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男女有别懂不懂

  贺兰抵达演练场时,诸位年轻弟子恰好结束第一轮练习。
  此时正叁叁两两聚集在一处,无形之中,便划分出许多小圈子。
  众人见他入场,神态各异。不少人彼此对视一眼,脑袋便凑到一处,开始低声私语:
  “灵隐峰那位,果真收徒了?”
  “……据说是凡界找来的,天资大抵不行。”
  “就连那位自己,不也没什么天资……究竟是如何当上的峰主?”
  “啊!这个我知道!”众人中最年幼的弟子忽然兴奋地抬高音量,迫不及待想加入师兄们的讨论:“我有一回听师叔们讲过,灵隐峰主和掌门——”
  这位弟子正欲继续讲下去,脑袋却猛地受到一记重击。他当即痛呼出声,疼出了眼泪:“干嘛啊?!”
  “替你治治脑子。”漂亮的小少年握着剑鞘,神情轻蔑,冷笑了声:“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妄议我师尊?”
  阿欢清晨起来,便去后山摘了许多灵果。
  提着篮子去侧殿找贺兰时,恰巧撞见他拿着绷带,偷偷摸摸在给自己缠伤口。
  她疑惑:“贺兰?”
  小少年的背影一个激灵。他动作飞快地将手中的东西藏进被子里,又欲盖弥彰地向下扯了扯衣袖,这才转过身来,故作冷静道:“何事?”
  阿欢盯着他看了会儿,音色平淡:“为什么,受伤?”
  贺兰下意识抬手要去捂住脸。双手停在半空,这才懊恼地想起,自己脸上也带伤。
  口无遮拦的那小子年岁和他相仿,没什么修为,被按着打得哇哇大哭。身上的伤,大多是因为在场的师兄拉偏架。
  贺兰想起这一茬就来气,偏偏还要扯出故作不屑的冷笑,小小年纪演出大反派的气势,“小爷我想揍谁,还需要理由?”
  可是,明明是你被揍得更惨。
  阿欢情商在线,知趣地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她将装着灵果的竹篮放在桌上,自己则坐在床边,从锦被中翻出绷带,替少年伤处一一缠上。
  贺兰半低着头,不时地,拿视线偷瞄她。看着看着,就在心中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既然跟人家回了宗门,这么块呆木头,还不是得靠他来照顾。
  那关于阿欢的传言,就真的很多。
  六大主峰,灵隐峰属其一。通常认为阿欢作为峰主,德不配位。
  也有传言说,她与叶音掌门常在半夜相会。说话人在这时总会带上暧昧笑意,暗示的究竟是什么,不言而喻。
  贺兰听一次,就拎起剑鞘,冷着脸去和人打一次架。
  十六岁的时候,已经和同届的弟子打了个遍。
  人人见他都发愁:本以为这小子凡界出身,天资不会好。明里暗里,许多双眼睛都在等着看他踢到铁板,被狠狠教训一次,好知道自己不该这么狂妄。
  贺兰却是个不肯服输的。
  不似其他弟子那般有佩剑,就只用剑鞘。剑鞘笨拙累赘,再与人过招,便用随手折下的树枝。
  偏他天资极佳,每回过招,皆有所悟。渐渐地,同辈弟子们纷纷惊觉:不知不觉间,这人修为竟超过了自己!
  于是关于“灵隐峰那位”的流言愈起。主角,却渐渐换了个人。
  贺兰才不管他人如何看。打完架,就拎起豪华医疗箱,面无表情去寝殿找阿欢。
  阿欢照例坐在桌前发呆,桌上灵茶已凉。
  贺兰自顾自坐到她对面的位置,推开茶盏,“砰”地把医疗箱放在桌上。
  阿欢听见声响,默默看他。
  贺兰也默默看阿欢。
  随着年岁增长他容貌愈发艳丽,不笑的时候,便带上几分拒人的冷意。
  这样的冷意只维持了半刻钟不到。
  少年等不到对方先开口,当即不满地拧起眉,使劲瞪她:“不知道来替我疗伤么?”
  阿欢眨眨眼,好像才从神游天外的状态回过神:“你哪里有伤?”
  “一时大意,头发被削掉几根。”贺兰手中装模作样卷起一缕发丝,语气凶巴巴:“这般不仔细,还当人师尊!”
  “你不是,不承认吗?”阿欢问。
  “你这般做派,还想让我承认!?”少年语气更凶,恶毒反派人设不改。凶着凶着,还真生出几分怨气。想想阿欢作为师尊,从始自终,只给过他一柄剑——还是用不了的!
  如今甚至连他……连他的发梢受伤,都未曾注意!
  阿欢安静听完对方指控,沉默许久,才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就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些年的不称职。
  她立刻抬手,解开了衣领处的纽扣。
  贺兰原本就时刻关注她,方才瞥到白皙的脖颈,视线立刻被灼伤一般移开:“你你干嘛!?”
  男女有别懂不懂,懂不懂?!
  “我想起来,这个。”阿欢摘下一直戴在身上的项链,将挂着的储物戒一同递给对方:“还给你。”
  贺兰顾不得去想她为何说“还”。
  只一眼,他的思维便被更重要的事情所占据:这枚戒指的尺寸,对阿欢而言实在太大。
  想到阿欢一直将不知谁的戒指贴身戴在怀中,少年眸中立刻染上一层怒意:“我不要!”
  阿欢见他真的发火,有一瞬间晃神。她几乎是习惯性地抬起手,摸摸对方头顶:“不要生气,乖乖的。”
  “你胆子大了,还敢摸我脑袋!?”贺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不知是气还是怎样,脸都红了一片。
  她当自己是叁岁小孩儿么?!
  “你不是,想要我哄吗?”少女眨眨眼,有些疑惑。
  她总习惯用从前的方式对待贺兰,可是这个人和她记忆中,却变得有些不一样。
  “哪个想要你哄了!”贺兰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肯把我当作男人看待?”
  他还未到最好的时候。属于少年的身型尚有些单薄,肩膀也并不宽阔。
  那双漂亮的凤眸仍带着怒意,更多的,却是连他自己也未意识到的、委屈的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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