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呈

  晚上见到了宫城的父母,他们的样子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还要瘦弱许多,明明只是几天的时间。
  好在看到家里这么多客人的时候,他们恢复了些许精神,热情地招呼刹那等人留下来吃饭。
  晚饭过后,由依负责洗刷碗筷,相泽表示自己还要去一趟市图书馆,便先行离开。古手川因为家庭问题也必须回去,花铃打算陪古手川走一趟。按理说,刹那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理由,不过这一次他被点名了。
  “羽岛君,我有话对你说。”
  不知道算不算幸运,刹那倒是小小的紧张了一下。
  宫城推着轮椅来到楼梯前,换上拄拐,将身体的右侧靠在墙上慢慢挪动,费了好大的劲才上到二楼,这似乎就是她的极限了,等刹那抱着轮椅上来时,她已经累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宫城!”
  刹那赶紧放下轮椅想过去扶她,还是老样子被推开了。
  “不要紧,只是有点累了。”
  “我说你啊……要顽固到什么时候,下肢瘫痪的情况下只靠拄拐支撑身体行动,太强人所难了……”
  “我本来也不重,所以没关系。”
  “不是体重的问题吧……”
  “比起这个,我有话和你说。”
  宫城艰难地爬上轮椅,推着轮子进入她的房间。
  “进来吧。”
  “没问题么?”
  “反正羽岛君也不是第一次进我的房间吧?虽然有些难为情。”
  房间内有股独特的香味,依旧是粉色色调包围着整个空间。
  “看来由依有帮我整理房间呢……”
  “由依是个好孩子。”
  “这点我很赞同。”
  不知道宫城想说的话是什么,还要单独交谈,让刹那觉得浑身不适。他有些拘谨地弓着背,小心翼翼地坐在矮平桌前,宫城则是坐在床上。
  这样子的情况,和之前很像。
  刹那来送笔记本,第一次到宫城家时也是这个情况。宫城坐在床上,他就跟暴露的贼似的坐立不安。
  “那个……”
  “我已经想清楚了。”
  “什么?”
  “关于我的事情,以及羽岛君的事情。”
  宫城轻轻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似乎有某种东西改变了。
  “我的身体已经是这副样子了,时不时还会控制不住自己发脾气,尽是给羽岛君添麻烦……也拒绝了羽岛君的告白了。”
  “为什么要全部说一遍……”
  宫城想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总觉得有股不详的预感,下腹的躁动越来越激烈,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油然而生,刹那握紧了拳头,按住自己颤抖的大腿。
  “所以……”
  她提起悲哀的眼神,凝视着刹那。
  “羽岛刹那君,今后的我们,还是不要有交集比较好。”
  ……
  她说了什么?
  刹那没能理解,或者说,大脑在拒绝承认她所说的话。他的身体变得僵硬,目光变得呆滞。即使如此,宫城结衣仍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会托父母办好转学手续。明年的新学期,我将不在朝雾高中。”
  “等等,你在说什么……”
  “这是我最后的任性要求,哪怕是一个人独居,我也会搬到遥远的城市去。”
  “开什么玩笑……”
  “我是认真的,羽岛刹那君,今后的我们,还是不要有交集好,我已经打算转学了,我们的交情,到此为止吧。”
  她咬紧了下唇,一字一句,慢慢地吐露出口,她的表情,无比坚定,但眼神,又是无比脆弱。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宫城,没有必要这样子吧!”
  狂躁的心不停地刺激刹那的理性,他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再也坐不住。
  “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继续待下去,只会增加我们彼此的痛苦,我想是时候了结了。”
  “如果是因为我的告白……拒绝也没关系,我不会在意的,所以……”
  “不是这样子的,羽岛君。”
  “那……”
  想说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刹那一时愣住,浑身麻木。
  他看到的宫城结衣,此刻正流着泪水,像是要忍住疼痛似的咬紧牙关,即使如此,她还是露出了坚定的表情。
  “我一个人能行的。”
  “……”
  “我想一个人去反抗这样的命运。”
  “宫城……你忘了么?当初是你做了噩梦唤我出来,害怕孤身一人,所以才会依靠我……你曾假想过的未来,我给了你满意的答案。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去,如果你到了另一个城市,我也会一同去那里,那是因为喜欢你才愿意这么做……就算,就算你拒绝了我的告白也好,至少不要和我划分界限……”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竭尽所有想要表达的想法,拼命挽留宫城。他走到宫城面前,看着流泪的宫城,想要替她拭去泪水,却被她一手拍开。
  “羽岛君,不要这样子,你知道,一旦是我下定决心去做的事情,绝对不会反悔。”
  “所以,你就是这么哭着来表达自己的心意么?”
  “这是最后的不舍。”
  宫城想要站起来,可在双脚着地的那一刻,下肢立马瘫软,宫城的身体也跟着倾倒下去,刹那想要扶住她,可在紧要关头,她还是抓住了床头边缘,斥退了刹那的帮助。
  “没关系,就这样吧。我一个人也可以办得到。”
  “求求你,不要冲动……”
  “我只是想清楚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这样子。”
  “不,你什么都没有想清楚!你现在正在哭!”
  “所以说,这是最后的不舍了,我不会再犹豫了。”
  宫城用力推开了刹那的身体。
  “回去吧。”
  “宫城……”
  “一周后,我就会启程离开,退学手续很快就能解决。这段时间,受你们照顾了。”
  “就算你要离开!你有跟相泽说过么?她可是打从心底里喜欢着你,担心你啊!”
  “我知道!小惠那边我会妥善处理,不需要你多操心。”
  这一刻,刹那有种自身被扔进黑暗深渊的感觉,从高高的天阶上,被少女狠狠的推了下去,在什么都没有的黑暗中,视野渐渐模糊,少女的娇容已不复存在。
  所有的一切,来得太突然。就像那天,宫城晕倒了一样。他只是感到茫然、无助,连做点什么都办不到。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今后,也许什么都不剩下。如果刹那无法在这里阻止她的话……
  如果不能像上次,宫城拯救他一样拯救宫城的话……
  “宫城……”
  “羽岛君,想说的话已经结束了。我已经累了,你回去吧。”
  他被下达了审判书,没有任何狡辩的话。宫城别过脸,染上阴霾的脸已经没有了以往的感情。
  他身心麻木,只是一根会移动的木头,茫然地走在大街上,眼前的视野,被白雪、被红灯所填满,大脑无法思考。
  那之后,自己究竟是如何走出宫城的家,又是如何回到自己的家,刹那已经记不得了,只是当他进了家门的时候,花铃看到他满身狼狈的样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就这样,12月20号,也悄然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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