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太阳温暖又灼伤的躯体(二)

  (日坂阳花)
  现在的我,到底是怎样了呢?
  只要和刹那君结合的话,一切都会回来么?那束阳光是否还会照在我身上,我是否能够得到刹那君的爱意呢?
  和我相处的时候,刹那君越来越多的时间花在发呆上,有时候,他会露出惶恐的眼神看着我,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不过……
  “好暖和啊。”
  “嗯?抱歉,你说什么来着?”
  “我是说,刹那君的手好暖和啊~”
  天越来越冷,再过不久,或许还会下雪。我很喜欢白色的圣诞节,更期待在那一夜和刹那君相拥结合,即使年龄还小,明知这些都是犯规的。
  但,他没有抛弃我。至少现在,阳光还很暖和。
  我用力地握紧了刹那君的手,生怕这微不足道的幸福眨眼间消失不见。
  然后,当我意识到刹那君是我头一次牵过手的对象时,无奈到想哭的心情涌了上来,但在刹那君面前,我还是尽量保持微笑,尽量保持他所认识的单纯天然的我。
  “刹那君,那种事情我一点都没有经验,到时候要温柔一点噢。”
  “你、你在说什么……我、我也是,没有……”
  刹那君说话的时候有些结结巴巴,看得出来,他很紧张。
  没关系,因为迟早有一天,刹那君会离我而去,如果在此之前不能彼此共享爱意的话,他的阳光很快就要消失。
  我把头依偎在刹那君的胸口上,倾听他心跳加速的声音,感受阳光的温暖。刹那君虽然吓了一跳,但没有躲开,以往的他一定会尖着嗓子大叫‘喂!被别人看到的话会误会的噢!’,但现在,他倒像个无知的小孩般茫然无措。
  “刹那君,我喜欢你。”
  “哦……玩笑的话已经听腻了。”
  又来了,又被说成玩笑了,明明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却还是被当成玩笑了……
  不过,没关系的,很快就会改变了,无论是现状的无奈,还是未来的绝路。
  一切都会变的,暖和的太阳一定会再次东升。所以啊……
  “刹那君,最喜欢你了。”
  我抬起头,僵硬地笑着。
  为了我最后的归宿,我就继续坏掉吧。
  只是,没想到那最后的幸福执念,还是毁在一件小小的事情上。
  12月23号,圣诞节前的最后一个星期五,仿佛预兆着冬雪即将来临,天暗得特别快,即使走在走廊上,冷风也会穿过窗户,直扑脸颊。
  我捂着通红的脸,坐在连通天台的楼梯前,看着小窗子射进来的昏黄的光线,联系了刹那君。
  “马上就要晚上了呢。”
  光线慢慢缩减,我心想,等晚上到来了,就和刹那君一起回家吧,这样的话,阳光就会永不消失。
  今天是轮到刹那君值日,他让我先去音乐室等他,我乖乖照做了。可是,音乐室里还有陌生的学生在聊天,所以我便来到了谁也不会来的天台角落。
  我踢着小步子,哼起了圣诞歌曲,目光一直追随着渐渐缩小的光线,心底里则是期待圣诞节的到来。
  因为是第一次,我认真去查找相关资料了,只要做好防范,就能投入刹那君的怀中了,虽然网络上的大家都在批评这种事情是不对的,但如果不这么做的话,阳光会消失的。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为了我的幸福,为了能够和刹那君永远在一起,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当天台的小窗口里的光线全部消失的时候,我从楼梯上跳下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拍了拍自己的脸。心想着,一定要保持好微笑才行,不能让刹那君感到困扰。
  “不好意思,请问……”
  这时,有一个比我矮半个头的小女孩走了过来,她拉了拉我的衣服,叫住了我。
  “嗯?什么事?”
  “大姐姐,你认识一个叫日坂阳花的姐姐么?”
  找我的?
  她扬起亲切的笑容如此问道。
  “那个,我就是。有什么事么?小妹妹。”
  “咦……你就是日坂阳花,是这样么?是这样啊……”
  她突然收起笑容,双目散发着一股寒光,锐利地盯着我看,仔细打量过后……
  “原来如此,怪不得……”
  “那个……怎么了吗?”
