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隐藏的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因为一直维持着头后仰的姿势,脖子开始感到酸痛,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听见了悄悄混进雨声里的脚步声。
  ……
  声音越来越近,节奏时而缓慢,时而加速,最后停在了某个位置。
  部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脚步声的主人警惕地伸长脖子,露出半个脑袋。她那张不安的表情在看到刹那的时候,双目睁圆。
  “下午好。”
  “下、下午好,学长……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因为你说过会晚点过来的对吧。”
  似乎是因为走廊处的窗户没关紧,相泽的衣服有些湿漉漉的,她拍了拍裙子,像只胆小的松鼠般慢慢走进来,然后坐在了属于她的位置上。
  “你是从什么时候察觉到我们已经发现真相的?”
  “从昨天开始,看到你和宫城学姐的表情就知道啦。”
  啊……刹那还以为自己的掩饰做得很好,没想到暴露了嘛?看来相泽也并不只是天然蠢而已。
  “那么,发现了真相的羽岛学长有什么话对我说的么?还有,宫城学姐去哪了?”
  就像国小学生在办公室接受老师的批评一样,相泽委屈地低着头,双手用力地交握在一起。
  “宫城的话,刚才已经被吉田老师带走了。让我说说感想的话……大概只有震惊吧。”
  “只有这样子么?”
  “嗯,毕竟我还不够了解你,要说质问你什么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今天的羽岛学长看上去格外正经……”
  “我可一点都听不出夸我的意思。”
  为了缓解沉闷的气氛,刹那假装露出生气的表情。
  “只不过,宫城觉得难过就是了。”
  “果、果然啊……”
  “因为宫城似乎很喜欢那个故事,突然看到那样子的附加文字,难免会受伤。”
  “我做了对不起宫城学姐的事情了呢……”
  “相泽啊。”
  “咦?叫我相泽?”
  “为什么你要在这种地方那么敏感啊……”
  刹那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不过看到她这么莫名其妙,他的心情突然放松了不少。
  “相泽,你该考虑的不是宫城的心情,也不是我的心情,不是任何人的心情。而是你自己才对吧?”
  “我?”
  “为什么想要毁掉那些书?为什么不惜受伤也要雪藏真相?这些事情,不是因为只有你知道么?所以,宫城那家伙才会受伤。因为只有你自己能够理解的痛苦而受伤,因为她无法给你做些什么而受伤。”
  “那种事情……”
  “怪恶心的对吧?”
  啊……糟糕,刹那不小心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不过,他也和宫城抱有类似的想法,所以这点同样恶心。
  “羽岛学长……”
  “相泽。我呢,自从失忆以来一直过着独行侠般的生活,在家里和父母的关系也变得客气起来,只有和妹妹比较谈得来。在学校只有你和宫城能够说得上话,称得上朋友。所以……看到你如此狼狈地受伤,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伤。我想宫城也是这样子的。”
  真的,有点沉重……
  无论是昨天去看望相泽的时候,还是今天宣布真相的时候……
  心里头一直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几乎要挤烂刹那全身的器官,浑身燥热,只能勉强自己保持乐观的一面,静候时间的流逝。
  “对不起……”
  “道歉就算了。我说过的吧,应该考虑的是你的心情。就算现在不能告诉我们也没关系。”
  “不、不是那样子的!”
  相泽用力地抬起头,眼眶蓄满了泪水,她突然站起身来,快步走向刹那。对这一系列举动没能迅速反应过来的刹那,被她抓住了手。
  然后,相泽轻轻把头靠向刹那的胸口。
  “喂……相泽,你……”
  心脏的跳动突然加速了几拍,浑身上下都在发烫,他甚至忘了怎样呼吸,僵着一张白痴脸。
  “我并不是讨厌那本书才选择毁掉它……”
  “……”
  “那是我写的唯一一本书,里面承载了我无数的回忆……其中,也有非常痛苦的回忆。所以,我并不想让别人看到它……只有我,只有我保存着就好了。”
  “所以,那十本书中,你才会偷走一本,是吧?”
