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宫城结衣已经给出了答案

  也许,不论是人也好,猫也罢。人们总是喜欢把思念寄托在某一物上,只要对此倾注过感情,哪怕是没有生命的东西,人也一定会感动。
  当他看见长谷川抱着木木痛心大哭的样子时,心里那顿火气也消了下来。
  ——算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即使用洗面奶洗了五次脸,刹那还是觉得那股独特的尿骚味挥之不去,一想到这里,浑身鸡皮疙瘩都跑出来,他又跑进洗浴室,再洗一次脸。
  “这到底是幸运还是倒霉啊……”
  不管怎么样,猫总算是找到了。刹那也终于知道,长谷川一直在压抑着,直到见面木木的那一刻才完全释放出来。
  “谢谢,真的非常谢谢你……羽岛同学的哥哥……”
  “啊,没关系……是说,为什么要跑进我房间啊……”
  只有这件事,刹那无论如何都无法明白。
  难道它真的有什么事情想要传达给刹那么?
  “喵~”
  在木木的怀抱里,木木变得温顺许多,偶尔它会看向刹那这边,轻轻地摇动尾巴,然后又倒在长谷川的怀中。
  干嘛……难道它还想找我打架么?
  “原来如此,这就是木木啊?好漂亮的毛色,而且也有一种其他猫咪没有的气质呢,那种与生俱来的高冷气息与在主人怀里撒娇的反差度真是……”
  “宫城小姐,你认真的嘛……”
  真不愧是对猫喜爱到骨子里去的宫城,即使是这样的木木,她也能接受啊。
  刹那倒是对它没什么好感,不仅如此,心理阴影x2都有了。
  “既然猫找到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趁着长谷川还沉浸在与木木的重逢之中,相泽露骨地提出了残酷的问题。
  他们陷入了沉默中,没人能对这个问题给予更好的回答,能够做出决定的,是长谷川栞奈本人。
  他们坐在饭桌前,默默地吃完晚饭,也许每个人都在思考着无法解开的结。长谷川抱着木木,偶尔会吃几口,但胃口并不怎么好。
  “要不然栞奈就一直住在我们家好了!”
  “花铃,不要说这种不切实际的话,且不说多养一个人的费用有多么难以想象。你觉得爸妈会同意这种事情么?”
  “我会尽力说服他们!”
  “又不是给你买昂贵可爱的衣服,这可不是说服就了事的。”
  “可是……”
  花铃找不着能够反驳刹那的话,但还是不甘心地咬紧了嘴唇。
  “栞奈没地方可去了……”
  别人的家事,并不是外人能够插手管的……虽然刹那很想这么冷酷地阐述事实,但一定会被花铃看不起的。
  不管怎么说,奇葩社接受了长谷川的求救,她想逃离那个没有家味的家,可是又无处可去。这种情况,以‘模拟人生’的角度来看,换作是刹那的话,会怎么做呢?
  刹那看了眼低着头抚摸木木的长谷川,又把视线放在了宫城身上。
  花铃的心情,他不是不能理解。
  如果长谷川的处境是宫城的处境的话,刹那说什么也不会束手不管。
  是呢,如果宫城的话……
  尽管有些荒唐,或许刹那真的会凭着一股傻劲和父母谈判收留宫城,如果费尽心思都无法得到父母的赞同,那么他也会带着宫城离开这里,也就是所谓的‘私奔’。
  想要考虑的后果,所要顾及的其他人的感情,身上所承担的这些包袱,如果是为了宫城的话,刹那真的会一股劲全都丢掉。
  正如花铃所说。
  ——逃避可耻,但有用。
  但,即使能够想象到不冷静的自己所作出来的疯狂举动,也能够冷静的意识到那么做带来的后果。
  “我,要回去。”
  “咦?”
  正当众人都苦思冥想的时候,长谷川突然弱弱地开口了。
  “抱歉,让你们费心了,能够找到木木我已经满足了。”
  “等等……栞奈,回去的话还是没法解决办法的吧?”
  “确实无法解决办法,但不会再制造麻烦。”
  长谷川无奈地苦笑道。
  “算了,无所谓,反正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这样的生活,如果这就是命运的话,我就认了吧。无法买好看的衣服也好,无法打理出好看的发型也好,不能像个时髦的女孩子,只能维持一副老土的形象也罢。对我而言,有木木的陪伴就够了……”
  “喵……”
  木木趴在她的胸口上,前肢轻轻挠动她的辫子,发出了微弱的叫声。
  “连木木都在担心你哦,这样子好么?”
