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过去之日,约定启程之时

  “学长,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相泽把双手别至身后,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为什么我的新家会选在那么复杂的地方。因为那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曾经,我和学长在最高的地方相遇,所以,现在的我,一旦想念学长的时候,就会站在家里的阳台上眺望天空。”
  “原来是这样么?”
  仅仅只是这个理由,才选择那种地方么?
  “那么,我来告诉你我的答案了。”
  “同时,我也会告诉羽岛学长我的答案。”
  此刻,两人站在当初相同的位置,虽然没有下雪,却也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
  “在此之前。学长,你已经……不要紧了么?”
  “差不多吧。”
  “果然啊,是因为宫城学姐吧?”
  “你这家伙有时候还真敏锐。”
  “不,只是这一点的话,我还是可以想清楚的。”
  说出这话的相泽,不知为何,脸上多了几分哀伤。
  “因为我早就知道了……”
  她低垂着头喃喃自语。
  “那么,我先说咯。”
  刹那决定先从自己开始,毕竟当初也是他起的这个头,如果不是一时之间的蠢想法,他们也就不会迎来今天这番局面了。
  “相泽,说实在的,自杀不痛。”
  “嗯?”
  “那个时候,跳下去的那一瞬间,只是稍微吓了一跳,感觉……灵魂与身体被剥离开来了。”
  “那还真是微妙呢……”
  时隔三年,刹那还能够记得当时的感觉,灵魂与身体剥离的瞬间,他的脑子已经容不得想多余的事情,一股寒意趁着空隙钻入身体,除此之外,刹那的双眼一黑,连意识都关闭了,甚至无法确认自己是不是着地了。
  “我觉得,或许活着比自杀要痛苦得多吧。”
  “嗯,看到学长之前的样子,我稍微能够明白了。”
  凛冽的风吹乱了相泽前额的发丝,她伸出纤细的手,轻轻理了理头发,当她伸手的时候,手腕上的割痕已经变淡了。
  “之前我都没有特别注意到,你已经不再自残了呢。”
  “因为听了学长的话,觉得必须去未来才行。虽然,那只是一个十分荒谬的约定。”
  相泽走进了刹那,两人的距离只有一只手臂长的时候,她缓缓抬起头来,纯净的眼眸映出刹那的样子来,那不再是无神、死透了的眼神,她确实地找回了属于她的感情色彩。
  “那么,让我来告诉学长吧,我的未来。”
  “嗯。”
  相泽深吸一口气,脸上泛起无奈的笑意。
  “说实在的,很痛。”
  “咦?”
  “很痛,但又很幸福,所以不后悔。”
  相泽捂着自己的胸口,热情地注视着刹那。
  “可是,又很痛……”
  “相泽……”
  这一刻,刹那意识到了什么,似乎明白了什么。
  “喂,难道你……”
  “请不要说!”
  她解开了后脑勺的发圈,黑色的长发垂肩而下,她痛苦地咬着嘴唇,深黑的眼眸宛如夜里的大海,此刻正翻着浪潮,难以平静。
  “痛苦的是真正认识了羽岛学长,幸福的也是认识了羽岛学长。”
  刹那无法打断相泽的答案,因为那听上去,更像是在诉说自己全部的心情。
  “我认认真真等了羽岛学长三年,又花了半年的时间认认真真地认识了羽岛学长。结果,虽然很痛苦,但未来还是好,总比自杀要好。”
  也许,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那汹涌的大海,早已溃堤而出,红红的脸蛋上,划过两道泪痕,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像是要贴在刹那的胸前,但中途的时候,又忍住缩了回来。
  “可是,又很痛。胸口的位置,就像被人掏开一样……”
  “对不起,我……”
  “才不是,学长干嘛要道歉啊……”
  “抱、抱歉,一不小心习惯了……”
  “啊,又来了。真的不行呢,学长啊……”
  即使泪水停不下来,她还是坚持露出了傻傻地笑。
  “呐,我忘了说,学长,我其实是一个很贪心的人。”
  “笨蛋,早就暴露了。”
  “咦?是这样么?”