  相泽轻轻点了点头,泪水浸湿了刹那的胸口,他能够感受到透过皮肤传来的炽热心情。因此,紧张慌乱的心情也随之安分下来。
  “现在的话,我只能告诉学长这么多,也请帮我转告给宫城学姐听。”
  “我会的。”
  刹那轻轻拍了拍相泽的脑袋,任凭她撒娇般发泄自己的情绪在他身上,维持这样难为情的姿势许久之后,相泽才顶着红眼圈,羞红着脸离开刹那的胸口。
  “总觉得,很难为情呢……”
  “我觉得不亏,可以看到小学妹这么蠢的哭相。”
  “刚、刚才的事情忘掉啦!还有,不要告诉给宫城学姐听……”
  “噗……”
  相泽像猴子一样‘手舞足蹈’的样子让刹那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的啊!”
  “没、没什么……只是想着‘啊,这才是相泽’。”
  “喔,是这样子嘛。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
  ……所以呀,就是这一点天然呆的属性才像相泽惠嘛。
  “时间不早了,我想差不多回去了。”
  “嗯,说的也是,记得带上伞。”
  “不要紧,我都是每天都必备伞的。”
  这么说的相泽,从书包里掏出雨伞来,得意洋洋地炫耀道。压抑已久的心情似乎也放松下来了。
  “那、那个……”
  “嗯?”
  相泽突然露出了闹别扭的表情,眼神游离不定,身体别扭地扭动着。
  “学、学长没带伞的话,借你也不是不行哦……只不过,借伞是我的话,你要负责打伞就是了。”
  大概是刚才哭过的原因,她的脸比平时还要红,声音也比平时拔尖了点。
  不过……
  “温柔可靠的学长替可爱的学妹打伞的话,感觉会被附加上非常正面的评价呢~但很不凑巧,接下来我还要在学校挥洒青春!”
  “这算什么推辞方式啊。不愿意就算了……”
  相泽不满地撅起嘴,看上去似乎很生气。
  “笨蛋。”
  她对着刹那吐了吐舌头,然后转过身,甩着活泼的身影小跑走向部室门口。
  “那么,明天再见,学长。”
  “嗯,再见。”
  着急地推开门后,走廊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但很快就在雨声中消融。
  如此一来,‘盗书事件’算是结束了,相泽和宫城也算脱离了这起麻烦事。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虽然刹那很想拍掌叫好,但很不凑巧,即使他再怎么勉强自己开朗起来,冷静下来,在只剩下一个人的部室里,他突然觉得任何伪装都显得微不足道。
  “那个,应该只是巧合吧?”
  望着窗外朦胧的雨景,刹那长舒一口气,他试图安慰自己躁动的心情。但这番自我保护的说服,或许只需要轻轻一戳,就会粉身碎骨。
  即使如此,他还是这么跟自己说了。
  “这只是一个巧合。因为……相泽看上去蠢蠢的,才不会有那么多思绪。”
  所以,昨天在更衣间看到的那件旧校服——刹那国中时候的校服,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巧合罢了。
  如此安慰自己后,朦胧的雨声里,再次混入脚步声,与之前柔和的步伐不同,带着湿漉漉的沉重感,如同球棒敲打着走廊的栏杆声一样刺耳,慢慢跑进刹那耳朵里。
  “这么快就来了啊……”
  他还以为自己能够喘口气,缓冲一下关于相泽的事情,看来没那么简单……
  脚步声越来越逼近,化作一股无形的压力,直逼刹那的喉咙。他依靠椅子扶好自己的身体,即使双腿颤抖不停,还是勉强让自己站稳了。
  接下来……就是羽岛刹那自己的事情了。
  没错,就像相泽惠依旧隐藏着什么。刹那也选择性地隐瞒了宫城和相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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