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巅峰真义
还是看不见。这把苍老声音所说的话,大校场上,人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偏偏就是无论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说话的人究竟在哪里。
之前那沧桑的年轻人,淡淡道:“这两位小朋友,本来确实不用打的。可惜,他们根本不懂武功之真谛。所以才非打不可。”
那老人狂野大笑道:“你说他们不懂,他们自己还以为懂得很呢。”
这两句话说出,在场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忍不住为之耸然动容。要知道,朱有泪乃是名留风云碑的天下第一刀。而刚才程立的表现,所有人也都有目共睹。居然有人敢说,他们两个不懂武功?假如连他们都不懂,世上还有谁懂?
正在疑惑之间,那沧桑的年轻人已淡淡道:“‘手中无刀,心中有刀’这种境界,听起来似乎很厉害。但其实,距离武学的巅峰、还差得远呢。”
那狂野老人附和道:“没错,确实还差很远。至少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沧桑年轻人道:“那个穿红衣服的,资质倒还不错。所以可以再迈进一步,到达‘刀就是我,我就是刀’的境界。这就差不多了。”
狂野老人大笑道:“说是差不多,终究还查了很多。真正的武学巅峰,要能够妙参造化,到达一个‘无刀无我,刀我两忘’的境界,那才真正无所不至,无坚不摧。”
沧桑年轻人笑道:“你虽然总看不起佛门。但实际上,佛门很多典故,都是很有道理,蕴藏着大智慧的。比方说,我现在就想起了这样的一个典故。”
狂野老人哼道:“尽管说来听听。”
沧桑年轻人道:“昔年佛门之中,禅宗五祖要找衣钵传人。于是吩咐门下弟子作佛偈,以考验他们对佛法的了解。其中被视为大热门的神秀和尚,作偈道:“‘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这已经是很高深的佛理了。”
狂野老人点评道:“嗯。不错。这个道理,就和‘刀即是我,我即是刀’差不多。修炼到这一步,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沧桑年轻人道:“但另一名弟子惠能,所说的更妙。他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五祖认为这首佛偈,才真正参悟了佛法为何物。所以终于把衣钵传承交给惠能,让他成为了禅宗第六祖。”
狂野老人叹道:“指定得好。衣钵传承得好。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才真正是佛法之妙谛。也只有真正参透了这一步,才能算得上得成正果。”
沧桑年轻人道:“普天之下,万事万物,到了巅峰时,道理本就差不多。所以这个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道理,也正是武学中‘无刀无我,刀我两忘’的境界。也只有修到这个境界,才是真正的出神入化,巅峰极限。”
狂野老人冷道:“可惜有些人就是不明白,才到了人刀合一境界,便沾沾自喜了。却不知这不过才刚刚登堂。距离入室,还有一大段路要走呢。”
沧桑年轻人叹道:“假如一个人,才刚刚人刀合一,便已经觉得自满。那么他只怕是永远也休想能够更进一步了。”
狂野老人不屑地道:“那也是他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的。”
听到这里,朱有泪忽然提气开口,问道:“是哪位高人大驾光临?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还不肯现身一见?”
那沧桑年轻人叹了口气,道:“见即是不见,不见即是见。佛曰相见,即非相见,是名相见。”
狂野老人冷哼道:“废话连篇。肖老弟,自从你武功大成以来,当真变得越来越神神道道了。都来到这里了,还藏着不见人,究竟有什么意思?”
话声犹在,大校场东南侧的高厚墙壁之上,陡生异变。原本平整的墙壁,忽然突显出一个巨大的手掌印。掌印五指宛然,显得清晰无比。缕缕刺目金光,更从掌心处绽射开来,一时之间,竟是刺眼欲盲。
其他人看了这个掌印,虽然震惊,却也不觉有异。可是对于横抱着丈夫李焚舟,金龙帮的帮主夫人宋诗容来说,却登时如遭雷击,感觉无比震骇。她面色急变,失声叫道:“公公?”
