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节

  十五年未见的剑意,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他身边。可是他看不见白言霜,现在的白言霜依附于擎天心经,只能被白琅看见,也只能与她交流。
  “你是谁?”白沉忧厉声质问。
  我是谁?
  这个问题白琅也想知道。她攥紧手,声音僵硬,但没有犹豫:“灵虚门太微上人亲传弟子白琅。”
  白沉忧没有料到她会这么答,连白言霜也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白琅觉得非常害怕,她怕收到白言霜指责或者不认同的眼神。可是他没有,那副少年体态让他看起来比实际上还更温柔,他回头时目光略带询问,好像在问“你还好吧?”
  “此次我身负师尊诏令,奉命前来追踪逃犯。”白琅定定地看着白沉忧,“烦请扶夜峰稍作配合,莫要违逆。”
  白沉忧沉默良久,再开口时又恢复了几分客套的笑意:“这是自然,不知白姑娘要我们怎么配合?”
  这声“白姑娘”听来要多嘲讽有多嘲讽。
  “我们追踪之人藏身峰顶,或有一战,还请将闭关那处的前辈都先弄走,比如云华元君……”
  “云华元君早就死了。”白沉忧冷冷地说。
  “早就死了?”白琅发现白言霜似乎也有点惊讶,他显然是不知道这事儿的,因为他在的时候云华元君还活着。
  “你以为你们那位琢玉上人每年来这里谒见云华元君是为什么?他有把柄在元君手里,所以无时无刻不在意着她的安危。”白沉忧笑容锋利刺骨,他又朝白琅走近一步,白琅本能地后退,但一看见白言霜在自己身前,又忍不住挺直了腰板。
  白沉忧道:“云华元君在灵虚门拿下不临城之后不久便仙逝了,但我对外还是得说她重病,好好地在扶夜峰修养。因为只有这样琢玉才会投鼠忌器,暂时放下扶夜峰不管。”
  “你居然跟我说这个……白沉忧,你也太过分了吧!”
  白沉忧此举可谓诛心。云华元君的生死决定着灵虚门对扶夜峰政策,只要这件事被琢玉知晓,那他定然会对扶夜峰下手。所以关键就在于白琅,看她愿不愿意为为扶夜峰隐瞒。
  白琅气得手抖:“我已经将身份立场挑明……你为何还是不放过我,非要陷我于两难?”
  “是你自己告诉我,当今之势,上中下三路均为自刎,必须在局外做眼,诱出一条生机。如今我以你为眼位,就看你愿不愿意为我诈一线生机。”
  白琅欲言又止,想了半天都说不出话。白沉忧看着她苦恼愤然的脸色,其实还是有点不忍。从她在荆谷的行为来看,确实能帮的地方都帮了。把她逼到这步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白琅不再多言,直接拂袖而去。白言霜跟在她后面,拉着她的手写道:“不要生气。”
  白琅都快要被气死了。
  她先把白沉忧放一边,找到折流,又联系上凤择枝,让她带小胖子一起上峰顶。
  “公子期君同意了?”凤择枝好奇地问。
  “他敢不同意!”白琅怒气冲冲地说。她闷头往山上爬,一路上确实没人挡道。
  凤择枝朝小胖子吐了吐舌头,悄声问:“她怎么了?”
  “饿了。”小胖子留着口水说。
  凤择枝往他光洁的脑门上“啾”地亲了一口:“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至峰顶,景色比想象中还更荒芜。一眼望去,四下都是碑林剑冢,暮气沉沉,衰丧的剑气压得人喘不过气。这里有很多前辈闭的是死关,不能破关而出就直接坐化。他们生前修为高深,所以死后剑气凝聚不散,毫无意识地飘荡在旧居所,很多年后才会散尽。
  白琅被死气沉沉的剑意压得有些胸闷难受。
  折流朝她伸出手,轻声道:“白言霜在吗?不在的话你可以牵着我。”
  白言霜本来是在的,但是他这话一说完就不在了。
  爹你不能这样……你变了你知道吗?