  “没事的,只能是这样子,嗯……”
  无法为她做些什么,连点实质性的建议都没有,明明倾听了她的心声,却无法回应她的期待,刹那有些泄气。
  “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花铃泫然欲泣地拉住了刹那的手臂,但刹那只能遗憾地摇摇头。也许,最好的办法就是习惯那种生活。
  按照长谷川的描述,虽然双亲会争吵不停,但不至于会对她动粗,只是偶尔会波及到她,那样的生活,一定会很辛苦。
  “如果、如果长谷川妹妹的父母离婚呢?”
  “相泽,你还真是提出了个大胆的想法啊……”
  假如真的离婚了,她的母亲还是会继续自己的生活。长谷川的问题得不到解决,她所希望的生活,也不会到来。
  真的存在命运这一说么?
  也许,奇葩社的存在意义,就是为了反抗注定好的命运,正因为有无法解决的烦恼,才想借助他人之手来实现其他的可能性。
  “就算她和那个人离婚了,她还是会继续找下一个意中人,对她而言,这样的生活习以为常了。”
  长谷川抱着木木站起来。
  “时间很晚了,明天还要上学,我想我差不多该离开了。”
  “等等……至少,至少只有今晚也行,留下来吧?”
  “不了,我怕我会喜欢上这种生活。所以,还是算了吧……”
  长谷川摇摇头,拒绝了花铃的好意。时间有点晚,为了安全,刹那打算送她回去,其他人也想陪着一起走,刹那本想让相泽留下来照顾宫城,却被宫城‘反正我还得回家’的理由说服了。
  夜路漫漫,一路上只有微弱的虫鸣,以及冷风作伴。刹那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宫城身上,宫城虽然有些不满,但也没有拒绝刹那的好意。长谷川抱紧了木木,把头埋进木木的身体里。
  总算来到了长谷川家的那条巷子时,玻璃破碎的声音格外刺耳,不只是刹那,其他人也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
  “还不是你的错!”
  争吵声从亮着昏暗灯光的房子里传出来,路灯故障般的忽闪忽灭,连周边的虫鸣也都停止了。
  “不好意思,见笑了。”
  长谷川僵着笑脸,麻木地移动身体,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回过头来。
  “今天多谢各位了,能够找到木木真是太好了。”
  她的脚在发抖,不会错的,即使再怎么习惯,她也打心底里厌恶着那样的生活,并期待蜕变。
  “羽岛同学,明天见。”
  “栞奈,要打起精神来……”
  “我会的。”
  在朦胧的黑暗中,长谷川朝花铃挥了挥手,转头便迈向更暗的深处,一闪而过的路灯刹那间照亮了她的影子,转眼间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期间,玻璃破碎的声音依旧不断,争吵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刹那甚至觉得,在跨进家门的那一刻,长谷川或许就会被波及到。
  这样子,真的好么?只能让她回到那个黑暗中去,什么忙也帮不上,第二天便忘记这件事情,继续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只是这样子,内心就会稍微好受一点么?
  无能为力这一点,让刹那心里不是滋味,看着逐渐被黑暗所吞噬的影子,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个梦。
  ——主人就拜托你了。
  木木从长谷川的怀里探出头来,依旧是一副慵懒的表情,茶色的眼珠子盯着刹那看。
  “抱歉啊,这次我真的没有办法。”
  跟一只猫道歉,未免太滑稽了。但这么做的话,内心也许会好受一点。
  “回去吧。”
  “等等!”
  正当刹那已经完全放弃的时候,宫城抓住了他的手,虽然不是很用力,但突如其来的举动还是让他楞了一下。
  “宫城?”
  “长谷川栞奈同学!”
  宫城吸了口冷气,朝着远去的身影喊道。
  听见动静的长谷川,肩膀轻颤一下。
  “还、还有什么事情么?”
  “我在和你说话,所以请你回过头来看着我。”
  “……”
  宫城想做什么?刹那不明白,相泽和花铃也是一脸茫然。
  “长谷川同学,请你回过头来,面对我。”
  宫城再一次强调了一遍,长谷川这才慢慢回过头来,这时,刹那才发现,长谷川的脸上,早已噙满了泪水,与之前和木木重逢时的泪水不一样,她的脸上写满了畏惧与绝望。
  “栞奈!”