  “不要再纠缠哥哥了。”
  ……
  我楞了一下,没能明白女孩所说的话的意思。
  而那个女孩,一直阴沉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你的哥哥是……”
  “我的名字是羽岛花铃,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羽岛……你是刹那君的妹妹么?”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她慢慢靠近过来,转了个身子,挡住了通往走廊的路。
  “恶心,变态。”
  “……”
  “居然给哥哥发那种信息。”
  “信息……难道你看到了么?”
  我心里一颤,本以为属于自己与刹那君的秘密,居然被第三个人窥视了么?
  “没错,但是,我不允许你纠缠哥哥。”
  “为什么?”
  “我讨厌哥哥喜欢上其他人。”
  眼前的女孩——花铃凶恶地瞪了我一眼,像是要给我下马威,她还刻意踮起脚,摆出傲慢的态度。
  “那是我的哥哥,只有我能喜欢,听到了吗?”
  “……”
  “自从上了初中后,哥哥就变了个人。陪我玩的时间少了,还总是和我讲你的事情。”
  “刹那君,经常提到我……”
  “总是跟我炫耀班上有个女孩喜欢他,还拿出护身符之类的东西来。说话的时候三句不离‘阳花那家伙’,搞什么,我才不想听这个,我是要和哥哥玩啦。”
  花铃生气地跺了下脚,伸出食指指着我的鼻子。
  “告诉你,我很强的,如果再有企图接近哥哥的话,我会对你不客气。”
  “小妹妹,你误会了,我……”
  “误会什么,那封邮件不就是那么写的么?”
  她理直气壮地挺直了身躯,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居然跟哥哥说‘结合’什么的,你当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么?”
  “那是因为我喜欢刹那君……刹那君是太阳,要是再不快点的话,就……”
  “所以说!不行!不允许你喜欢哥哥!”
  “简直莫名其妙。”
  想要否定我的心情么?想要阻止我继续喜欢刹那君么?怎么可能,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来反对,我也不会放弃的。
  无视花铃的警告,我想从她身边经过,却被异于常人的怪力抓住了手。
  “站住,没听见我说的话么!”
  “放开!我要去找刹那君!”
  “才不要,你不能接近哥哥!”
  “我只是喜欢刹那君而已,想要和他交往,想要留住他的心而已。仅仅是这样,难道不行么……”
  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连这仅剩的归宿和幸福都要掠夺走。
  明明,我只是在和时间赛跑,我只是在争取最后的希望……
  然而……
  “不要!不要!不要!我才不想听!我不想听你说喜欢哥哥,哥哥是我的!”
  花铃任性地耍起了脾气,一把将我推向旁边的墙上,然后紧紧按住了我,泪水哗啦啦掉下来。
  “我喜欢哥哥,最喜欢哥哥了!我才不想哥哥被其他人占据!你是个坏蛋!偷腥猫!”
  “你在说什么,就算再怎么喜欢,兄妹之间也……”
  “所以说,才不是那个问题!”
  她的手更加用力地捏疼了我的手臂,明明只是一个瘦小的女孩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这几天哥哥变得更加奇怪了。”
  “……”
  “他总是傻傻地盯着那封邮件看,要么就是把护身符之类的东西翻出来反复看,嘴里总是念着你的名字!甚至泡澡泡到晕过去都会喊你的名字!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会这样子,肯定是你的错,你迷惑了哥哥!”
  “刹那君,一直在思考我的事情么……”
  可是……刹那君不是越来越害怕我了么?太阳的光不是越来越薄弱了么?
  如果不再做点什么的话,刹那君迟早会离开的才对吧?
  那又为什么……
  “为什么哥哥那么喜欢你,我搞不懂啦,你这种偷腥猫哪里好了!”
  “刹那君喜欢我……是真的么?”
  “少装蒜了!”
  花铃擦掉了眼泪,再次露出厌恶的表情。
  “不就是长得好看了点,看上去人畜无害,这就是那个吧,大家常说的‘婊子’吧?你就是用这副样子去勾引哥哥的对吧!?”
  “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为什么刹那君一直把那些告白当作玩笑呢……”
  “喂,不要无视人家的话!”
  我不明白,是我太迟钝了么?是我太笨了么?刹那君真的对我有爱慕之意么?难道一直以来不是我单方面的追求他么?
