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冤枉?是爬墙冤枉还是偷看冤枉?”
肖承未久居上位,此时饮过酒,压迫感却比往日更甚,而这一句反问,却叫明万辞哑口无言。
她……好像哪个都不冤枉。
只是,若是肖承未真的想岔了路子,以为她昨日偷看和今日来此都是为了掩饰自己杀人的嫌疑,那可就糟糕了。
“天地可鉴,小人确实对王爷所查之事毫无头绪,不知王爷如何能相信小人?”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明万辞此番算是豁出去了。
只是,她有些怀疑,肖承未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
“也不难。”肖承未终于收回撑着墙壁的手,低头看明万辞,“如今我府上没有侍奉起居之人,甚是棘手。”
明万辞心道:这还不好办?
她直接好心建议:“这段家别院一直有人留守照顾,王爷从段家调几个人便好,快得很。”
“段家众人如今已被遣散,无人可调。”
明万辞觉得他在抬杠,如果他想,哪怕现买几个人也来得及,而且若是真的需要人手,当初应当直接从上京带人过来,哪里还有这些有的没的。
道理都懂,偏偏她却不能明着反驳,只能继续试探:“若是王爷不嫌弃,我让府上的舜英和舜华前去侍奉,她们手脚麻利性子也好,相信王爷定不会失望。”
却不成想,肖承未直接回道:“嫌弃。”
明万辞顿时一噎,末了瞪眼看他:“不知王爷到底意下如何,不妨直说。”
“不用别人,就你吧。”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偏生叫明万辞听出了炸雷效果来。
“我?”她指了指自己,以为耳朵出了问题,之前想过千种万种,也没想到竟然想让她过去伺候人。
“难道还需要本王重复一遍不成?”
这个提议实在出乎人意料,明万辞艰难道:“这怕是不妥,我这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六神无主七上八下……”
一时间,颇有些口不择言的趋势。
“闭嘴。”似是觉得太吵,肖承未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
偏偏此时看不清对方脸色,明万辞停下喋喋不休,又小心翼翼试探问道:“这……难道没得商量?”
思忖半晌,肖承未的声音才在昏暗的房间中再次响起:“有倒是有。”
明万辞顿时松了一口气,有就好办,只是这半口气还没松完,便听肖承未继续道:“或者你可以在三日之内把那颗没找到的珍珠送到我面前。”
“啊?!”
明万辞欲哭无泪,却又不死心,“或者……呢?”
“或者你可以提头来见,给你一日时间考虑。”说完这一句,肖承未头也不回地离开。
明万辞此时悔的肠子都青了,抬手就开始扇自己巴掌,边扇边道:“我让你嘴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分轻重的两巴掌下去,两边脸颊顿时火烧一般,明万辞回去找到苏晋,垂头丧气地回了府。
谢辰原本正在库房清点,见明万辞回来,正要向她汇报需要添置和处理的东西,就见她出门前束好的头发有些凌乱,脸颊泛红,以为她又喝醉酒撒了酒疯,刚想唠叨两句,视线蓦地触及她颈间清晰的手指印,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你和苏晋一起出的门,怎么这么狼狈地回来了?”眼看明万辞在花厅里捡了椅子坐下,自顾自干了整整一碗茶水,谢辰跟着在她对面坐下,皱眉问道。
“你都别提了。”明万辞抹了把嘴,从清欢的死到今日在梦仙楼发生的事,从头至尾事无巨细,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你没跟着她?”谢辰皱眉看向苏晋。
“她不让我去。”苏晋也是此时才知道原委,顿时有些后悔。
“她不让你就不去?”这句话谢辰几乎是吼出来的,苏晋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明万辞一看谢辰是真的生气了,赶忙上前拉住他,“你别冲他撒气啊,是我不让他去的,你别吓着他。”
谢辰顿时语声更厉,伸手戳了明万辞的头:“若不是你今日运气好,怕是死了被人扔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还能在这担心会不会吓着他?”
见明万辞一副心虚的样子,谢辰顿时气更不打一处来,“我之前不止一次提醒你,让你不要参合别人的事,你忘了之前的教训了吗?不要说那婚事,便是你的生死,在那些人眼里也没比草芥重到哪里去,你真是胆子大,什么人都敢惹!”
明万辞此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哪里有脸反驳。谢辰虽是管家,却是从小看着她长大,这么多年,他们三人倒更像是家人一般,况且他这气生的也算有理。
见谢辰终于稍稍平复了心情,明万辞这才叹了口气道:“我知你说的对,今日真的是我欠考虑,也是我运气不好,偏偏遇到他。只是事已至此,如今是不是得先考虑一下我到底怎么办?”
