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有本难念经

  等长谷川吃完饭,情绪稍微稳定下来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在此期间,刹那已经不知道重复几次跺脚来维持心中的平衡,等她有了开口的打算时,这份焦躁的心才慢慢缓和下来。
  “真是不好意思,受你们照顾了……”
  “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栞奈,昨天又发生了什么情况么?”
  “嗯……他们又吵架了。”
  长谷川眯细眼睛,垂着头,看上去心情很复杂。
  “之前,我把木木寄放在羽岛同学你家,就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偶尔会波及到木木。本来以为这两天已经消火了,没想到把木木接回去这件事情让他们矛盾迅速升温,又吵了起来……”
  双亲之间的吵架,那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刹那的父母也曾吵过几次,每次父母吵架的时候,子女的心情也会跟着烦躁起来,但那之后,只要和好的话,阴天就会立马转为晴天。所以,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长谷川不一样。
  “我的父亲并非亲生父亲。”
  长谷川抬起了消沉的脸,自嘲地说道。
  “咦?啊……这还是头一次听说。”
  “并不是值得到处宣扬的事情,迄今为止我也不敢乱说。”
  “重组家庭么?你原来的父亲呢?”
  “欠下债务跑了。”
  她的眼里满是刺骨的寒意,看来她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并没有什么好感,刹那有些后悔提起这个。
  “那个人跑了之后,她就不停地换对象,前几年是最辛苦的,因为那时候还小,想要适应新的陌生人对我来说很困难。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结婚的对象,那个人无论是事业、性格还是样貌,都是十分普通的那种,所以我也得以安分了几年。可是……”
  长谷川像是要拼命忍住自己的泪水般用力吸了吸鼻子。
  “那个人确实是正常人,可不正常的人是她。所以,结婚以后,他们没少争执过,哪怕是一点小事,但如果那是家庭之间的日常,我也就接受了。事实并不只是如此,那个人对我这个非亲生女儿没有什么好感,她对我也爱理不理,两人都把经历花在自己的时间上,从来不为我或者彼此考虑。也并非淤泥于经济利益才勉强彼此在一起,只是时间的推磨使他们不得不走在一起,而我,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包袱。”
  长谷川指着自己苍白的脸,露出了僵硬的笑容,仿佛是在嘲笑狼狈不堪的自己。
  “呐,花铃,国中一年级刚开始的时候,老师不是出过一个作文题目叫‘我的家人’么?”
  “啊……那个我还记得,因为当时我写的是哥哥……”
  “嗯,尽管老师一再强调,父母付出的艰辛以及对我们的爱之类的。可我还是不懂……我的家庭是如此破烂不堪。说实话,在我心里没有任何钦佩他们的地方。那一次的作业,我并没有交,因为老师会留人训话,或者通告家长,我只好谎称自己生病了,平时在老师心目中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老师也认可了这个理由。”
  长谷川摸了摸自己的辫子,再摸摸自己的眼镜,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为了不撒谎而撒了另一个谎,虽然有点微妙,但那时候的我真的很庆幸自己没有睁眼说瞎话。我的双亲,他们从不给我多余的费用,但也不至于虐待我。所以,当周围的同龄人都开始关注装扮的时候,我连去美容院护理头发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留最土的辫子,近视只能戴最不舒服最便宜最老土的眼镜。”
  “可是,木木呢?”
