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节

  福寿院里烧着炭,温暖如春,陆心颜将带来的礼物送给几人,封氏宫锦和云氏,是上次买的首饰,宫礼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宫风是几本奇闻趣谈,宫雨是笔墨纸砚,宫小冬是一件陆心颜亲手做的漂亮春衣。
  看来来之前做足了功课,云氏几人非常满意,宫礼看在匕首的份上,决定暂且认下这个姐姐。
  陆心颜道:“我还有礼物送给你们。”
  这时青桐拿了两个大包过来,打开后,里面赫然是几件羽绒衣。
  “羽绒衣?”宫礼惊呼,“听说昨天已经卖断货了,你从哪里弄来的?”
  宫锦咳嗽一声,“忘了告诉你们,那素衣坊珠珠有份,里面的衣裳全是珠珠设计的。”
  “珠珠姐,你好棒,能教教我吗?”宫小冬眼里散发出崇拜的光芒。
  她是乡下长大的孩子,没有宫倩漂亮精致,却灵动鲜活,带着一股子质朴之气,就像一株长在山脚的木棉花,肆意快活,享受着阳光雨露、寒风暴雪的滋养和摧残,仍坚强地活了下来。
  若说宫倩给人的是怜爱的感觉,宫小冬给人的,则是活力的感觉。
  陆心颜从第一眼看到就喜欢上了,她眨眨眼,“乐意之至。”
  云氏任由宫小冬提要求,对她来说,只要不是过份得离谱,她愿意让孩子自己去面对拒绝和挫折。
  如今见陆心颜同意了,便对宫小冬正色道:“小冬,这是你自己亲自求来的机会,以后要认认真真地学,不能半途而废,知道吗?”
  “知道了,阿娘。”宫小冬脆生生应道。
  几人说笑一阵,其乐融融,陆心颜趁机让白芷替封氏把了脉,白芷点点头,表示一切都好,开了方子,让其按方子调养。
  接着封氏又让白芷给云氏把脉,身体一切正常,让封氏开心不已。
  封氏虽然身体好了些,始终岁数摆在那,不一会便露出倦意,云氏有孕,亦需要多些休息。
  陆心颜俏皮道:“祖母,婶婶,我想去四姑那坐会,说会悄悄话。”
  封氏知她是想自己休息,还是白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和锦儿有事一起瞒着祖母是不是?”
  以前没有,不过今天可能有了,陆心颜吐吐舌头,“哪有啊,祖母,天地良心,不信您问四姑。”
  “我肯定是没事瞒着娘,至于珠珠有没有,我可不敢乱保证。”宫锦立马出卖队友。
  “四姑!”陆心颜俏眉一竖,装出被人揭出老底的愠怒,惹得封氏又一阵大笑,“好了好了,祖母累了想休息会,你去锦儿那坐坐吧。”
  宫小冬想跟着去,云氏拉住她,瞪了她一眼,宫小冬朝她做个鬼脸,跑去找宫倩了。
  不知是因为冬天的缘故还是怎的,宫锦的院子比起陆心颜走的时候,感觉更加荒凉。
  院中的树木光秃秃的,树上还堆着积雪,廊下原来挂着的红灯笼,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屋子里更是异常的冷。
  宫锦没想过陆心颜会特意来她的院子里,“珠珠,我没想过你会来我这,所以没提前做什么准备,你先等会。秋华,去取些热茶和点心来。”
  “是,小姐。”秋华应下后,站在那咬了咬唇,“珠珠小姐,请您…”
  “秋华。”宫锦扫了她一眼,秋华红着眼,面上一脸倔强的神情,几番挣扎还是转身走了。
  “四姑,你这屋子里好冷,没有用炭吗?”陆心颜拢拢袖子,脖子处凉飕飕的,感觉这寒风无处不在。
  “我觉得还好,受得住,所以没有用。”宫锦道:“早知道你要来,我就先将让秋华将屋子里烧暖和。”
  陆心颜扯扯嘴角,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壶,眼眸微垂,声音沉静,“我瞧四姑这里的丫鬟,越来越不尽心了,树上积着雪没人管,屋下灯笼也不挂上,茶壶是冷的,连床上的被子都薄得不像样,若不是要去祖母那,只怕四姑身上穿的衣裳也是单薄到保不了暖的!四姑念着多年情份,不愿意教训她们,就让我做个丑人,将这事告诉祖母和婶婶,让她们出面换了你这院里的丫鬟。”