  花铃再也忍不住,跑上前去抱住了长谷川,木木被夹在中间,似乎有些不舒服,它不悦地叫了一声,从两人中间挣脱出来,迈着缓慢的步子走到刹那这边。
  “你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么……”
  “喵……”
  木木蹲坐在刹那旁边,默默地注视着花铃和长谷川。
  “对、对不起,我没忍住……”
  “笨蛋!果然会难受的吧……今晚就去我们家住吧!”
  “不、不行……”
  长谷川匆忙擦了擦脸,即使如此泪水依旧流个不停,她盯着红肿的眼圈,与宫城对上视线。
  “宫城姐姐,有什么事么?”
  “真懦弱啊……”
  “……”
  “等……结衣姐,你在说什么啊!”
  “从我了解你的事情开始,到你决定认命回去。至始至终,我并没有从你身上看到任何坚强的一面。”
  “我……”
  “结衣姐!不要再说了!”
  花铃回过头来冲着宫城发火,这还是她头一次会对宫城露出这样的态度。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不要再伤害栞奈了!”
  “不,我还是想说,既然你把求救信号发给了奇葩社,那么就让奇葩社来告诉你答案好了。”
  答案?
  刹那和相泽惊讶地看着宫城的脸,虽然现在身体很虚弱,但她的脸上没有一点辛苦的样子。
  “你讨厌你的双亲,你的家庭关系和别人的不一样,不只是普通的家庭不和睦,而是整个家支离破碎。你的父亲不是亲生父亲,你的母亲是个个性糟糕的人,在他们眼里你可有可无,与这样的人生活让你觉得痛苦绝望对吧?所以,你想逃离?你只是想着逃离么?”
  “这是……什么意思?”
  长谷川那憔悴的眼神仿佛闪过一丝希望,她松开了花铃的怀抱,认真地看着宫城。
  “既然会想着逃离,为什么你就不能想一想前进呢?”
  “前进……我不懂……”
  “如果因为命运如此而认命,那么人类终究不过如此。不过,我不喜欢认命的人,我喜欢不会像命运低头的人。”
  宫城的嘴角轻颤,抓住刹那手臂的手,指甲用力地陷入肉里,虽然有点疼,但刹那能够感受到宫城传来的信念。
  “为什么要向他们低头?如果现实就是如此的话,那么打破这样的情况就好。只要靠自己的力量。”
  “宫城姐姐,你的意思是……”
  “长谷川同学,如果你真的有意改变这种生活,你就做好心理准备吧。”
  宫城沉重地叹了口气,她微微闭上眼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把刹那的手当作支撑,让自己的身体往前走几步。
  这时,刹那才发现,宫城原来已经勉强到走路都困难的地步了。
  “这是我给你的建议,愿不愿意去做,是你自己的事。”
  刹那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紧张的气氛弥漫四周,胃部也开始绞痛起来,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究竟宫城所给出的答案是什么。
  “长谷川同学,今年你是国中三年级了,来年应该报考高中了。再等不到一年的时间,有些高中可以提供住宿条件,只要到了那里,你就可以与双亲的生活分开。”
  “住宿生活……原来如此!还有这种办法!”
  相泽轻轻敲了下手,睁亮了眼睛。
  “学长!长谷川妹妹有救了!”
  “我知道啦,听宫城继续说下去。”
  “可是,住宿生活……”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总之先听我说下去。如果去住宿高中上学,表现与能力水平突出的话,还有奖学金可以拿,况且,你的父母想必也不想和你生活在一起,你的离开对他们可能会更方便,虽然这么说很残酷,但生活费用上,你的父母多少不会不给。还有,如果实在不够的话,打工兼职也是一个选择,在大城市里打工兼职所拿到的薪水并不少,只要省吃俭用,每个月都有一定的余额。”
  “奖学金……打工兼职……真的可以么?”
  长谷川稍微恢复了点精神,她着迷地看着宫城,期待她继续说下去。
  “孤儿院活动的时候,我记得你是班长来着,学习成绩应该很优秀对吧?”
  “栞奈可是年纪数一数二的优等生!”
