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的人(二)

  告别了吉田,刹那多了几分自信,心情也越来越好。他在正门雕塑前的摊位上买了根巧克力香蕉,边吃边观赏魔术社的魔术表演。
  “各位,看好了,奇迹发生只在转眼间!”
  魔术社的社员装模作样地挥了挥手帕,把手里的硬币藏进手帕里,嘴巴碎碎念着奇怪的咒语,手指轻轻抖动一下,再次摊开手帕的时候,硬币已经消失不见了。
  众人无比惊呼地鼓起了掌,刹那也跟着配合起哄。
  “好厉害!”
  在惊叹声中,他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朝着发声源望去,只见灵异社的招牌萝莉——天上天下张大了嘴巴,夸张地拍着手,崇拜地注视着表演魔术的人。
  “好厉害的法术……”
  “……纲娜完全做不出来欸。”
  “哼!什么法术,都是歪魔邪道,你们可不能被这种三脚猫功夫蛊惑了。吾等还有一场宝石盛宴,是时候去后台准备了!”
  刹那还没来得及和她们打招呼,节草已经两手抓着萝莉,气冲冲的往刚才轻音社演出的领地跑去。
  是说,宝石盛宴和道士有什么关系么?
  总感觉意义不明。
  魔术表演很快被人拆穿了把戏,双方陷入尴尬状态,最后草草收场,刹那也没有多逗留的意思,吃完巧克力香蕉,接着往其他地方转溜。
  不只是校内的空地,教学楼和社团大楼也充满了学生的影子,刹那抱着一丝好奇心,往自己的班级走去。
  明亮的教室尖叫声不断,似乎在举行什么好玩的游戏。
  “危险!”
  刹那忍不住打开门缝,朝里头望去,结果正好和冲上前的须藤撞了个正着。
  他的鼻子吃了须藤下巴一击,身体也因为不如须藤那么强壮而被撞倒,整个人往后倾出,后脑勺和冰冷的地板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好痛!”
  “对不起,那个,你没事……咦!?羽岛同学?”
  看到刹那的脸时,须藤的眼睛都睁圆了。
  “为什么羽岛同学会在这里啊……是说,宫城同学的事情……啊!我不方便和你多说,总之,你能来学校就好!”
  身后传来了早田濑子不满的呼唤声,听见声音的须藤脸色都变得青了,将刹那拉起来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飞速往走廊的尽头跑去。
  “等等!须藤君……啊,羽岛同学!?”
  “你俩是夫妻吗……”
  看到刹那的时候,早田的反应和须藤不无区别,于是刹那冷冷地吐槽了一顿。
  “为什么羽岛同学会在这里啊……是说,宫城同学的事情……啊!我不方便和你多说,总之,你能来学校就好了!”
  “同步率百分百!?”
  早田同样拍了下刹那的肩膀,目光锁定了奔跑的须藤,跟追捕猎物似的冲上去。
  “须藤同学还是那么害羞啊~”
  “要是有早田同学这样的女生追我的话,我早就从了~”
  教室内传来学生调侃的声音,他们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刹那站在门口,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有走进去。
  感觉现在进去的话,气氛会变得很尴尬。
  能够看到须藤和早田这么有活力的一面,也算值了。
  刹那摸了摸被须藤撞红的鼻子,往须藤他们跑走的相反方向走。
  无论是校内空地,还是教学楼走廊,无可避免与学生擦肩而过,欢呼声没有片刻停止,觉得有些累了,刹那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会。
  想了一会,他往顶楼走去。
  三年级的楼层依旧欢呼声不断,还有穿着奇装异服的家伙四处游荡,刹那连着被骚扰两次,好不容易才摆脱了纠缠,爬上了天台的楼层,深藏在阴影里的角落,窗口微微射出一束银色的亮光。
  刹那楞了一下,满脸疑惑,继续爬楼梯,当他看到通往天台的门是开着的时候,不禁吓了一跳。
  自从须藤的跳楼事件以来,这里应该是处于封闭状态才是,要想进去的话,只能通过秘密小窗户钻过去。
  可是,究竟是谁……
  刹那纳闷地走上去,就在走出门外时,寒风从上往下直扑过来,冷意在脸颊上跳动,广阔的视野上方,是美丽的星河,无数星星连成线,点缀夜空,就像一条通往银河的桥一样。
  刹那看得合不拢嘴,不由得为之赞叹,以至于差点错过了正前方的人影。
  寒风凛冽的吹拂下,少年穿着单薄的衣裳,丝毫不为所动,只能静静地看着星空。
  “矢泽……”
  刹那叫了一声,对方这才有了微妙的反应,肩膀轻颤,慢慢回过头来。深黑的瞳眸微微闪烁着某种特别的情感。
  “有点意外,你居然来了。”
  “啊……我也没想到你居然会在这里。”
  “不过,你来得可真不是时候,现在是我最想痛揍你的时候。”
  “哈?我们的恩怨不是了结了么?”