“沙~”
掌印不再凸前扩张,但掌心的金环,却猛地火速膨胀起来,瞬间竟把长达三十多丈的一段围墙,完全吞噬了进去。灿烂金光肆无忌惮地耀目激射,就似天上的太阳,忽然坠落凡间。在场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甚至包括程立和朱有泪在内,全都下意识紧紧闭上了双眼,无法直视那金光。
幸好,这金光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之后,强光已迅速消退。程立率先睁开眼睛,可是眼前所见,却登时让他雄躯剧震,面色也为之微变。
已经没有围墙了。长达三十多丈,高有四丈以上,厚达五尺的砖石围墙,此刻已经完全消失。地面上则一片空空荡荡,就连半点泥尘,或者半块碎砖头,也都找不到。感觉上,仿佛这么一长段围墙 ,都是冰块堆砌起来的,当太阳升起之后,便直接溶化蒸发掉了一样。
实在匪夷所思。按道理说来,要毁掉这么一长段城墙,也并不难。假如不限定时间的话,则翟飞惊、柳吟风、黄磊、白仇非等都可以办得到。
若然限定时间,那么要一击之内毁掉这么大段城墙,大概就只有李焚舟、雷无咎、还有雷万钧等寥寥几名绝顶高手,才能够办得到了。让程立自己来的话,除非出动那招从天而降的腿法,否则即使动用rpg,都不大可能成功。
可现在,这么一大段墙壁,不但是被毁掉,更是彻底蒸发,所有残骸都完全消失。那……那……简直匪夷所思至极点!
造成这个结果的人,究竟是谁?正是站在已经不再存在的围墙之后,两道昂然显现的身影。
左首侧一人,身材修长匀称,穿着得体,打扮是低调中暗藏奢华。虽然满头白发,看起来似乎已经六七十岁模样。但一张脸庞却依旧年轻英俊,正气中又带了几分潇洒不羁。
无怎么看,他都只是名年青人,并没有丝毫龙钟老态。偏偏一双眼睛,却又似历尽风霜,看破世情,乍看之下,就像一名大彻大悟的高僧大德。不用多说,他肯定就是那名沧桑的年轻人。
右手侧那人,身材粗壮,穿了件简单的麻衣,脚踏草鞋,手上拿着顶粗陋竹笠。头发胡须,全都黑得发亮。可是一张脸上,到处都布满皱纹,怎么看也至少七老八十了。一双充满煞气的眼睛,俨然是紫蓝色的,看起来十分异相。赫然就是那狂野老人莫属。
这狂野老人骤然现身,宋诗容当即倒抽口凉气,苦笑道:“原来……真是公公您老人家。”
“什么?公公?!妳称呼这个人为公公?”
秋夜雨猛然一惊,本能地脱口叫道:“那么这个人……岂非就是昔年的天下第一大恶人,兼天下第一狂客,楚狂生?”
宋诗容微微点头,叹道:“正是。唉~焚舟有救了。但……焚舟也有难了。”
小青听得莫名其妙,低声问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楚狂生是谁?宋姐妳为什么叫他公会?”
宋诗容幽幽道:“楚狂生,是上一代武林中威震天下的强人巨擘。一生干过无数大事,堪称活生生的传奇。但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他正是焚舟的亲生父亲。”
小青大吃一惊,道:“他是李大哥的爹?不是开玩笑吧?”
宋诗容苦笑道:“这件事虽然隐秘,但江湖中知道的人也不少,没必要说谎。只不过,他虽然是焚舟的爹,但两父子却势如水火,不共戴天。说是你死我活的仇家,也不为过。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不会把这层关系胡乱宣扬开去而已。”
小青奇道:“既然是亲生父子,怎么又会闹到这个地步的?”
宋诗容叹道:“楚狂生一生,正邪难分。可以说是个枭雄,也可以说是英雄。但绝对不是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听焚舟说,小时候他们两母子在家里,楚狂生只要稍有不满,动不动就是拳打脚踢,简直把他们当成了自己饲养的两条狗。最后终于失手打死了焚舟的娘。”
小青大吃一惊,道:“什么?那……岂不是李大哥的杀母仇人,就是他的父亲?”
宋诗容苦笑道:“正是。所以焚舟曾经发下毒誓,有朝一日,定要替娘亲报仇。让楚狂生血债血偿。也因为这个缘故,焚舟不肯再跟着父亲姓楚,改为跟着娘亲姓李。”
小青点点头,好奇地问道:“那么,李大哥有没有报仇?”
宋诗容摇头道:“应该还没有。这么多年来,我和李大哥一起,总共才见过公公三次面。虽然每次都只是不欢而散。可见大哥确实没有真正动手的意思。
不过,公公十六年前便突然失踪了。好像是焚舟和柳五一起,做了件什么事的关系。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但从那时候之后,我便再没见过公公。万万没想到……今天他居然也过来要掺一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