  那样的话,为什么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要去找刹那君问清楚。”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难以接受,内心既感到害怕又觉得高兴。我想挣脱花铃的手去找刹那君,但因为力气太小,根本不足以挣脱。
  “哼,怎么可能这么简单放你走。”
  “放开我!我要找刹那君问清楚。”
  “不行,我怎么可能再任由你纠缠哥哥!”
  “我没有纠缠他!放手!”
  这次,我忍无可忍,生平第一次焦躁地吼出声,吓到了花铃,手也情不自禁地松开了。
  “我,没有纠缠他。如果,刹那君真的喜欢我的话……如果,我们是两情相悦的话……”
  那样的话,至今为止所做的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啊咧,我到底是……
  我突然有一种醍醐灌醒的感觉,一直压抑在心中的负担顿时烟消云散。
  糟糕的家庭关系也好,不和谐的同学关系也好,刹那君渐渐害怕我也好……
  我是因为这些才慢慢坏掉的么?因为如此才被逼上了绝路。可是,倘若太阳打从一开始就愿意照在我一个人身上的话……
  我又为什么害怕这些呢?
  “啊!!!不行不行不行!不可能!哥哥是花铃我的!才不能让给你这种狐狸精!哼,反正就算你告白了,哥哥也不接受的!哥哥一定会考虑到花铃的感受,然后狠狠地拒绝你。对了,哥哥才不是那种容易被诱惑的人,圣诞节我要死死缠住哥哥,不会让他和你结合的。”
  “没必要了。”
  “咦?”
  事情是如此简单,简单到让我笑出声来。
  我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最近的刹那君会越来越害怕我?改变的不是刹那君,而是我,让刹那君感到困扰的人,明明是我才对。
  “哈……”
  我贪婪地吸了口氧气,把心底里的郁闷又吐出来。
  然后,原本蒙上一层云雾的自我,再次重见天日,夕阳的余晖落在我身上,那是无比暖和的光线,即使在寒冷的冬日,也能够给我带来一丝安慰。
  “谢谢你,花铃妹妹。”
  所以,我努力露出最初的笑容。
  “哈?你脑子没坏掉吧,我可是在尽全力诋毁你,阻止你和哥哥交往噢!”
  花铃皱起了眉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过了一会,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惊讶地张大嘴巴。
  “莫非,你是想讨好我,以此获得哥哥的心么?太卑鄙了!太天真了!我才不会被你欺骗,你这只偷腥猫,狐狸精。”
  “是什么都无所谓。”
  我摇了摇头。
  “我想感谢的,是你告诉我,刹那君喜欢我的这件事情。”
  “啥?”
  我搞错了,打从一开始就错了。我还真是天真啊……
  居然会想着用结合这样的事情来挽留阳光,明明阳光就打落在我身上,只是我蒙蔽了双眼,看不见罢了。
  让我看清楚真正的我。
  日坂阳花,不应该是那么黑暗的人才对。
  虽然家庭关系糟糕,但我一直在努力挽回他们的爱。可是,我的心声他们没能听到,学校的交流会也好,运动会也好,他们没有来,其实我很难过的。只有我坐在孤零零的角落里。
  父亲恼怒到拿烟灰缸砸母亲的时候,我害怕地躲回房间哭。父亲杀了人被抓,母亲受伤进医院,我一直很害怕……对未来的仿徨,那之后,是不是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没有了父母的争吵声,虽然会轻松不少,可我也失去了挽回爱的机会。
  可是,晚上还有和刹那君的约会,刹那君会带我参加祭会,我不能让我最后的太阳担心,所以,日坂阳花坚强地止住了泪水,扬起了笑容,暂时抛下其他的心情。
  当班上的同学把这件事情告诉给刹那君的时候,我并不是毫不在意,虽然相信刹那君,但还是会害怕刹那君因此离我而去。所以,我才会扑进他的怀里哭泣。
  因为是这样的我,正因为是如此脆弱的我,才会害怕。
  所以,才会渐渐迷失,变得越来越病态,最后想出这种糟糕透顶的计划。
  “和刹那君结合什么的就能留住他……我还真是差劲啊。”
  “喔,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啊。那就赶紧远离哥哥。”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嘛,到头来还是缠着哥哥嘛!”