  虽然刹那这么说,但还是谨慎地靠边走,他看见矢泽的手,正用力握成拳头,仿佛随时都会挥过来。
  “嗯……不过你来得不是时候。”
  难道自己打扰他观星算命了?
  刹那有些懵逼,他没找到原因,也不敢贸然靠近看上去并不冷静的矢泽,直到身体移动到天台边缘时,刹那才恍然记起。
  “过两天……是阳花的忌日。对吧?”
  “你居然还记得。”
  矢泽的手渐渐松开来,表情也不再紧绷。
  “你是为了这个才过来的么?”
  “不是……说实话,我刚刚才想起来。会过来也只是单纯的想静一静。”
  “我也受不了热闹的场合,只不过想起学校的天台,就仿佛看到了阳花的影子。”
  “那当然是……理所当然的。”
  刹那也是触碰到天台边缘的时候想起来的。
  他放下警惕,朝矢泽走过去,站在他身旁,望着那片美丽的星河,他突然想起了一个细节。
  阳花去世那天,夜空也是这么美,只不过当时的刹那无心去观赏。
  “我一直觉得死后的人会化作星星,而阳花一定是那最闪耀的一颗。”
  “那还真是单纯的幻想。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有天台的钥匙?”
  “道具社经常和各种社团打交道,这点程度靠人情还是能弄到的。”
  “哦,这样啊。”
  “不过,要不是被你打扰的话,我还有些话想对阳花说。”
  矢泽朝刹那投来厌恶的眼神。
  “果然,即使恩怨了结,我也很讨厌你。”
  “咳咳……这点彼此彼此吧。”
  “说实话,当我听说奇葩社的部长出事的时候,我还是有点高兴的。”
  “……”
  矢泽到底是故意这么说的,他的目光微微窥视着刹那的侧脸,见刹那无动于衷,他皱起眉头,身体转向刹那这边。
  “为什么你不生气?不会想打我么?”
  “为什么我要那么做?”
  “因为你喜欢那个女孩吧?”
  “……”
  矢泽的嘴角轻轻上扬,笑得有些诡异,他轻哼一声,趴在天台边缘,撑着脑袋。
  “我还以为你会疯掉。阳花那会的时候,你还是个手足无措、胆小如鼠的废物。”
  “我已经绝望过了,只不过振作起来了。”
  “那,为什么那个时候没能振作起来呢?”
  “那是因为…….”
  刹那愧疚地低下了头,看着白茫茫的雪花,时间仿佛回到那一天。
  “那是因为,那个时候,我的身边没有同伴。”
  “羽岛……”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但我永远不会忘了阳花,只有这一点不会变的。”
  “即使如此,人死无法重来。”
  “矢泽,你……”
  刹那还想说什么,但矢泽制止了他。
  “羽岛,希望你不会重蹈覆侧。”
  “我……”
  “现在这个时候,和三年前的时候很像对吧?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情况,不同的,只是你所喜欢的对象。”
  “我不会抛下宫城的。”
  “呵,这句话,某人曾等了一辈子……”
  矢泽悲哀地看着刹那。
  “不过,如果是阳花的话,或许会为你开心吧。”
  他转过身,朝天台的门口走去。
  “因为她就是这样的女孩子。还有,比起我,阳花一定更想听你的心声。”
  “矢泽,我没有打扰你的意思。”
  “算了,反正事实就是这样。而且,我也讨厌你,不想和你待在一块。”
  他背对着刹那,将钥匙丢给刹那,挥了挥手,挺着高大的身子,慢慢消失在门的另一边。
  “谢谢你……”
  刹那攥紧了钥匙,胸口渐渐发热,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还能有机会跟阳花说话。偏偏是在这个绝佳的时机。
  他捂着胸口,抬起头,仰望着美丽的星河,那颗最亮的,大概就是阳花了吧。
  “呐,过两天,我就要和最喜欢的女孩子做个了断了。”
  刹那对着那颗星星,轻轻吐了口气,白色的雾气渐渐升空,转眼间消失不见,他抓紧了天台的边缘,感受冰冷的雪。
  阳花她也曾经在这里,靠在边缘的位置,随着飘雪而下,纤细的手冻得通红、染得通红。
  “你说,我会成功么?这一次,我能紧紧抓住她的手么?”
