糟的惶恐想象,说不出口。
悬着的心落下来,再也忍不住,木雅猛拍栗若的背,崩溃大哭。
栗若双目空茫,没有作声,不知道这是什么感受。
心脏顿顿的,有一点点的回暖。被人担心和记挂着,是这样的吗?
她一向不让人担心,养成凡事自己解决的性格。相反,时常忧心像个小孩子和小少女的母亲,她偶尔会想,她们母女是不是位置对换了,到底谁照顾谁更多。
逃课坐大巴去异省他市,这是栗若十六年来,做过最疯狂的一件事。
似乎冲动行事,反而招来更多关照。
办公桌上,姜云圻外婆刘香云见状,温声劝慰。
“好了,好了,虚惊一场,担心的最坏情况不是没有发生嘛?栗若妈妈,哭成这样大家都不好意思了。”
栗若这才慢慢回神,目光穿过办公桌,落在一双老人身上。
姜云圻的家长吗?他的父母呢?
她轻轻推开木雅:“妈……先别哭了。”
走到办公桌旁,栗若看着老人,弯腰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联系不上姜云圻,让你们担心了。”
“是我让他这么做的,对不起,爷爷奶奶……请不要怪罪他,还有逃课的处分,可不可以就算我头上?”
女孩儿扬起头,语气沉静地叙述,态度恭谨认真。
没有逃避什么,主动揽责,已经开始处理不管不顾后,撂下的一摊子问题。于情于理,如果让姜云圻因她受到任何处分,她会良心不安,过意不去。
姜云圻的外公,童振邦打量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大约知道他俩昨天为何逃晚自习的前因后果,所以更加欣赏她的冷静,这么快处理好自己的情绪。鞠躬弯腰,脊背纤瘦,不卑不亢的态度,是一铮不被压弯的脊梁骨。
童振邦不由多看她两眼,讲:“不用道歉,我们没有怪他,更不会怪你什么。”
刘香云按耐不住起身,去扶起栗若。
“小姑娘,别这样,快起来。”
姜云圻朝他们走来。
“栗若,倒也不用这样。”
“外公外婆,她手机没带身上,我手机带身上了,但我关机了。”
姜云圻轻轻拽了下栗若的胳膊,示意她起来。
“还有,逃课一起逃,处分这事儿,要算就一起算。”
“好了,好了,回来就好了,有什么处分。你们俩,赶快回去上晚自习吧。”
“大家现在安心了吧?好了,家长们也回家吧。童老,要不要我送您们?”
胡校长站起身打圆场,笑容是八面玲珑,几分给童振邦的薄面,几分给学校台阶下。
幸好没人从学校失踪,不然第二天上社会新闻。平安回来,学校不必担惊受怕担责。
木雅走过来:“小若,已经很累了吧?要不晚自习请假?”
“妈,你先回去吧。”栗若摇头拒绝。
几分钟后,家长们离场,办公室内只剩栗若、姜云圻和安耀杰三个人。
栗若和姜云圻也准备离开,去上晚自习,安耀杰喊住栗若。
“栗若留下来,我有话说。”
栗若预感到安耀杰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提及昨日晚自习的黑板事件,他讲:“昨天我找邓易明谈过了,是他威胁大家,不准掉擦黑板。”
栗若的表情淡漠,对这个人感到不意外。
“是么?”
“我让他和你道歉?”
“安老师,我猜他不会来,即便道歉了,我也不会接受。”
转身走出办公室,幽暗深长的走廊,姜云圻倚在落了漆的墙壁。
听到门开的动静,偏头看她,眼底笑意浓了点:“走?”
是,专门在等她?
过道的廊灯坏了,忽闪忽灭,办公室的门扉虚掩,门缝里透出暖黄的光来。
灰黑两道人影交叠,一半落在脚下地面,一半映在墙壁,拉长的一条变了形。
栗若收回视线和思绪,点头。
一起并肩走出走廊,姜云圻倏而想起什么,折了回去。
他歉意讲:“你先回教室,我好像忘了东西在办公室。”
姜云圻重回办公室,“吱呀”拉开门,安耀杰抬头瞥他。
“怎么了?”
