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0
上午十点一刻,棕树营小区七号楼的前台姑娘给聂倾打来电话,告诉他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小区领导不允许他们泄露住户信息。
“警官,我们领导说了,住户的隐私高于一切。除非警方拿来正式搜查令,否则我们必须保护自己住户的私人信息,什么都不能说。”前台姑娘在电话里十分为难地道。
“只是户主名单也不可以吗?”聂倾问。
“非常抱歉,真的不行。”那头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气声,“警官,我是很想配合您的工作,可我不能为此丢了自己的工作。您看要不这样,您再想想其他办法?如果你们能拿出确实的证据来,证明我们顶层住户中真的有人有问题,那我想搜查令应该不难申请,到时候您带着搜查令来,我一定全力协助您!”
聂倾心知此时再勉强下去也没有意义,只好应道:“行,我们会尽快调查,争取早一点拿到搜查令再去找您。”
前台姑娘十分殷勤地连声答应,这才挂了电话。
“组长,小区那边不顺利吗?”刘靖华听到部分对话,有些担忧地看着聂倾,“现在找不到周俊,贺甜又死得蹊跷,我们应该怎么做?”
聂倾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半晌没吱声。
刘靖华见他愁眉紧锁、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便没再打扰,自己转身去给别人打电话,问另一个情况的调查进展。
又过了一会儿,聂倾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接通后刚听两句脸色却唰得变了。
“重新缝合??为什么??”聂倾攥着手机指节都发白了。
打来电话的就是之前在人民医院里负责看护余生的便衣警察,他们两人刚才纠结讨论了老半天,最终决定还是把余生伤口开裂的事告诉聂倾。
“组长,具体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打电话的便衣声音有点小,“那会儿明医生和他的助手一起去帮余生做检查,但是明医生说有外行在场不方便,所以我跟小夏都守在外面……中间听到里面传来咳嗽声,好像很严重的样子,估计伤口开裂是因为这个……”
聂倾感觉自己的胸口处好像被人狠狠撞了下,又憋又疼,他不得不深吸了口气才问:“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因为咳嗽导致伤口开裂呢?还有你说明医生的那个助手,是什么人?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他有助手?”
“我们也没见过,好像是新来的,脸上有两处特别严重的烫伤。”便衣回答道。
聂倾想了想,印象中自己从未在人民医院见过一个脸上有烫伤的人,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但此时暂且忍了下来问:“那余生现在怎么样?已经重新缝合好了么?”
“嗯好了,刚才明医生把他送回病房,正在输液。”
“我知道了……”聂倾莫名停顿了好几秒,才又叮嘱道:“那拜托你们……替我好好照看他。”
“你就放心吧组长,我们一定不会再让他出事!”可能是有些愧疚,对面便衣将这句话说得尤为响亮。
然而在这种时候,任何话都没办法让聂倾感到安心。
除非亲眼看到他……
陪着他……
“组长?”
聂倾听到刘靖华的声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走神了。
“怎么了?”他扭头问。
“慕西泽的新不在场证明已经核实过了,他的确没有说谎。”刘靖华拿着刚收到的传真,表情复杂,“十月二号晚上,rainbow的监控录像拍到了他进出酒吧的画面。他是在十月二号晚二十一点五十三分进去的,然后在十月三号凌晨三点十八分离开,画面上显示得十分清楚,可以认定是他本人没错。”
“只有出入口的监控录像吗?酒吧内部呢?”聂倾定了定神问道。
刘靖华摇摇头,“内部没有,老板说因为酒吧的特殊性,为了不让客人们产生不适感,因此并没有在酒吧内部安装摄像头。不过我已经让人确认过,rainbow的前后门、包括两个安全出口处都设有监控,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出入口,因此慕西泽无论是进去或是离开都会被记录下来,应该不存在他从酒吧内去到其他地方的可能。”
“嗯。那这么看来,白彰的确不可能是他杀的。”聂倾说完就将双手合十抵在额头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也说不清自己在得知慕西泽的嫌疑被洗清时究竟是什么心情。
有些轻松?因为庆幸苏纪的救命恩人不是一个杀人凶手。
有些失落?因为他最开始的猜测被证明是错误的。
但是更多的,似乎还是一种无所适从的迷茫。
聂倾意识到,一旦慕西泽的清白得到证实,那他关于“两名凶手”的侦查线索就在此处中断了。
接下来的侦破方向是什么?正确的侦破思路又是什么?
对付明杰的怀疑还该不该继续下去?如果不是他,还会是谁?可如果是他,又该如何证实?
他到底应该怎么做?做什么?
再这么无所作为下去,是不是又会出现新的受害者?因为他的无能而出现的受害者……
他是不是,连一个人都保护不了。
身为一名刑警,却没有保护他人的能力,那他还有什么资格穿着这身警服……
“你这么苦大仇深的,是在担心自己破不了案丢人么?”池霄飞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近旁。
聂倾抬头看他一眼,“你的工作已经清闲到没事来挖苦人了吗?”
“清闲,可不就是清闲么。”池霄飞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工作都给你一个人做了,别人哪儿还有表现的机会?”
