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田椿:所以庆幸的是,这里是现实

  “喂~差不多可以醒啦。在这种地方睡着的话会感冒的噢~开玩笑的~”
  是谁在我耳边呼唤?
  总感觉很熟悉,有一种怀念的味道。
  “真是的!把我们叫过来,结果自己打瞌睡吗!”
  有些可爱的抱怨,清澈的声音,像泉水一样灌进我的心房,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黑暗,渐渐窥到一丝亮光。
  我微微睁开眼睛,阳光正好刺眼地照过来,一时无法适应,我下意识地眯了下眼睛,过了几秒后,才想起来自己对光线刺眼这回事也没什么感觉。
  “总算醒来了啊。”
  少年走了过来,站在窗边笑着看着我,阳光打照在他身上,仿佛拴上一道金光,跟天使一样耀眼,耀眼到有些恼火。
  “吉田老师,您是累了吗?”
  “好过分!为什么老师就可以偷懒睡觉,我就要在这里苦苦冥想啊!”
  “小惠,只有笨蛋才会想那么久。”
  “什……白痴羽岛学长!你才没有资格这么说我!”
  “刹那君,你又欺负小惠了。”
  “结衣小姐,我和小惠,你选择谁?”
  “不要问这种奇怪的问题啦!”
  意识总算清醒过来,但总觉得头痛得厉害,明明平时都不会有这种‘痛觉’,然而为什么……
  “真是吵死了,你们在争什么啊?”
  “所以说,新年课题啊!不是每个社团都要准备么?为什么身为顾问的你到了放假才跟我们讲啊!”
  在我面前吵个不停的少年,他是羽岛刹那,在我学生当中和我关系最熟的一位。
  是么,原来是这样子。
  我从梦里醒来,回到了现实中。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部室的榉木桌上,他们三人的笑容,如梦似幻,仿佛随时会消失,一种落寞的空虚感迅速涌上心头,我急忙睁大了眼睛,忍不住站起身来。
  “咦?”
  “那个,老师?”
  “喂,你那一副‘穿越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
  三人惊讶地看着我,想必现在的我,表情一定很糟糕。
  不过,不知为何,总觉得松了口气。全身心都放松下来,并由衷地感觉,自己活在现实中真是太好了。
  “没什么,只是做了个梦。”
  “梦?”
  “梦到了过去的事情。”
  “关于什么的?”
  “羽岛,一遍一遍纠着问很烦人的。”
  我弹了下羽岛的额头,无视他的抱怨。
  我想也许是我还有些不清醒吧,怀念地环顾着整个部室,心头涌起暖和的情愫。
  被羽岛收拾干净的储物柜,整齐的茶具柜,坐落在窗前的钢琴,老旧的榉木桌。
  还有……
  坐在羽岛旁边的名为相泽惠的少女,此刻她正嘲笑红额头的羽岛像恶鬼。羽岛不甘心被小学妹看扁,也忍不住弹了下她的额头,结果相泽撒娇般扑进宫城怀里。
  “刹那君,不要欺负小惠哦。”
  “所以说!结衣小姐,你到底选哪个嘛!”
  宫城坐在轮椅上,轻轻抚过侧脸的发丝,露出害羞的笑容说‘就说不要问这种问题啦~’。
  这才是现实,我所生活的世界。
  那之后,已经过了十余年了么?真快啊……
  到头来,我还是没有勇气正式自己的未来,我选择逃避,没有勇气与静宫一起走下去,那样的诅咒,只会给人添麻烦而已,我不想毁了静宫的期待,所以我逃跑了,闯了红灯,卖了房子后离开了这座城市,在外面浑浑噩噩过了许多年才回来。
  孤独的日子,我承受着远比过去还要痛苦的滋味。
  没错,我并不是毫无感觉。
  我已经痛苦了十几年,即使肉体没有反应,内心的痛还是掩盖不了,只是渐渐习惯了,适应了。
  我也曾奢想过,如果当初我和静宫进了爱情旅馆,如果在我逃跑的时候静宫能够强硬的抓住我的话……
  是不是会有更好的未来?
  但是我没有做到,幻想也不过是自我安慰。
  但是他们不一样……
  “结衣小姐,花铃想让你今晚去我家吃饭。”
  “乐意至极~啊,我估计由依也想去,可以再加一个人么?”
  “当然了~”
  在宫城极力逃跑的时候,羽岛挽留住了她。
  他们做到了我们没有完成的事情。
  看着他们三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我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笑容。
  呐,你知道么?静宫,我喜欢你。
  这句话,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
  我很后悔,但也很庆幸。
  我或许失去了幸福,但我看到了另一种幸福。只是这样,我就满足了。
  “羽岛学长,我也去!”