“安老师,有些话我想和你谈谈。”
-
栗若回到教室,临近晚自习,沙沙写字声,小声讨论题目声,班级里大抵是安静。
有人看见她踏进大门,出现在教室的那一刹,便左右探头探脑,窃窃私语声起,教室变得热络。
栗若拉开椅子坐下。
黄芸喜出望外,朝她的位置走来。
“栗若,你去哪里了呀?我担心死你了。”
“怎么没看见姜云圻啊?”
栗若从抽屉里摸出一本物理参考书,抬眸,目光在干净的黑板停顿。
也是,哪能还存在上面呢?只是当时为什么没一个擦掉呢。
背后又渐渐发冷,擦干净掉就可以当无事发生,掩埋恶语中伤和作壁上观的恶意么。
饶是整理好情绪,四周顾来盼去的打量眼色,意味不明的悉声低语。
自尊心使然,或许栗若天生敏感,只感受得到四肢发凉,是钉在身上难言的耻辱感。
她挪开视线,问黄芸:“昨天,谁值日擦黑板?”
黄芸停顿片刻。
勉强扯起笑容,“我、嗯,我本来想……”
“看值日表,是黄芸吧。”
刘启莹恰是进来。
她倚在后门门框,斜眼瞥了下黄芸。
穿过过道,回到自己位置,她往后转身,趴在栗若的桌子上,托腮看她。
“你俩去哪儿浪了?昨天我去那个沧海笑酒吧,没看到你俩。”
栗若低下眼帘:“没去哪儿。”
“一天一夜。”刘启莹目光揶揄。
“对啊。”黄芸欲言又止,“栗若,你不会……你不是这么轻浮的女孩子的。”
“你说什么呢?”刘启莹扯了下唇角,“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说谁轻浮呢?嗯,班长?”
黄芸脸一白:“你!”
“啊,没说你,别对号入座。”
刘启莹很不客气,懒洋洋就讲,嗓音扬得很高,全班都听得到。
“我最讨厌那种背后编排别人的狗东西了,阴阳怪气,有种当面问我。什么我腿张那么开啊,合着你们就是四肢没进化好的二级残废呗。”
栗若抬眼看她。
看来,那天的教室背地奚落,各种污名化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刘启莹讲完,拨了拨额前的波浪卷发,新染了不惹眼的栗色。
“我找邓易明问了,他说那字儿,不是他写的。”
黄芸咬了咬唇:“他不准我擦。”
刘启莹睨她:“那就是他写的?”
刘启莹伸了个懒腰,又故意大声讲。
“哎,平时背后编排挺能说,遇事儿胆小怂着装瞎,一个两个没长手还是没长眼?”
“谁知道黑板上的bitch,是哪个bitch写的。阴沟里的老鼠,老娘真看不上眼。”
是在替她出头么?
栗若掀了掀眼皮,慢声喊:“刘启莹。”
刘启莹:“啊?”
栗若:“谢谢。”
“别,顺嘴一说,我看不惯而已。”刘启莹捋着头发,“作业给我抄。”
“妈的,想起来了,你没写。”
然后就厚着脸皮,笑嘻嘻问脸色发白的黄芸:“班长,物理写了吗?借我看看?”
刘启莹转回身,去纠缠她头疼的作业了。
没过多时,姜云圻也回到了教室。
他手边拎着一个塑料袋,看起来是跑了一趟小卖部还是面包店。
少年两步回到座位,站着将塑料袋放上课桌,从里面拿出两包三明治,两个菠萝包,还有两瓶青柠水。
一半拨到栗若的课桌上,姜云圻这才坐下来,一边去拆三明治的包装袋,一边随口讲。
“给。”
“白天没怎么吃,饿了吧?”
靠墙的窗半开,夜色渐浓,拂来过堂风。
栗若稍顿片刻,余光瞥着少年专注侧脸,又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自己的手好似不受控制,慢吞吞捞起三明治,一板一眼,偷学他拆三明治包装袋的步骤。
拆开,姜云圻递进口中,三明治的尖就咬掉一半。
栗若慢他半步,塑料袋拆开了,后知后觉自己的莫名举动。
意识到要开始一场暗恋,却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会过分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不由自主去模仿他的小动作。
三明治递到唇边,栗若垂眸,一口咬掉三明治的尖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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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给最早的读者:想起修文有补充一些情节,和最初版本有所出入。
如果有些看不明白,可以回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