  “嗯,我想宫城也一定察觉到了。”
  “是这样啊……我啊,其实也很喜欢宫城学姐,学姐是我见过最要强的女生,也是最温柔的女生。”
  “这一点我很认同。”
  “所以啊,这样的我,学长能够接受么?”
  “有什么不行的嘛。”
  “也是啊,嘿嘿嘿……”
  相泽挠着头发,眯起眼睛,笑得更加蠢了。不过,虽然笑相一直都那么滑稽,但刹那并不讨厌,也不会嘲笑她。因为是这样的相泽,成了他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是了,刹那心里很清楚。
  “我还想要……”
  “嗯?”
  “所以说……”
  她像个委屈的小孩子一样低下头来,小声地说道。
  “像这样的未来……虽然有时候会很痛,但我还想要……”
  “嗯,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今后无论如何,这都是你的归处。”
  “才不是学长说了算,是宫城学姐说了算吧。”
  “喔,说的也是……”
  相泽交握着双手,视线稍稍往上抬,她羞涩地看着刹那,宛如情窦初开。
  “最后,是我想对学长说的话。”
  “嗯,我听着呢。”
  “学长。”
  她微微张开红润的薄唇。
  “我喜欢你。”
  “嗯。”
  “虽然过去只是对你产生好奇,但与你相处的这半年,我喜欢上你了。”
  “可是,我喜欢的人是宫城哦。”
  “那种事情我早就明白了,笨蛋学长,就不用特意说出来啦。”
  为了掩饰自己的哭声,她用力推了下刹那的胸口。
  “这样的结果,你也能接受么?”
  “当然不行啦!可是……不行也要接受啊。”
  “这还真是任性啊。”
  相泽再次抬起头,吸了吸红肿的鼻子,她像极了倔强状态的宫城。
  “哼!因为,两方都是我最喜欢的人,这也是没办法的嘛。”
  “我也是......嗯?为什么你突然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啊?”
  相泽突然惊愕地睁大眼睛,像是要保护自己一样,用力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双脚打颤的往后退。
  “羽岛学长,脚踏两条船,人渣?”
  “不……不是那样子啊!我是说,你们两个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啦!你是最可爱的学妹啦!再说,我只是单方面的恋上宫城啦。”
  “羽岛学长, 宫城学姐应该还在下面等吧?”
  “哇哦!”
  刹那急忙捂住了嘴,刚才的话有点吵,他担心会不会被宫城听见,于是翻出窗口窥视一下,发现宫城正撑着脸颊坐在楼梯口上,似乎没有意识到天台发生的事情。
  “呼,吓死我了……”
  “你就这么害怕被发现么?”
  “因为!唔……还是没什么信心吧,亦或者是……”
  刹那只是害怕现阶段的关系会发现改变而已。
  不论如何,他们三人之间还有时间,现在不必着急也行,总有一天,他一定能够说出来,不再像过去那样子……
  “相泽,你怎么打算呢?”
  “我已经不再软弱了,所以,只要得到学长的回答,和学长重新相认就足够了。因为啊……”
  相泽泛红着脸,羞涩地笑了笑。
  “我喜欢羽岛学长,仅仅抱着这份心意,我就满足了。”
  “可是,刚才你不才说自己是个贪心的人么?”
  “这两个概念不一样啦~真是的,笨蛋学长。”
  “哇,你又骂我笨蛋了,相泽考拉。”
  “我以前就想问了,为什么学长总是搞错我的名字!还有,我已经查过考拉这种生物了,学长真是过分!”
  相泽气得抱起小拳拳冲着刹那跑来,刹那所幸躲过她的攻击,在阳台上和她玩起了抓鬼的游戏来。
  “不许躲!”
  “谁会那么老实站着给你抓到啊。不是我吹,告诉你哦,小时候的我可是最强的孩子王!”
  “好汉不提当年勇。”
  “真遗憾,我不是好汉~”
  看着相泽鼓起脸颊追过来的样子,刹那的内心又是一阵暖流涌上,总觉得失去的东西正在逐渐回来。
  他所希翼的未来,并没有消失,他所重要的人,也没有离去。他的人生里,已经少不了这两个人了……
  “喂,站住!”