  “木木是流浪猫,曾经在通学路段上碰到它,接连三天都窝在同一个地方没什么精神,收养它是我个人意愿。因为木木平时很安分,从不吵闹或者打翻家里的东西,他们也就没在意,大概觉得木木某种程度和我一样,可有可无吧。”
  长谷川再一次露出无奈的干笑。
  “可是,前些天他们又为一些小事吵了起来,这一次因为互相扔东西,还砸中了熟睡中的木木。受到惊吓的木木逃进了我的房间,我担心木木会因此留下阴影,也害怕他们会再次伤害木木,只好把木木寄放在羽岛同学你家了。
  本来还以为这两天他们的矛盾已经缓和了,我想把木木接回来,哪知木木一回来,他们又开始摆臭脸了。这只是一个开端,第二天的晚上,那个人超过了饭点时间才回来,她就讽刺他。可经历了一天的工作,那个人本来已经很疲倦了,被她这么一说,情绪瞬间点火。吵着吵着,躲在一旁的木木也成了受害者,虽然我试着劝过他们冷静一点,但毫无意义。那个人一气之下,嘟囔了一句‘为什么还要把这只猫带回来啊!’并踹了木木的腹部一脚,木木当场发出尖叫声,然后逃也似地跑出了家,我也跟着跑了出来,不只是为了寻找木木,更是忍受不了这个发出腐烂味的家。”
  长谷川一口气说完后,清了清喉咙,刹那又给她倒了杯热水,她捧着温热的杯子,呆滞了一会后,才开始慢慢喝水。
  “再然后,我找了一整夜,把所有木木可能去过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有碰见木木……早上的时候,又冷又饿,虽然精神很疲倦,但一想到木木还没找到,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找。去过树林,去过海滩边,去过超市,去过学校……都没有见过木木的身影,最后走投无路,只能来羽岛同学这边。”
  “可是,你身上的伤……”
  刹那指着长谷川手臂上的绷带,以及脸颊上的ok绷。
  “这些,是被他们牵连到的。像是烟灰缸里还没熄灭的烟烫到了手指,被美工刀刮到了脸之类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已经习惯了。比起这些,我现在更希望的是……”
  长谷川抬起湿润的眼睛,仿佛在祈求着什么,刹那也接收了那个信号,早就做好准备。
  “长谷川同学,你要委托我们帮忙么?”
  “委托?”
  “刚才,你倒下的时候最后说的话,可是拜托我们救救你哦。”
  “那是……我听羽岛同学说,羽岛同学的哥哥你很厉害……”
  “嗯,是哦,哥哥他加入了奇葩社,那是一个专门处理别人烦恼的社团活动。”
  “我没有多大把握就是了。”
  这一次,是完全不相干的外人之间的家事,这样的烦恼,这样子的‘虚拟人生’,究竟能够做到何种地步。
  刹那心里拿不准,也许稍不小心,就会干涉过度,他无法对长谷川那崩坏的家庭做出什么,因为那并不是他力所能及之处,当然也不可能是其他人办得到的。
  所以,现在目前能够做的事情,非常有限。
  “羽岛同学的哥哥,拜托你,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我明白了。”
  现在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寻找橘猫木木,能够让长谷川付出如此代价出来寻找的话,也就意味着木木对长谷川来说意义重大,恐怕那是长谷川最后的精神支柱了吧。
  ——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这次的任务奇葩社接受了。
  “咦?”
  长谷川和花铃有些困惑地看着刹那,刹那这时才把手机亮出来,将手机屏幕上的聊天页面展示在两人面前。
  而刚才的话,并不是刹那说的,而是宫城通过聊天软件的语音系统发送给刹那的话。
  ——那、那个!我们先分头找找木木吧!受到惊吓的猫长期待在外面可不太安全……
  这时,相泽也发来了语音,她的想法和刹那差不多,宫城也同意了。
  “羽岛同学的哥哥……”
  “长谷川同学,事先说好,我们并不是超能力者,我们只是普通的人类。”
  刹那微微蹲下身来,拍了拍长谷川瘦弱的肩膀,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会尽力试试看,但不代表百分百成功。”
  “嗯,我知道。拜托你们了……还有就是,谢谢你们……”
  事不宜迟,刹那不打算再浪费时间,因为季节即将变迁,最近的天气也很冷,他有点担心木木的身体状况。
  “花铃,长谷川同学就拜托你照顾了。我和宫城她们试着找找看。”
  “我知道了,注意安全。”
  穿上一件外衣,刹那便匆匆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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