  宫锦忙道:“不关她们的事,都是我要求的!京城难得下雪,我已经几年没见过了,平时难得出去,所以那树上的雪让它堆着,可以多欣赏几天;我晚上不出门,灯笼挂在檐下,光照进去,我睡不好;这茶早上是热的,因为去阿娘那,所以现在冷了,至于被子衣裳,跟用炭一样,我身体好,不觉得冷,所以薄了些,你瞧我现在也一点事都没有。”
  陆心颜昕完,似信了,淡淡笑了笑,“四姑近来应该胃口不大好,吃得也不多吧。”
  宫锦松口气,也跟着笑了,“珠珠你可真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
  “既然四姑知道我厉害,为何还要骗我呢?”陆心颜幽幽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李钰吧?他为了你去西南吃苦,你不愿自己在家里锦衣玉食,高床暖枕,所以陪着他捱饿受冻!四姑,你这又是何苦?”
  宫锦的笑容慢慢敛去,悲伤浮上她的眼,一声幽叹从她唇间逸出,“珠珠,我知道我这样很傻,可是如果我不做点什么,我怕我会疯掉。”
  她望着陆心颜,任那眸中万种情绪,一一辗转呈现在陆心颜眼前,也将心底藏了好久的话,通通说给陆心颜听,“我一直当李钰是个孩子,跟予儿一样大小的孩子!他跟我说他要娶我,因为在清岩寺他抱过我,我当时确实很惊讶,惊讶他原来不是传闻中,那个每天小媳妇大姑娘身后跑的纨绔,而是个心思纯正的孩子!
  但也就是惊讶而已,毕竟以我的年纪和辈份来说,他该唤我一声四姑,所以我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权当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时冲动说的胡话而已,可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我表示他的决心时,我心底其实是有些感动的,但这样的感动没有任何男女之情,更多的是一种欣赏,啊,原来这个少年,是个不错的少年呢!
  直到他说他要去西南,不光是为了我,也为了李家,那时我才发觉,原来李钰不是年幼的孩子,不是冲动的少年,而是个有想法有担当有责任的男人!他说过的话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自那一刻起,我便决定他不负我,我不负他,什么年纪辈份的,通通去见鬼,他都不怕,我怕什么?今生今世,活着我就是他李钰的人,死了也是他李钰的鬼!
  自他走了后,我发觉我日也在想他,夜也在想他,想得我自己都害怕是不是有毛病了,我关心着西南的任何动静,悄悄让人打听关于西南的一切,下雨了,降温了,下雪了,天气湿冷得骨子里都疼,比京城最少冷一倍以上!我就想着李钰从来没出过京城,会不会受不住这样的天气?听人说行军路上都是吃干粮,连口热水都喝不上,更别提睡个好觉!时间越长,我越来越不安,我想着若能与他感同身受,或许我这心里会好过些!”
  她凄苦一笑,“可珠珠,好像没什么用。只要一日没有他的消息,我的心永远悬在那,度日如年。”
  陆心颜听得眼睛渐渐湿润,宫锦与李钰之间,她一直认为只是李钰在单方面付出,而宫锦是最后被迫感动,不得不接受李钰,如今方知,原来宫锦已经将李钰放在了心上,那份情,不会比李钰对她的情轻。
  她替宫锦高兴,亦替李钰高兴。
  陆心颜抓着宫锦的手,双眸发亮,“四姑,你听我说完接下来的话后,别激动!”
  宫锦定定看着她,眼睛的光芒渐渐亮了起来。
  陆心颜难掩激动,“四姑,萧世子赢了!李钰不光活着,还立了头功!”