“怎么没有,昨天西山分局还接到一起入室强|奸杀人案,你想表现尽管去。”聂倾低头开始看自己的东西,打算对池霄飞采取“放置”处理。
可惜池霄飞完全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又把胳膊搭在挡板上弯下腰道:“聂倾,你要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继续被数落的话,就跟我单独找个地儿谈谈。”
聂倾闻言重新抬起头,想了片刻道:“去哪儿?”
“后院停车场,我先过去等你。”池霄飞说完便径自走了。
刘靖华有些担心地看向聂倾,“组长,他专门找你要说什么?万一说得很难听……”
“没事。”聂倾在他肩上按了一下,站起来,“他说话确实不好听,但人不蠢,犯不着专门叫我出去挑衅。我猜可能是跟案子有关的事,先去听听再说。”
“嗯,你们别打起来就行。”刘靖华的关怀颇为诚恳。
聂倾一脸无语,摇摇头也走了。
等他来到停车场,就看到池霄飞正站在一组常用的那辆桑塔纳跟前等他,嘴里叼着一根烟,见他走近了便给他递来一根,“要么?”
“谢了。”聂倾顺手接过,自己拿打火机点燃,却没急着抽。
“找我想说什么?”他问。
池霄飞看看四周,忽然压低声音道:“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在怀疑队长跟这次的案子有关?”
聂倾闻言不禁沉默两秒,“为什么问这个?”
“还能为什么,关心案子不行么?”池霄飞吸了口烟,缓缓吐出一个不太规则的烟圈,“聂倾,你是单纯怀疑队长的参与性、还是怀疑他就是凶手?”
池霄飞这句话的语气中有种莫名的笃定,聂倾不由多看他两眼,问:“其他人在听到队长暗示说我怀疑他的时候,反应都很震惊,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有脑子?”池霄飞不屑地嗤了一声,“杨正东死前,凶手把时间卡得那么准,几乎刚好跟我们的人错开,我当时就觉得警队里面可能有人有问题。而等后来追踪的时候,我的人我带着,你的人你带着,都没有提前赶去现场作案的时间。我想你应该不至于那么蠢,把杨正东的情况四处宣扬,那可能知道情况的无非就那么些人。用排除法挨个分析下来,也就不剩几个了。”
聂倾听到池霄飞跟自己的猜测不谋而合,心里竟感到有几分安慰,这让他觉得自己的思路并没有错得太离谱。
“其实我怀疑队长也是从杨正东案开始。在杨正东被害前后,不该有的巧合太多了。”聂倾终于抬起手把烟放进嘴里,轻轻吸了一口,浓郁的烟草味儿顿时让他清醒几分。
“你说周俊现在还活着么?”池霄飞突然又问。
聂倾想了想,微微摇头,“我希望他还活着,可说实话,我不敢抱太大期望。”
“嗯。”池霄飞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换了话题,“三天之内破案,有可能吗?”
“我不知道。”聂倾实话实说。
“那,要不要我帮忙?”池霄飞刻意放缓的语调,让聂倾意识到这才是他今天来找自己的重点。
“你要帮我?”聂倾还没天真到相信这世上有“免费的午餐”这码事,“什么条件?”
池霄飞耸耸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应挺快,不愧是咱刑侦支队的王牌聂组长。”
“你有话直说吧。”聂倾定定瞧着他。
“好。”池霄飞猛地拍了□□后桑塔纳的车前盖,站直身子道:“聂倾,如果队长真的与这起案子有关,那么等真相查出来后,他肯定不能继续当这个队长了。你懂我的意思么?”
“……现在就开始盘算这种事,是不是太早了?”聂倾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早了。如果三天后案子破了,这件事就刻不容缓。”池霄飞的眼神中多出几分压力,“况且,如果我真等到案子破后再开始盘算,只怕那个时候人选早就尘埃落定了。”
“你放心,我没想过要跟你争。”聂倾缓缓按着太阳穴,压抑住心头的烦躁,耐着性子道:“如果你帮我只是为了这个目的,那你不帮也罢,我自己会想办法。三天后要是破不了案,大不了我辞职就是。”
“喂,你这个破罐子破摔的语气是什么意思?你以为破不破案仅仅关乎你这个专案组组长的位置吗?那些被害者怎么办?他们的家属怎么办??”池霄飞突然火大,一把揪住聂倾的领子死死瞪着他。
“看来你不只是因为想当队长才来帮我。”聂倾压下他的手腕将他甩开,“既然如此就不要扯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先把注意力放在案子上行么?”
“没问题。只要你先给我个准话,说你一定不会顶替付队的位置,我就尽全力帮你破案。”池霄飞微微眯起眼睛。
“我一定不会顶替付队。”聂倾冷冷看着他,“所以麻烦你,帮不帮忙都无所谓,但不要再来惹是生非了。”
“喂!你去哪儿?”池霄飞见聂倾转身要走,却不是回大楼的方向,而是朝他自己的车走。
“去查我手上最后一个线索。”聂倾回头看他一眼,“总得有人做实事,而不是满脑子想着升迁。”
“……你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你的人生太顺利了!你从来都不需要考虑这些,因为有人已经替你铺好了路!”池霄飞在聂倾背后涨红了脸,“你他妈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聂倾停下脚步在原地站了片刻,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走了。
池霄飞并没有说错。
他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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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内时间】:2016-10-10 上午十点半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