  没等长谷川发话,花铃已经抢着发言了。
  “这样子奖学金就有机会了。还有,如果担心木木没人照顾的话,我认识一下喵星人餐厅,那边可以帮助雇主免费照料猫,条件是木木也会被应用在工作中,取悦用餐的顾客们。不过不用担心,他们对待宠物猫的态度很友好,员工和老板都是无可救药的猫奴。”
  那家喵星人餐厅还有这种功能?她到底是做了多大量的调查工作啊……
  “周末的时候,你也可以在那边打工,顺便看望木木。总而言之,你所担心的问题,并非没有解决的渠道,现在需要的,只是你的觉悟而已。”
  “我的觉悟……么?”
  “想要改变不合理的生活,就做好相应的准备,因为不存在十全十美的答案,该怎么衡量其中的好坏,就靠你自己了。如果顺利的话,高中毕业出来以后,你可以选择工作,也可以选择继续上大学,不论怎么样,今后的你必将远离你的父母,这也就意味着很多事情只能靠你一个人完成。”
  “即使是现在,很多事情基本都是我一个人完成的,如果是这个的话不用担心。”
  “那样子最好,总之,未来的蓝图已经摆在眼前了。”
  “嗯……以前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原来还有这种办法么……”
  长谷川转过身去,看着自己破旧的‘家’,里面仍旧传来嘈杂的打骂声,东西摔碎的声音也一直没停过,一直以来,那就是长谷川所面对的生活。
  她陷入沉思中,瘦弱的背影渐渐清晰,仿佛有股从未有过的力量正在凝聚,她在判断,以现在的年纪主观决定自己未来的路,并不是那么容易,一个人担负起生活的责任,也绝非易事。
  况且,她还是个国中生,宫城所给的标准,并不是这种年纪就可以担负得起的。
  但正如宫城所说,想要改变的话,就得做好相应的准备。
  因为曾经的宫城就是如此,她很了解现在的长谷川。
  “栞奈……”
  花铃抓紧了自己的胸口,担心地看着长谷川的背影。
  “只有这条路了么?”
  “并非‘唯一’。只是,我所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办法。如果你还有其他解决的办法的话,也是由你来决定。”
  “羽岛同学的哥哥,你觉得呢?”
  问题突然抛向刹那这边,他愣了一会。不过,他很清楚,宫城的办法所存在的可能性,因为真实成功的例子,并非没有。
  “长谷川同学,按照自己的意志去选择的路会很帅,宫城的方法,换作是我的话,肯定办不到。但,你就是你,别人办不到,不代表你做不到。”
  “看来会很辛苦呢。”
  长谷川长吸一口气,肩膀微微耸下来,她似乎做好了决定。
  “宫城姐姐,羽岛同学的哥哥,还有相泽姐姐。非常感谢你们,今天不仅帮我找到了木木,还陪我回到家,并告诉了我另一种生存方法……”
  从中午到现在为止,刹那所看到的长谷川,不是闷头苦脸,就是假笑哭容。现在,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温柔的目光看着远处,在那深不可邃的星空背后,也许就是属于她个人的未来出路。
  夜色正好,皎洁的明月洒下柔和的银光,忽闪忽灭的晚灯下,长谷川的身影若隐若现。
  “羽岛同学,明天见。各位,晚安。”
  “栞奈,晚安……”
  长谷川推了下眼镜,轻轻挥了挥手,便安然地走向自己的家。
  争吵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摔东西的声音还是那么刺耳。但,正因为一切如故,刹那等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长谷川已经进了家门,没有特别的情况发生,她现在很安全。
  或许,她会选择习惯这种生活。
  或许,为了未来的生活,她会选择忍耐一年。
  不管如何,只要是长谷川自己做出来的选择的话,尽管有些残酷,那也是刹那等人无法干涉的距离。
  “回去吧。”
  刹那拍了下还在担心看着房子的花铃的肩膀。
  “长谷川同学应该没问题的,放心吧,明天你们还会再见面。”
  “嗯……”
  “我有点累了。”
  “笨蛋,你逞强过头了。”
  “被羽岛君骂笨蛋心情有点微妙……”
  “啊!我也有这种感觉,每次被羽岛学长骂笨蛋的时候都很微妙……唔,怎么说呢,被笨蛋骂笨蛋心情不是滋味?”
  “喂,相泽,你是找干架吗?”
  他们回到他们的生活。她选择了她自己的路。
  今晚的月色并不完美,但星星依旧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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