  “什么?真的吗?”当心里的期望变成真时,宫锦屏住气,一只手捂住唇,忍不住哽咽低呼出声,“珠…珠,你…你没骗我吧?”
  “我没骗你,是真的!昨天早上取得了胜利,估计今天已经在返京路上了。”陆心颜激动道:“四姑,只等月底李钰一回来,你和他的梦想,都会实现!”
  宫锦的眼眶蓦地红了,嘴唇颤抖得不能自已,她反抓住陆心颜的手,力气大到指尖都发白了,“真的,真的要回来了?我…我要告诉阿娘,告诉…李夫人,我…!珠珠,你帮我做几身好看的衣裳,带我去买些好看的首饰,我…我要漂漂亮亮地去见他!好不好?”
  宫锦已语无伦次到不知如何是好!
  陆心颜微笑道:“四姑,我帮你做漂亮衣裳,我帮你挑好看的首饰,到了李钰回来的那天,我帮你妆扮得漂漂亮亮地去去见他!但是四姑,这个消息暂时还不能告诉祖母和李夫人!”
  “为什么?”宫锦怔住,面上不知所措的喜悦淡了些。
  “我这里收到的消息,是萧世子私下派人送来的,皇上那边还没有收到捷报,所以这事暂时不能往外传。”陆心颜道:“不过我猜最迟今天或明天,这个消息就会传到京城,四姑稍微忍忍两天,免得节外生枝。”
  宫锦稍微冷静下来,“我知道了!现在萧世子和李钰打了胜仗,没人敢在这个时候乱嚼舌根,但日子一久,若有人将今日咱们先过皇上知道战胜的事情往上一报,引起皇上猜忌,定会给他们带来无妄之灾!不过,珠珠,萧世子怎么会私下给你送信?”
  这点宫锦先前过于激动一时没想到,现在想来,难免生出两分疑惑。
  陆心颜咳了一下,眼珠子转得飞快,“我与萧世子…有位手下有些生意往来,这消息,实则是我从他手下那无意听来的。”
  消息是齐飞给她的,齐飞是萧逸宸的人,陆心颜觉得这样解释,没什么问题。
  宫锦整个心思都在李钰即将活着回来这件事上,听陆心颜这么解释也没再多深思,“原来如此。”
  两人又七七八八开开心心聊了许久后,约摸着封氏差不多醒了,便一起手牵着手,前往福寿院。
  还没到,便听到熟悉的尖利拉长的声音传来:“太后懿旨到!请一品夫人宫老夫人和其女宫四姑娘,出来接旨~”
  太后懿旨?发生了什么事?陆心颜和宫锦对望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
  封氏听到声音,连忙从屋子里出来,宫锦和陆心颜走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她,几人一起前往正厅。
  来宣懿旨的,是太后身边的林公公,他双手高举明黄色懿旨,“一品夫人宫老夫人和宫四姑娘接旨~”
  第145章 一四六、大小高氏处理皮货的方法
  早上,英武殿,隆德帝和朝臣早朝的地方。
  威武弘壮的英武殿内,身着明黄龙袍的隆德帝歪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面无表情地听着众大臣按部就班地报告政事。
  西南战事一直无消息传回,隆德帝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大臣们非常有眼色的,不敢多说一句。
  以往一向喜欢相互挑刺的,如今也和气一团。
  隆德帝嘴角挂着不易察觉地冷笑,如此粉饰太平,就真的太平了吗?
  他神情漠然,从早上早朝开始到现在,一个字也没说,身子亦是一动不动,像被供奉的玉帝似的,弄得下面众大臣越发惴惴不安,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要说的政事干巴巴地说出来,连抬头悄悄看一眼隆德帝神情的勇气也没有。
  殿内的气氛越来越僵硬,每个人都干巴巴的,以上刑场似的勇气,上前说完自己该说的话后,迅速退回自己的位置。
  就在这气氛沉重到快让人喘不过气时,外面响起太监尖亮的声音,“报!西南捷报!”
