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长三丈
只是在村庄的背后,不高的小土丘上,竟然是一座又一座的坟包,坟包排成数列,拥簇整个山头。遥遥望去,我仿佛看到了村民们活着的模样,不过衣衫褴褛,骨瘦如柴。
他们目光涣散地看着我们,眼神绝望。
卫飏叹了口气,用手托起下颚,“看样子,这村子的人都死了,但是他们没有死在外面,而是被好心人特意埋在了后山。说不定清明寒食,还会前来守墓,给他们烧些纸钱,让他们在下面打点鬼差,应付生计,不用如活着的时候那般艰辛。连最基本的活着都是奢望。”
他有感而发。
我怔了怔,卫飏又继续说,“我领军打战,见过士兵马革裹尸,那样尚且死得其所,可是活活饿死,死法只怕有些窝囊。”
说完,他带着我,朝后山走去。挨着一个坟包一个坟包地走过,他走得很慢,让我可以看清刻在坟包上的字。上面写着他们的姓名,他们的生卒年月和具体是为什么死的。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死于饥饿,竟是被活活饿死的。
我脑海里的画面,已经显现出来。
村民饿死在了路边,同村的人收敛他们的尸体,在后山挖坑掩埋。他们的确走到末路,可到底还存有做人的尊严,人吃人的事情他们做不出来,所以只能嚼着树根、吞咽着泥土等死。
甚至我看到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他怔怔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神情迷茫,终了长叹一口气。把尸体拖到后山,一一掩埋,再给它们立碑写上名字。就算是饿死,也不能做无主孤坟。
我小心地拉了拉卫飏的衣袖,声音压得低低的。“可如果按照你所说,这些墓是村民们为同村不幸饿死的村民准备的,可是我们在村里并没有发现多余的尸体,那么最后一具尸体,是怎么被安放在墓地里的呢?还是说,有人逃出了村子?”
“我,不知道。”卫飏沉默良久,如实相告。
不过他把目光转移到停在不远处,正小心打量着我们的十几只水鬼的身上。水鬼感觉到卫飏身上强大的气场,不敢靠近,只畏首畏尾地看着我们,交头接耳。
不过他们和村庄关系不大,只是和它共同呆在一个水域里。
“小忧,或许你可以捉一只水鬼过来,我想作为旁观者,他们多少知道些。”卫飏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我,“水鬼孱弱,就算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也尤其怕符咒铜钱一类的东西。我知道你外出都会捎上一些保险。现在,也是时候了。”
“卫飏。”我瞪了他一眼,他就喜欢拿我开心,这时也不列外。
这口气我在心里憋得很不是滋味,正想就着事情和卫飏理论一番。哪知道他突然变了表情,一改之前慵懒懒散的随便模样,少见的认真停在脸上。
“夏忧,那边。”卫飏给我指了指一个方向,我顺着他的方向望去,那里停着一个坟包。
和漫山的坟包不同,那坟包体积巨大,比旁边的整整大出两倍有余,再一众坟包中,特别醒目。我当时上山的时候,一眼就看出这个坟包的不同,不过想着说不定这个坟包是什么达官显贵的,所以才比周围坟包大出了不少。
毕竟国人的丧葬文化,贵族的墓穴从来要求风水极佳、规模宏大,如果遇到帝王将相,陵墓规格将会更加宏大,甚至面积和小村落相当。
但是,在卫飏眼神的提醒下,我隐约瞧出这坟墓除掉大之外,还有另一显著特点。
它,会动。
“小忧,那是长坟鬼的墓。”卫飏提醒说。“我想,它现在就睡在墓里,说不定等会还会出来活动呢。”
卫飏鼻翼微颤,仿佛真感觉到了长坟鬼的气息。
“不……不会吧。”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卫飏,我当然信他,但隐约又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据我所知,长坟鬼的墓穴一般是修在沙地里,十分罕见,我们这里不过普通寻常的一山头,会有长坟鬼吗?”
我对卫飏的说法,心存怀疑。
不过说来长坟鬼挺可怜的,他们身前多是些侏儒或者身材矮小的人,饱受周围人的谩骂和讥讽。临死前为了一改下辈子还要矮小长不高的厄运,所以这才找来专门的巫师,经过特殊的咒法之类,将他们的尸体葬于特别建造的坟墓当中,这样据说下辈子就能变得身形高大,体型魁梧。当然这样的说法,大多没什么特别的依据,至多只是聊表安慰。
“但是这一处,的确是长坟鬼的墓。”卫飏比我更笃定,略显遗憾地通知。“如果小忧不信,我们可以打个赌,看他等会从墓穴里钻出来,是不是长坟鬼,一目了然。”
我尴尬地笑笑,我愿意承认卫飏是对的。但这家伙,能不能别从墓穴里钻出来……
我,心虚。
但坟包的动静,却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一只颀长的脚骨,从棺材里钻了出来!
我吓得赶忙躲在了卫飏的身后,光是这么一只脚,就比我的身子要长上许多,我心虚地贴在卫飏背上,极其不情愿地承认,“那个,你是对的,这……这还真是只长坟鬼。”
长坟鬼长手长脚,形如骷髅,体型十分巨大,约莫有七八米长。
他从坟墓里出来,身形摇晃。
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和卫飏,脑袋是骷髅,眼珠子骨碌打转,略有不善地打量着我和卫飏。“你们是谁,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他身形太高大,我脖子仰得生疼。
卫飏不想抬头,干脆席地而坐,虽然这里是长坟鬼的地盘,卫飏竟不卑不亢,气势上全盘压倒。倒让长坟鬼心生出一抹怯意。“二位过来,是有事情吗?”
只听这话,便知晓他已经做出了让步。
卫飏还不满意,竟冲着长坟鬼招了招手,让它弯下身子。
长坟鬼当然不愿意,因为这么一来,就表示他屈从于卫飏了,只还是不情愿地把身子低下,嘴里嘟囔着。“你们,有话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