  折流直接牵起她,食指若有若无地搭在她动脉上,感觉到她心跳正在加快。
  “还是很难受吗?”他微微侧头,说话声离她耳朵很近,呼吸拂在她发上。
  “没有……”白琅紧张地说,“你放开我我说不定就不会胸闷了。”
  “咳咳。”凤择枝清了清嗓子,“我们分开找?”
  白琅连忙说:“好好好我跟你一起……”
  凤择枝干笑一声:“那算了,还是一起吧,核桃难分。”
  凤择枝是照着核桃找的,白琅却是奔着云华元君闭关之所找的。她也想知道琢玉到底有什么把柄在人家手里,说不定这就是以后制胜的关键呢。
  虽然她们俩目标不同,但最后还是在同一个地方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座坟茔似的土包,土包侧面有洞,显然是有人解不开禁制,只能强行破坏进入。新挖的泥堆在旁边,来不及收拾,躲进这里的人非常仓促,破绽百出。白琅从那些土堆里翻出一块不临城玉牌,背面有“云华”二字,看来这里就是云华元君曾经的闭关修养之所了。
  逃脱的庇主藏进了云华元君的闭关之所。
  云华元君握有琢玉的把柄。
  白琅开始怀疑这个把柄与魔选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机码的,我尽力了。明天出差回来。
  第139章 千面百变
  土包入口处留着些黑红色的血迹,看着很新, 应该是庇主留下的。从侧面入口进去, 下方冷寂肃穆, 上头的土包应该只是受剑气侵蚀的岩石堆砌。凤择枝四下张望,没看见有任何活人。
  “小心,他就在这里。”白琅摸着小胖子的肚子说。
  云华元君旧居不大, 一共三间内室, 一个正厅。内室里已经没有东西了,应该是白沉忧派人清理过。正厅还保持着原样,墙壁上绘有舞剑图。白琅挨个儿内室找过去,在其中一间的墙壁上发现了椭圆形的钉痕。
  “这里以前挂过什么吧?”白琅敲了敲墙,墙背后有种通透感。
  “挂过画吗?”折流四下看了看,“这里没有剑气残留, 很奇怪。”
  “云华元君住进这里的时候身体已经很差了, 应该没有余力练剑吧。”
  他摇头道:“不是这样的……受伤时难以收敛气息, 会有清气外泄, 按理说怎么都该留有痕迹。”
  确实,折流受伤时就是这样。
  白琅皱起眉,又敲了敲墙壁, 想破壁看看后面有什么。于是她召出白言霜, 伸手取琅嬛镜。
  当白琅抱着镜子站在墙壁面前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刚才墙上的椭圆形钉痕与琅嬛镜很接近。她小心翼翼地捧镜走上前,然后将琅嬛镜放在那处钉痕前比了一下,居然还挺合适的。再拿开看看, 镜子背后的纹路跟墙壁上的凹痕有些出入。
  白琅犹豫了一下,直接将镜子挂了上去,想看看是不是真的符合。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她连忙跑出去一看,发现是小胖子把正厅的桌椅都吃掉了。
  “……公子期君不会说什么吧?”凤择枝尴尬地问。
  “他不敢的。”白琅语气虚弱。她又回到刚才那间房,结果一进去就愣住了,因为她刚才想打开的墙壁破了个人形大洞,琅嬛镜落在地上。
  她连忙把凤择枝叫来,凤择枝见了便说:“这可不是小胖吃的。”
  白琅摆手道:“这是突然多出来的,你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异状。要小心,对方很擅长隐藏身形。”
  凤择枝离开之后,白琅重新捡起琅嬛镜贴上墙壁。
  周围气息平静,让人连危机感都升不起,可她还是有些紧张。
  在镜面嵌入的那一刻,她周身仿佛被水冲过,一阵失重窒息感传来,下一刻就进入了不可名状的世界。周围不再是云华旧居,没有折流,没有凤择枝,只有眉心擎天心经散发出一点黯淡金光。