  隆德帝瞬间如被注入仙力,双眸如矩,整个人不由自主站起来,“快传!”
  他亲自走下龙座,直接从前来传讯的太监手中接过捷报,此等行为大大不合规矩,亦是天武从未有过之事!但此时,所有人包括御史在内,都装作没看见。
  隆德帝看完后,激动得仰天大笑,“好!好!好!征西大将军以八万之众,大胜瓦刺四十万大军,我军损失两万,灭敌军三十五万!李老将军率十万李家军坚守祈云山一月,不让寸土,终于成功等到征西军!李小公子自河水中辩出奇毒避免我军全军覆没,以臭香、奇香拖住瓦刺军,让征西大将军计谋得以完美实施,立头功!好!哈哈哈哈哈!”
  赢了?八万征西军,居然打败了四十万瓦刺军,还灭了人家三十五万?这…这征西大将军、镇国公世子萧逸宸,莫非是天神转世,有神气相护?否则如何能以八万打败四十万?
  若这话不是从隆德帝口中亲自说出来,几乎没人敢信,可捷报在隆德帝手中,这事自然是千真万确!
  这镇国公府,只怕真的要起来了!那三皇子…,一时朝堂上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则低头动着小心思。
  又有人一细想,这征西大将军知道,李老将军认识,这李小公子是何方神圣?
  “皇上,”兵部尚书季坤看隆德帝面上阴霾散去,大着胆子问:“这李小公子是?”
  隆德帝此时龙心大悦,“李钰,李老将军独孙!哈哈哈,将门虎子,很好,很好!”
  李钰?不是京中那个每天跟在小媳妇大姑娘身后跑,身上弄得香喷喷的,被他娘弄得像个玉娃娃似的李钰?
  那个粉雕玉琢、细皮嫩肉的李钰,居然去参军了,而且居然立了头功?
  众大臣齐齐抽气,这个消息的震撼程度,仅次于萧逸宸以八万灭了对方三十五万!
  “没听说过李小公子参军啊!”季坤自言自语道,虽说这参军人数这么多,季坤不可能人人记得,但李钰身份特殊,他要是来报名参军,李夫人的泪水估计能淹了他尚书府!
  季坤此话本来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疑惑不解,脱口而出,结果一道威严冰冷的视线往他身上一瞟,季坤华丽丽地打了个寒颤,立马道:“臣想起来了,李小公子是私下找的臣,还让臣一定要瞒着李夫人,臣当时忙着调兵,一时将这事忘了。”
  不管李钰是如何参的军,人家现在立了头功回来,谁敢说半句不是?
  威严的目光收回,季坤暗中叹口气,悄悄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
  “季爱卿,将此捷报公告天下,征西军回来途中,各州各府务必尽心款待!此次军功记录册不日到达,务必立马制成封赏清单,交朕亲阅,立即论功行赏,下发赏赐,待西征军回京后,再行庆功宴!”
  一般来说,班师回朝的胜军,都是先各回各家,隔天举办庆功宴,在庆功宴上当场论功行赏,从未有过人还未回,军功赏赐已经赐下的道理。
  看来这次西南之战,皇上是无比满意!
  “臣,遵旨!”
  太常寺卿吴昌出列道:“启禀皇上,如今天佑我朝,西南大捷,十六冬至的祭天大典,臣建议在之后举行冬猎,在庆功宴上,将猎物烹制成美食,赏赐给凯旋而归的英勇将士们!”
  隆德帝此时龙心正悦,听什么都顺耳,“依爱卿所言!传令下去,三品以上官员可带家眷同行!祭天大典后,举行冬猎大赛,拔得头筹者,重赏!”
  “臣等遵旨!”
  本来这次祭天,大臣们都没想带家眷,就怕不小心出什么岔子碍了皇上的眼,项上人头不保!
  如今这捷报一回,隆德帝高兴了,所有人都得跟着高兴,不管真心还是不真心。
  今日已经初十,离冬至不过五天多的时间,一下早朝,个个都回家去吩咐人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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