  不再像过去的自己那样无能为力,不再畏惧喜欢的人,不再逃避自己的内心。
  我,是否能够打开宫城的心窗呢?
  “小时候,我一直觉得你和其他的女孩子不一样,你很有魅力,虽然有些笨呼呼的,但很可爱,我喜欢那样的你。只是……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强大,所以,我并没有抓住你的手。”
  刹那就是站在门口,傻眼地看着少女跌入深渊。那个时候的事情。对他而言,就是天灾,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来不及迎接残酷的现实给他带来的洗礼。
  但是……
  “我已经后悔过一次了,这一次,我不想再后悔了。阳花,如果可以的话,即使这么说很卑鄙无耻,但……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如果你可以听见我的心声的话,是否能够为我祈祷,向所谓的神明大人献上最真挚的心。”
  刹那合上双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向着天空,真诚地祈祷着。
  “我啊,喜欢宫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说实话,当我恢复记忆的时候,我一直怀疑自己对宫城的那份心意,是否只是为了逃避过去的阴影而无意识间萌生的,毕竟在那个瞬间突然喜欢上某个人,不管怎么想都很奇怪吧?可是,并不是那样的,即使我试着不去理会,宫城她还是会接近我,用她的琴声感动我,用她炽热的心点燃我。她的执着坚强、她的漂亮干净,一直深深吸引着我。”
  一起度过的日子,深夜的慰藉,熊在奔跑的路上,寻找少女的身影,哪怕跌入无边的黑暗,还是渴求着挣扎,期望再次到达少女的身边。
  “呐,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刹那吸了下鼻子,将眼睛睁到最大,努力不让涌上心头的情绪溢出来,他看着月亮,看着星星,继续诉说。
  “有人跟我说,其实我是熊,是不是很奇怪?如果是以前的话,也许我会觉得很自然吧。可是,现在的我,弱小又无助,没有高大的身板,没有尖锐的利爪,脾气都是这么软蛋,怎么可能是熊呢?但是,如果是宫城的话,或许,我就是一头熊,为了宫城,足够坚强,为了保护她,我就是坚固的后盾。”
  宫城憧憬的,是足够强大的人,那并不是肉体上的强大,她渴望的,只不过是一个能够保护她的英雄罢了。
  她只是在渴望这么一个人……
  而那个人,非得是刹那不可才行。
  “我啊,是一头熊,鲁莽笨拙的熊。所以,后天我一定会竭尽一切去见宫城,再一次告白……如果她还是拒绝我的话,她还是不肯打开自己心窗的话……”
  那个时候,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腹部开始燥热起来,他确实像个年纪该有的样子释放自己的青春,热血的笨蛋做出荒唐的事情,但他不是为了发泄情绪而做,也不想证明什么,他想把握的,只有百分百的成功。
  关于未来的二三事,他只能成功,他渴望那样的未来。
  所以,他不懂得放弃。
  刹那低下头,抵在栏杆上,因为下腹的疼痛,身体微微弯下来,紧握的双手感受着雪在掌心融化的滋味,炽热的心情扑灭了寒意。
  “因为我只认可那样的未来!所以我绝不会考虑失败的后果!那样的路,绝对不存在!我的身后,已经是一片漆黑,不会有台阶下了!”
  那样的情况,不需要考虑。
  刹那猛地站起来,朝着夜空呐喊。
  这时,狂风突然吹起,从刹那的身后直逼而来,头发被吹得蓬乱,脸颊也被飞过来的雪块击中,刹那忍不住遮住半张脸,露出一个小小的缝隙,狭窄的视野里,他看见风将雪吹向社团大楼的位置,持续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那仿佛是谁的呐喊,又或者是谁的指引。
  刹那擦亮了眼睛,看了看社团大楼,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可惜已经被云盖过。
  不过,如果这就是回应的话……
  如果,所谓的奇迹真的存在,这就是阳花给刹那的答案的话……
  “奇葩社……”
  脑海里冒出了活动室的样子,刹那猛地敲了下自己的手,转身朝门口跑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内心一直静不下来,他总觉得,那就是某种特别的暗示,是那里的,一定存在刹那想要的答案。
  那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也绝对不会是谢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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