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却没有被记恨

  “学姐,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才对。羽岛学长他,其实非常喜欢你。”
  “……”
  “学长他,真的为你改变了很多。正因为有你的存在,他才能完成与我的约定,告诉我活下去的勇气。我也……因为有学姐你,才会变得越来越自信,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笨手笨脚的相泽惠了……虽然现在也会经常被学长欺负……”
  白色的帘子后面,有个熟悉的影子,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没有任何举动。相泽轻轻握住了她纤细的手,神色痛苦地诉说着什么。
  已经不是第一天了。
  自从宫城出事以来,相泽大概每天都有过来看望宫城,像个窝囊废一样逃避的人,只有刹那。
  可是,他们所承受的痛苦,却是一样的。
  所谓的差距,只不过是一个直面痛苦,一个逃避痛苦。
  “学姐,你听我说噢。学长他其实是个非常感性的人,一旦碰到和你有关的事情,他都会失去理智,上次还直接出手揍了医生。”
  “相泽……”
  刹那有些犹豫地站在门口,找不到打断她的时机。
  “羽岛学长的优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虽然平时看上去傻傻的,但羽岛学长很热心,人也很温柔。特别是在为了宫城学姐的事情上……他总是会变得不理智,那都是对你的爱意所萌生的冲动劲。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学姐你,可是,后来我才发现,这样的羽岛学长,会为了学姐你失去理智的学长...才是我仰慕的对象。”
  相泽的话,就像长情告白,刹那躲在门后,听得内心一颤一颤,因为忙着宫城的事情,他也渐渐忽略了相泽的心情,把她当作重要的学妹,理所当然的享受她所带来的温柔,就连现在这种情况,也要让她操心。
  她并不傻。
  刹那虽然迟钝了点,可也明白,即使是相泽,她的心情也不能随意玩弄,所以他曾下过决心,如果非要和宫城告白的话,一定要当着相泽的面。可是,那一天,他却没有那么做。
  在相泽停下诉说的短暂空隙,刹那有了进去的时机。
  他打开门,毫不遮掩地走了进去。
  把头抵在宫城手上的相泽,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见刹那的时候,脸色变得惊讶。
  “羽岛学长……你终于来了啊……”
  “抱歉,这段时间让你担心了。”
  “不,没关系……比起我……”
  相泽微微露出无力的笑容,把担心的目光放在那个人身上。
  掀开帘子,如同城堡里的睡美人,在洁白的床单上,宫城结衣闭着眼睛,只有均匀的呼吸,仿佛只是睡着一般。
  她那白净的脸,虽然给人一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却又十分可爱,像是个闹别扭的小孩一样。
  那副样子,和刹那脑海里的幻想不无差异。
  那就是刹那心中的宫城结衣。
  “宫城……”
  内心的万千情绪在此刻剧烈的翻滚着,火烧般地折磨着胸口。刹那的脚有些发软,好不容易坐在椅子上,看着宫城宁静的睡脸,却如同针刺一样。
  “学长,你不要紧吧……”
  刹那的状态,随时会晕过去也不奇怪,当他看见宫城插着输液管的左手苍白到仿佛没有了血色的时候,他的心更是揪紧了。
  “她现在的状况是怎么样?”
  “医生说过,学姐没有一点恢复的迹象,也不保证身体会不会再恶化下去。”
  难道还会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么?刹那顿时觉得眼前一片昏黑,自己的力气也被这赤裸裸的现实一点一点抽空。
  “真的能够相信吉田老师所说的,她能够醒过来么?”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握紧了宫城的手,冰冷的触感,仿佛只剩下一层皮一样薄,刹那有些怀疑自己的感官,但还是不愿松手。
  “虽然医生说过,宫城学姐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但是!我一直相信,相信学姐一定能够战胜病魔……学姐她,不是那么懦弱的人。”
  “我知道,我也是这么相信的。”
  宫城结衣不是那么轻易倒下的人,如果命运是注定好了的悲剧,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扳回一句,她绝对不会轻易认输。
  但,正是因为如此信任,才会害怕看到她这副样子。因为不想看到宫城输了,所以才躲到现在。
  但也许打从一开始就错了,既然是信任的话,就应该见证到底,这也是宫城所期待的才是。
  “你就是羽岛刹那君么?”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叫了刹那的名字,他困惑地回过头去,只见门口站着两位熟悉的大人。
  刹那记得那两人,在他医闹的时候,也曾见过二位。
  他们就是……
  “他们是宫城学姐的父母。”
  相泽凑到刹那耳边,小声地提醒了他。
  “我是宫城孝,这位是结衣的母亲——宫城樱。”
  男子做了简单的介绍后,一直保持严肃的面容盯着刹那,高大的身材和稳重的形象给刹那施加了压力,另一方的母亲看上去很憔悴,应该为了宫城的事情操碎了心吧。
  “爸爸,妈妈,医生说还有点手续要处理……羽岛哥哥?!”
