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0章 小雨

  四无人声,雨柱将天地切割成一方方的狭窄空间,这既是美景,亦是囚牢。
  梅意安踩靴踏泥泞,支伞携故人,纵是这故人,只把自己当敌人。睨视斜前方小路,径直领先走进,面受微凉水丝,低沉磁性的嗓音难得温存。
  “曾有一一个人对我说,人在大雨中行走,最是能聆听,心与天地的沟通。”
  “因为..…”
  话至于此,梅意安便稍顿唇与足,等候他的声音与脚步,对方接下话茬,在意料之中。目光灼灼,逐人而落,鼻息翼翼,闻香而动,听对方重现昔年当时,从斑驳的记忆墙上剥落了其中一块最珍贵的画面。
  梅意安嘴角是欲扬却拼命压抑的弧度,连笑都噙得思虑慎微,耳膜鼓动着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亦是对方不曾听过的独奏。
  大哥,你是我唯一一个愿意静下来聆听你话语中字字句句的人。可你,为什么从不听我的心声呢?
  “至美,又孤独。”
  梅连颢垂下眼睑,掩住神情,如鸦羽般长睫微颤,却只助长心底一声叹息。
  “你还记得这段雨的倾语,我……很高兴。”
  梅意安的声音之中含着化不开的喑哑与隐忍,难辨是笑,还是哭泣。正撞上对方眸中熟悉的微光,如打火石相擦,迸溅出星焰,霎时蒸干了原本眼底平静的潭水,一点一点再度燃起飞蛾扑火般的疯狂。
  “我想要的…是力量…你的力量……”
  怕夺取的时候碰疼了你,怕忍不住伤了你,恨不能将你捏碎,将你摧毁,直至灰飞烟....只留下你的意识,语文同在。
  一如从前的无数次,梅意安被挥开了手。虽然早有准备,被他拒绝的感觉依旧是如此难受,分明只是相触的一小块肌肤,却能灼烧出传遍全身的锥心之痛。,
  “你在追寻着真理的步伐,我在追寻着力量的萦绕,”愈是心痛,愈是兴奋,却是在将残忍娓娓道来,仿佛以含情的口吻念着泣血的诗。
  梅意安又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忽极冷地撇下嘴角。听自己的心跳,仿佛听到了簌簌落雪的声音,随后积雪压垮树枝,轰然崩溃。
  年少时的练武,是和梅连颢一起的,三弟还太小,自然是梅意安和梅连颢两个人更加刻苦了。
  梅连颢手腕略一振动,抖出藏在袖中的戏珠。以中指的指根牵动系着顶端的绳,一阵银铃作响敲碎周遭的静谧,将内力徐徐灌注进球体的内中,精准把控住力道,长苏摇曳,在半空之中的水中摇晃着悬浮起来,掌心朝上不动,便悠悠浮在这上方。
  一汪清水浮在他的掌心上,惹得一边的梅意安连连侧目,惊呼不已。
  梅连颢哈哈一笑,翻了翻自己的手掌,目光落在前方胞弟的身上,手中用内力吸附着戏珠,信手牵引,从容动作。
  “注意来,吾弟。”
  梅意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梅连颢观察其神情,见他果然提起了对于武学该有的一份专注,唇角不由得微撇,随即便捕捉了一个让对方措手不及的时机,猛然收掌,铃声一瞬嘈杂,犹如破冰一般,声音在手腕的动作间溅出。
  只看梅连颢那五指全部收拢,将腕部弓紧,借势将轻巧的戏珠推出,划破了周遭空气,犹如飞弹般的小球径直射向全神贯注的梅意安。
  在看他做好合适的姿势、伸掌准备接下这招后,心思瞬转,双手姿势再变。
  与之前控制戏珠的绵煦内力不同,作为应接的下招,运调着可称为遒劲的力量,如浪潮般的内力流转,将回势的戏珠重新掌握在手上,杂而碎的声响聚在耳畔,杂乱无章。
  确实,能叫人完全无法专注。
  “吾弟,你要注意了。铃声可以吸引对手的注意,但你不可以被这些声音打扰。它们的作用就是能迷惑对手,给武者很大的帮助,但它却不能迷惑我自己。”
  语毕,梅连颢顿了顿再添上重要一句。
  “也不能迷惑到你了。”
  梅连颢的手中运化着,于此同时,也关注着对面幼弟打算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色变化。
  不管习武还是其他事,都要做到足够专心、滴水不漏才行。作为梅府的少爷,更应该努力修习,成为一个出色的人才,成为未来最重要的力量,这玲珑骰子戏珠球在这水中很好地运用,却还不知,在其他的情况之下会如何。
  只看那梅意安身体重心一变,反手为掌,迅捷抬腿,将对面飞来的玲珑骰子戏珠球击回去,清脆的鸣声散开,甚至能感知到玲珑骰子戏珠球周遭的液体在微妙地嗡鸣,颤动。
  不过这一招梅意安并没有一下子地接好,玲珑骰子戏珠球落在一旁,围绕在上面的清冽的水流迸开,扬起一片轻而薄的尘雾。
  梅意安看着这近乎神奇的一幕,有些微微失神。
  梅连颢看着梅意安急躁去捡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被逗得有几分想笑。抬手摸了摸梅意安的头顶,告诉他不用急,时日方长,自己的幼弟总是如此,无论是心里想着什么都不吝啬去表达,甚至是也不怎么打算掩藏。
  “欸,吾弟啊不用急,反正为兄有的、会的,以后慢慢都也教给你。”
  话出口后突然就想到梅家的使命…这才想到,这句话也事有例外。梅意安无忧无虑,心里从来藏不住事,至于师承…就不该给他分忧了。
  那些东西,还是不用学、不用去烦恼比较好。
  梅连颢抬手掂了掂掌中的玲珑骰子戏珠球,指腹摩挲过那上面绣工精致的花纹,金属的小铃铛窸窣响动,柔软的流苏在指缝间流下。
  这种珠子梅家备了不止一个,而是许多个,好几十个。耐不过他催促着继续练习的声音,手掌一甩,勾住绳子的中指便牵动小球,稳稳地抓握于掌中,倒退几步,适当地再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玩些好玩的,能叫他护身就足以。
  只是可惜了。随着大家都年龄渐大,有空能一直一起作伴的,也并非所有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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