  “知道啦~少不了你的份,花铃也特别嘱咐我带你过去。”
  “万岁!”
  看着相泽笑得很开心,我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曾几何时,我也看不起这样的日常。可人总是会改变,就像当初的我会喜欢上你一样。
  结果,我还是得到了幸福。
  宫原妹妹的愿望已经好好的实现了。
  那么,现在的你呢?
  正当我沉浸在回忆中时,三人突然抬着好奇的脸看着我。
  “什么?怎么了?”
  “吉田老师居然哭了?”
  “哈!?”
  我急忙转过身,赶紧伸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嗯?是干的?
  “刹那君……你真不怕死呢。”
  “因为吉田看上去像要哭的样子嘛~”
  我握起拳头,对着羽岛的脑袋上去就是一记轻拳。
  “好痛……欸?不痛?”
  羽岛捂着脑袋,困惑地看着我。
  “这次就饶了你吧。”
  “这么好?”
  “呐呐呐~!吉田老师要不要也一起去羽岛学长家吃饭!?”
  相泽一手推开了羽岛的脸,兴奋地凑过来。
  “大家一起吃饭,感觉很好哦!”
  还真像是相泽会说出口的话。
  “喂!你们给我老老实实的付饭钱啊!”
  “我……真的可以吗?”
  “反正我爸妈都不回来吃饭就是了……啊,记得上交伙食费。”
  “刹那君,我要交吗?”
  “终身免费!”
  “唔呃!好肉麻哦!”
  部室里,充满了热闹的欢笑声。就和十几年前一样。
  我忍不住把静宫他们的身影投放到羽岛他们身上。
  在这里,总是充满了热闹,尽管少人问津,社团活动内容也很奇葩,却让人很安心,总觉得只要待在这里的话,就有‘活着’的感觉。
  没错,我喜欢这份工作。
  为什么我会选择当体育老师,因为我也曾期待过,会有几个特别顽皮的学生爱和我作对,然后渐渐混熟关系,变得可以互相开玩笑,成为朋友。然后,就会有这般热闹的场景。
  曾经,我打心底里如此期待。
  所以我才会回来,在外游荡那么多年,我重新回到这个城市,抱着一丝微不足道的倔强,出乎意料的结果好得不得了。
  总是讨厌吵吵闹闹的我,也有一天会依恋这种气氛的时候,要是以前,一定会鄙视现在的我吧?
  但那又如何呢?
  “老师,还要再来一杯茶么?”
  宫城推着轮椅,关切地问道。她似乎很担心我,她也是个心细的孩子,一定是注意到了什么。
  “啊~醒来之后喉咙有点干呢,不过也不是你来帮我倒吧?”
  “秘技·呼叫刹那君。”
  “遵命!”
  羽岛跟忠犬一样摇着尾巴,屁颠屁颠地凑到宫城面前,接过印有三人合照的杯子,那是他们前不久去看日出时拍的,因为当时没叫我,心里怪难受,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闹别扭。
  后来作为补偿,他们把这张照片烧制在新的茶杯上,当作礼物送给了我。
  柠檬红茶的味道香醇惬意,静静的,在舌尖滚动的时候,总有种安心的感觉。
  “啊!对了!”
  就在这时,相泽用力地敲了下手,发出了大叫声。
  “我们是不是跑题啦?不是要研究寒假课题么?”
  “对哦,差点忘了,那个要是完成不了的话会很麻烦的吧?”
  “真是麻烦死了,羽岛,你能不能认真点,这种时候提什么吃饭的话题。”
  “咦?怪我?怪我吗?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唔……是刹那君先提起来的哦。”
  “连结衣小姐也这么说吗!”
  不知不觉,我也加入了话题中。
  阳光就像这杯柠檬红茶,惬意又温暖,柔和地照在我们身上,不管有再多的悲伤,再多的遗憾,仿佛都可以一笔勾销。
  只要此刻在这,只要此刻能够看见他们的脸……
  “哈~好困好困,羽岛你继续努力。”
  我伸了伸懒腰,背过身去,擦了擦从眼角里挤出来的泪水。这时,脚趾不小心撞到了桌子,一种奇怪的感觉从脚趾头迅速传达至全身。
  “呜……”
  我楞了一下,惊奇地看着自己的脚。
  这种感觉……
  虽然我未曾体验过,但……
  “好痛。”
  “咦!?”
  听到我的声音,羽岛立马反应过来,吃惊地看着我。
  不过,诅咒是否还在,神是否厌倦了对我的欺负,我又是因为什么才感到痛。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现在还生活在此的我们,还能够互相支撑起彼此珍贵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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