  宫城的妹妹——由依也正好赶了过来,看到刹那的时候,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羽岛哥哥,你终于来看姐姐了么……”
  “对不起,由依妹妹,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来……”
  “没、没关系啦!重要的是,现在羽岛哥哥已经来了,只是……”
  由依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她的父母。刹那也做好了准备,他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羽岛君,我们想和你谈谈。”
  “好的。”
  面对宫城的父母,刹那没有一丝拒绝的权利。该来的,总会到来。
  *
  把宫城交给相泽和由依之后,刹那跟着两位家长来到了医院外的中庭。此时,雪已经把椅子和树都盖得严严实实,目及之处除了白茫茫一片以外,什么都没有。
  他们踩着沉重的步伐,刹那也紧跟其后,期间不敢说任何一句话。
  “结衣经常和我们提起你。”
  “是……”
  那天,宫城是和自己出去才出事的,虽然大部分归根于身体的问题,但刹那有无法推卸的责任,再加上医闹给两位大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想必他们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吧。那样的话,刹那也没有资格拒绝,他做好了会被痛揍一顿的心理准备了。
  “结衣出事那天,她是和你待在一起对吧?”
  “没错……”
  差不多的时候,两位大人回过头来,刹那也停下了脚步。
  他原以为,接下来的剧本就如同料想中的那样,厚实的拳头一定会揍在他的脸上,任凭两位大人发泄。
  宫城的父亲向前走了几步,走到刹那面前,刹那已经闭上眼睛,等待审判降临。
  然而……
  “谢谢你……”
  “……”
  是他听错了么?
  刹那惊愕地睁开眼睛,不解的看着两位大人。双亲一反刚才的态度,留下了脆弱的泪水,宫城的父亲拍了拍刹那的肩膀。
  “谢谢你一直以来对结衣不离不弃。”
  “叔叔,你在说什么……明明是我……”
  宫城会有今天,明明有我的责任,可是,为什么……
  刹那没能反应过来,身体变得僵硬,大脑一片混乱。接着,宫城的母亲小跑过来,突然将刹那搂在怀里。
  “小结衣她……一直以来很勉强自己,因为是那样的体质,无法和其他小孩一起玩,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靠自身的坚强挺过来的。可是,那样的生活未免太痛苦,给予她希望与未来的人,就是羽岛君你……如果不是你的话,小结衣就不会露出笑容,如果不是你的话,小结衣也不会有更多丰富的表情。是你给了我们的女儿活下去的充实感,谢谢你……”
  “阿、阿姨,不是,不是那样的……”
  明明是我伤害了宫城才对!明明是我,宫城的身体才会越来越差,如果当初不是我加入奇葩社的话……
  宫城的母亲的怀抱,太过温暖,就像在安抚小孩般,刹那有些不习惯,也很难接受。
  “没有谁能在结衣身边待那么久,所以,我们很感谢你。出事的那天,也是有你的存在,结衣才能及时送往医院救治,还有,为了结衣会跟医生大打出手。虽然现在情况不太乐观……但我们一直相信,结衣一定会醒过来的。倒是你,明明那么痛苦,还肯来探望结衣,真是对不住了……”
  不是,不是那样的……
  不该是这样子才对的!
  羽岛刹那才不是这么好的人,他不该得到这般宽容……
  为什么连她的家人都是如此温柔可亲……
  “羽岛君,答应我们,今后能不能一直陪在小结衣身边?”
  宫城的母亲松开了怀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只有你才能给小结衣带来幸福,我们的判断是不会错的。”
  “这样子的话……应该是由我来说才对,我喜欢令爱……一直一直喜欢她!”
  该死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一旦情绪找到了爆发的出口,就难以止住地喷涌出来,在宫城的父母面前哭什么的……刹那本不想那样的,可是……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温柔啊……”
  “羽岛君?”
  “我一定不会再离开宫城的……”
  “谢谢你。”
  就算身体脆弱又如何?他所认识的宫城结衣,从来不会轻易倒下,那样坚强的人,刹那很想和她一起走下去。
  如果,如果她有那个意愿……不对,她一定有。
  “真的……很感谢你们。”
  “太好了……结衣就交给你了。”
  “如果是羽岛君的话,小结衣一定会获得幸福的……”
  刹那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向后退了几步,朝宫城的父母鞠了个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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