  四周一片漆黑,有星星点点的光芒铺成路,引她向更深处走去。
  白言霜的身影出现,比平时要更清晰,几乎与实像无异了。
  “此乃无界镜世。”他开口说话了,看向白琅时眼神十分平静。
  开天辟地,无中生有,造物创生,轮回世事,如旋车轮。
  白琅一瞬间记起了自己以前做过的事情——她曾在镜中创世,虚实之界被践踏,镜中世界被创出后就存在于此。白言霜始终在擎天心经里,应该是知道的。她居然还一直认为在镜中的创造不是真正的创造,只是某种“模拟”。
  白琅觉得有不安感在慢慢发酵。
  那面墙好像是某种“窗口”,连接镜中世界与外界。她放上琅嬛镜,所以连接上琅嬛镜中的世界。
  这样的话,从墙壁里出去的又是什么?是镜中人吗?也有可能是庇主,在瑶池就有庇主直接穿过镜子到了真实世界。他们本来就是介于虚实之间的,随便用什么镜子、画像之类的媒介都能出虚入实。
  想到这儿,白琅迅速回头往来处走。但是来时的路已经不见了,点点光芒千变万化,她所站的地方眨眼成了孤岛。白言霜紧跟在她左右,提醒道:“小心,如果遇上人就很危险了。”
  ……里面还有其他人?
  白琅怔了怔,她确实是创造过生命的。
  但是这就跟随便洒了把种子一样,谁知道撒的是什么,种出来又是什么?她都是任其发展,根本搞不清楚这里面的复杂变化啊。
  “你以前来过吗?”白琅问。
  “没有。”白言霜摇头,“镜世不与外界沟通。”
  白琅站在原地,努力冷静下来。不管怎么样,这是她创造的世界,她理应能够控制。她专注精神,调动擎天心经中的真言,但是镜世根本不受影响。这可能跟她本人在镜世里面有关,一个人不管力气多大都是举不起自己的。
  “能出去吗?”白言霜问。
  白琅摇头,她又试了下,不能取镜,因为她在镜子里。
  只有离开这里才能操纵这里,堪称造物主级别的窘境。
  “有东西来了。”白言霜提醒道。
  下一刻飓风从她头顶呼啸而过,巨大如鲲鹏的生物从上方飞来,它们身体扁平,腹有鳞片,背有羽翼,成群结队,遨游在无尽黑暗之中。这是白琅从未见过的生物,她也不记得创世时有没有这么个东西。
  “当时创世就不该太随意。”白琅抱头蹲下,那些鱼鸟似的东西飞掠过去,“我都没注意我捏过些什么生物……”
  “注意到了也没有用的,这里每一刻都在变化。”
  白琅放眼望向刚刚游过去的东西,发现它们腹下逐渐生出触须,往外一翻卷,整个儿变成了藻状的植物,在黑暗中扎根。她看得目瞪口呆,这不是普通的进化形式,居然还能在植物动物之间随意转换。仔细想想她也确实没认真思考过这个世界的规则,没规定过这些生命该怎么变化。
  “创造三千界的人一定是费尽心血……”白琅叹道,因为三千界的规则非常完善有序。
  她脚下的光路也在不断变化,过了会儿,又恢复成最开始的样子。白琅连忙顺着原路离开,她出去的时候也在墙上撞了个大洞,琅嬛镜直接消失不见。
  外面的世界似乎有哪里不同了,白琅也说不出来是哪里。
  她匆匆到大厅,发现折流正在四处徘徊寻找,他身边跟着个人,一身深青色道袍,手捧明镜,目光柔和清亮。
  折流听见动静,往她这边看过来,然后迅速低头看了眼自己身边的人。
  两个一模一样的白琅。
  神态,样貌,气息,找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同,仿佛就是同一个人出现在了不同的位置。
  白琅看着折流的茫然神色,都有点不忍心为难他去分辨。
  “这个……”
  “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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