此话一出,苏晋皱眉看她一眼,谢辰则是瞪她一眼,然后纷纷陷入沉默。
“我觉得吧,”明万辞说到这里,见二人不约而同地看过来,抬手揉了揉脸才继续道,“瑄王他今日不好好在二楼待着,偏偏上了三楼,肯定也是去查案的。”
二人皆未开口,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他肯定是怀疑我,如今大概还没找到什么像样子的线索,这才打算把我放在身边监视着。他既然起了这个心思,还故意说出第二个选择,说明这第二个选择我基本上是完不成的。要么是这珠子他已经找到了,却没牵扯出什么有用的人,要么他连珠子的线索也没有,确实还在找。只是我和梦仙楼接触又不深,无论是哪一种,我都没法在三天之内找到这珠子吧。”
谢辰不由地开口:“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我算是在瑄王眼前挂上号了,在这件事没查清楚之前,我永远也洗不清嫌疑。”明万辞说到这里,觉得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不由的又是一叹。
“你是个做生意的,于查案一事又能帮上什么?再者说,你一姑娘家,去一个王爷身边服侍,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虽说被阮尚安那个王八蛋退了亲,但天下好男儿多得是,如何能破罐子破摔,像什么样子!”
知道谢辰这一次当真被气的不轻,明万辞安抚道:“这世上如你一般专情的人其实不多,我如今吃香喝辣,为何还要上赶着去看别人眼色,我就算不成亲,别人看我如何又与我何干?”
“况且我不过是搬到隔壁去待一待,听闻那瑄王今日连素香那样的美人儿都拍了出去,估计也不是好色之徒,你就不要太担心了。我这笨手笨脚的,估计过不了两日他便受不了了。”
谢辰总算是气顺了一些,对明万辞道:“你先去歇着,我去安排,顺带想想办法,毕竟还有些时间。”
明万辞眼珠一转,却叫住他:“等会,你去把上次那个戏班叫来,我要听戏。”
谢辰皱眉:“大晚上的听什么戏?”
玉骨折扇一开,明万辞笑开,一双杏眸顿时光华流转:“我这一去段府,不知几日能回,到时候想听可就没得听了。”
谢辰揉了揉眉心,到底应了。
戏台搭好已是亥时过半,戏班班主递了册子过来:“不知公子今日想听哪一出?”
明万辞接过,一边翻看一边问他:“班主可否行个方便?我出五倍价钱,你们在这西院墙旁唱到卯时过如何?”
这个时间唱戏还是头一遭,但明万辞开价甚高,班主便没犹豫,直接应了。
明万辞视线飘到西院,砸了咂嘴。
明府东院没有住户,只有西边与段府一墙之隔。此时夜深人静,唱戏声更明显,明万辞指了指册子,“就先这个吧。”
手指所到之处,正是一曲《窦娥冤》。
鼓点声起,明万辞窝在铺了软垫的椅子里,边吃边看。
戏班整整唱了四折,听到最后那“不使民冤”四个字,明万辞打了个哈欠,眼泪险些流下来。
熬夜的滋味原来这么难受,这可当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窦娥冤》唱完,四周顿时安静下来,明万辞觉得不能前功尽弃,于是又点了一出《潇湘雨》。
听到后来夫妻二人团圆之处,明万辞突然伸手拍了拍桌子,大叫一声:“停!”
话落顿时伴奏一停,水袖一顿,台上台下纷纷不解地看向明万辞。
明万辞有些不爽道:“你这戏文里,渣男当了官便弃妻另娶诬陷原配,丧尽天良,待到被抓之时,经人求情竟然还让他夫妻二人团圆,这是什么结局?改改改,都给我改了!”
众人顿时想到之前明万辞被退婚的传言,不知她是不是有些触景生情心中郁结,好在班主是个有眼色的,连忙上去吩咐几句,乐声这才继续。
只是这一次,结局果然被改的面目全非,但明万辞却甚是满意。
待到后来,她已经顾不得台上在唱些什么,头如小鸡啄米一般,眼皮沉得不行。
也不知戏班何时离开的,待到明万辞睁眼时,正躺在他自己的房里,安神香已经燃尽,只留满室寂静。
她看了看天色,马上跳下床,胡乱套了衣服去找谢辰。
“你安排的如何?”虽然头一晚睡得不多,明万辞此时却有些兴奋,丝毫没有被熬夜影响精神。
谢辰看出她整夜听戏不过是给西院找不痛快,但此时再多说也是无益,只得道:“你说的珠子确实没什么结果,你可想好了?”
明万辞早就猜到会是如此,摆手道:“放心吧,我这就去欣赏一下瑄王他老人家的黑眼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