  “才不要!”
  抓住空隙的机会,刹那灵活地钻过小窗户,结果脚底一滑,从楼梯上滚下来,一直滚到宫城面前。
  “羽、羽岛君?!”
  她像是看着什么奇怪的生物,惊愕地看着他。
  于此同时,小窗口上出现了相泽的身影。
  “给我站住!唔,欸!不是吧?卡住了!”
  “相泽,你长胖了。”
  “才、才没有!呜呜呜!学姐,学长欺负人!”
  “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们两人之间的喜剧氛围似乎把宫城搞得一头雾水。
  “嘛,总而言之,各种各样的事情,算是解决了吧。”
  刹那维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向宫城竖起了大拇指。
  如此,宫城总算露出舒心的笑容。
  “太好了……”
  “一点也不好啦,快来帮帮我丫!”
  “好啦好啦,小惠,我这就来~”
  宫城笑着站起身来,她对泪眼汪汪的相泽可以说是最没有免疫力。
  就这样,本以为会是一个沉重的见面,没想到却是这种收尾。他和她和她之间的关系,依旧如故,他所珍惜的未来,并没有失去。
  罪,已经放下了。
  “呐,阳花,我已经不能再自责下去了,我已经有属于我的未来了。”
  看着宫城笨手笨脚地拉扯卡住的相泽,刹那安心地笑了。
  “对不起,我们的故事,到此结束吧。”
  他用力地扯下胸口上的护身符。趁着两人一时半会没那么简单结束,他走下楼梯,往曾经属于他的班级走去。
  虽然充满了厌恶的味道,这里留给他的,多半是痛苦的滋味。
  但刹那还是来了。
  拉开教室门,一切仿佛依旧如故。
  他看到了石田他们打打闹闹的样子,小七时不时会朝他和阳花之间投来吃醋的眼神,其他人则闹着让刹那加入他们。但刹那大方拒绝了,他的眼里只有阳花,两人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坐在窗户旁一起享用午餐。
  刹那走了过去,靠近那个属于他们的位置,打开窗户,冰冷的空气吹进来,虽然夜里有点冷,却很舒服。
  他知道,阳花也知道。
  在这扇窗户,有个小小的瑕疵,窗子下面有个不知怎么形成的小洞,因为洞口略深,他们也经常往里面藏东西,而且基本没人会发现,刹那也是偶然在试卷飘出去的时候发现的。
  “你就留在这里吧。”
  握着护身符的手伸向窗口的下方,探到那个小小的洞口后,发现正好可以放护身符,于是塞了进去。
  “嗯?”
  放进去的时候,刹那的手碰到了其他的像纸一样的东西。
  “这是……”
  也许是过去埋在里面忘了取出来。出于好奇心,刹那把它拿了出来。
  那是一张粉色的信纸,用规规矩矩的四方形叠得很小才塞进去的。不过,刹那对此没有什么印象。
  他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摊开来。
  上面只有一行字。
  ——刹那君,我喜欢你,是想当恋人的喜欢,不是开玩笑的噢。
  “阳花……”
  啊,是这样么……
  即使,她绝望了,她向他施展了最后的报复。
  这份告白,也从未离去,一直贴近刹那最近的地方。
  她啊,不论何时,一直都在告白。
  “阳花,认识你真是太好了。”
  刹那望着远处的上空,将信纸再次叠好,塞进那个小小的洞里,连同那个护身符。
  这就当作是他和阳花之间最后的秘密好了。
  刹那吸了吸鼻子,松开了手,渐渐远离当初的那个位置。
  “羽岛君,你去哪儿了!”
  “羽岛学长!再不回来就把你抛下咯!”
  “抱歉,我这就来了。”
  外面的走廊传来两人的呼喊声,刹那离开了教室,轻轻地合上了门,留在教室内的那最后的告白,就让它安安静静地保存下去吧。
  “相泽,要是喊那么大声,会把保安大叔惹来的哦。”
  “唔!是说,学姐也是啦!”
  然后,羽岛刹那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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