  这世界上还有那么一束阳光愿意接纳我,那么,我就没必要想出这种让刹那君感到害怕的恶劣办法。
  坏掉了的人是我,刹那君一定不愿意看见这样的我。要是这么下去的话,即使结合了,刹那君还是会离开我的。
  “花铃妹妹,我能问你几个问题么?刹那君平时是怎么说我的?”
  “唔,单纯、天然、可爱、温柔?”
  花铃嘟着嘴巴思考了片刻后,回答了我的问题,但下一秒立马改嘴了。
  “不对不对!哥哥才不是这么说,哥哥说你蠢、笨、丑八怪!”
  “是么,感谢你把这么宝贵的事情告诉我。”
  “咦?啊?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对你有利的事情!”
  那就对了,刹那君眼里的日坂阳花,应该是那样子的,如果我要是坏掉,变得邪恶、冷淡,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珍惜的话。刹那君会难过的。
  “我,我啊,说不定还有未来……不,是一定会有的。不需要靠满足刹那君的性欲而争取到的未来。”
  清醒过来了,我握紧了拳头,安心地笑了。
  “那么,现在,我想再一次找刹那君告白。然后,和他的朋友们解释一下误会。”
  太阳就在前方,我必须自己去抓住未来。
  “等……你没听懂我说的话么?”
  我想走过去,但花铃还是不死心地拦住了我。
  “我说你,就算兄妹关系再这么好,也不必这样子吧。”
  “所以说,才不是那回事啦!”
  我试图从旁边绕过去,但还是被花铃拦住了,她那泛着泪花的眼睛闪烁着顽强的意志,似乎是铁了心要阻止我了。
  “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和哥哥的关系。”
  “是的,我是不了解。但相对的,你也不了解我和刹那君。”
  “那又如何?反正你是个外人。”
  啊,说的没错,现在是外人,所以,我必须早点融入刹那君的太阳中。
  那是我的家,我的归宿。
  “花铃妹妹,如果你说什么都想阻止我的话……”
  我把伸出食指指着她的鼻子。
  “那么,我们就公平竞争吧。”
  “公平……竞争?”
  “我会找刹那君告白的,相对的,你也找机会和你哥哥告白好了。”
  “咦咦咦咦!跟哥哥……告白?”
  她的脸立刻刷红了,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做不到么?”
  “谁、谁说做不到了!我才不会输给你,哥哥一定会选择我。”
  “那么,你就没有必要用这种卑鄙的方法吧?刹那君也一定不会喜欢这种做法的。”
  “说、说的也是,虽然哥哥平时爱捣蛋,但最看不起卑鄙的做法了……”
  拉成人墙的手渐渐松软下来,花铃抿着嘴巴,似乎很难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我,不会输给你的!”
  “嗯,我也不会输的。”
  最后,她总算放弃阻挡我了。
  “谢谢你,你果然喜欢你的哥哥,但我也一样。”
  拍了下花铃的肩膀后,我径直朝走廊跑去,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心想接下来就可以见到刹那君了,这一次一定要好好传达给他。
  “刹那君,我喜欢你,这不是开玩笑,我想和你成为恋人。”
  就把这个想法传达给他好了。
  沐浴在脸上的夕阳很耀眼,但也很暖和,我一直在奔跑,从停止的时间开始奔跑,从错误的路再跑回来。
  很快,很快就可以看见刹那君了,很快就可以告诉他我的心意了。
  离开顶楼,快速跑下楼梯,抵达教室所在的楼层,盯着班级的门口,我的心情更加激动,跑步的速度越来越快,巴不得瞬间移动过去。
  “刹那君……”
  “我没说过喜欢她吧?”
  ……
  咚。
  我的脚踩在了冰凉凉的门口前,身体猛地一颤,仿佛有什么堵住了呼吸道,窒息感令我瘫软了下肢,要不是双手扶着墙壁,或许会倒下来。
  “所以说,我!根!本!不!喜!欢!日!坂!阳!花!这!个!人!”
  傍晚的冷风吹了过来,阳光渐渐衰弱,走廊里变得昏暗起来。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缓缓拉开了教室的门。
  我仿佛听见了什么碎掉的声音。
  因为一瞬间的窒息感,让我没能立刻意识到,那是自己心碎的声音。
  我看着刹那君,刹那君看着我。
  然后,我所害怕的黑夜,终究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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