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

  对颜景而言,抽签也是一道选择题。
  A:她和露都没有被选上;
  B:她和露都被选上了;
  C:露被选上了,她没被选上;
  D:她被选上了,露没被选上,最重要的是露很高兴自己没被选上。
  这四种选项是根据她所认为的好坏程度依次排列的。
  然后结局是第四种。
  糟糕透了。
  即便是C选项,她只要申请愿意去画人像,绝对会有人和她调换的。在她的认知世界里,不存在擅长与不擅长,或者想去与不想去。
  她只在乎是不是和露呆在一块。
  看来,只能尽快画完然后赶紧回到露的身边。
  颜景把抽签纸交给陈渊明,而陈渊明一见她就瞬间惊慌失措起来,自从上次的迷宫事件后,他便有意识地躲着颜景,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总之,看着她就是莫名恐惧。
  他手中的文件抬得老高,似乎想尽可能地遮住自己的脸,眼睛慌乱寻找面前女生的编号所分配的任务,因为紧张过了头,明明就在第一页,居然找了半天,
  “颜......颜景同学,不......不好意思,让......让你等这么久,你......你要和舞蹈队的邓佳同学组合,然后,额,只需画她的单人像就可以了......”他的声音抖得很厉害,手也是。
  仿佛见了鬼。
  至于颜景这只鬼却根本没注意男生的失态,她连头都不舍得抬一下,一如既往地低着头转身走人。
  *
  转眼间就到周一了。
  “你说什么?阿玄你不画我们?”
  早读课后,陆姗琪惯例来到高二6班,这一次却听到了让她心碎的消息。
  “是的,我们绘画社参加这次任务是由抽签决定,不过,我作为社长会过去帮忙的。”花玄点了点头,不作过多的解释。
  陆姗琪:“可......可是我......”就是为了让你能画我才想到这个点子的啊!
  那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后面那半句根本讲不出口,因为她太清楚花玄的性格。
  直到社团活动开始,陆姗琪都是憋着一股气,没办法,她有苦说不出。即使花玄在也没用,他又不画她。
  现在她急需一个出气桶让她发泄发泄。
  这时,一戴眼镜的女生走过来,  “陆......陆学姐你好,你的人像由我来画,我是高二6班的莫夏娟。”
  陆姗琪半眯着眼紧盯眼前熟悉的女生。
  哦——
  暗恋花玄的眼镜妹啊......
  找到出气桶了。
  事实上对于他们这群社员来说,一天两个小时,一个星期确实足够完成任务。
  前提是呆在有空调的地方。
  南方的气候最大特点是热的时间比较长,即使到了9月份,晚上也还是热气冲天,更何况是下午。
  热还是其次,最难以忍受的是在热的前提下还多了个闷,
  一丝风都没有,
  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抽中的15个人,男女生各参半。
  男生还好,毕竟画的是美女,忍忍就过去了,而且如果画得让美女满意还有意外惊喜也说不定。
  女生就别想了,先别说画的是比自己漂亮的同性,这个相斥的原理不管在科学还是人文领域里都是相符合的。再往深处想,能花大量金钱在绘画的专业培训上的,怎么可能会受得了苦,答应会去估计是真的担心会离开社团,
  然后再也见不到那个站在最顶端的人——花玄。
  所以啊,会议室那场斗争的发生是必然的。
  “那个......学姐,你能不能换回原来的姿势......”
  莫夏娟好不容易把整体轮廓的框架打好,结果在她抬眼之际,这个陆学姐和她商量都没商量,竟然当场更换了另一个姿势,还是和画上完全不一样的,根本无法调整。
  “我突然发现这个姿势更好,你重新画吧!”陆姗琪对于自己更换姿势眼都不眨一下,她穿着艳丽的舞蹈服,与现在的姿势相得益彰,加之那不屑一顾的表情。
  活脱脱就是一位女王。
  莫夏娟没办法了,只好重新抽出第二张,她反射性地往花玄的方向望去,他在和副社长讨论,并没有看向这边。
  有点难过。
  她其实是知道的,知道陆姗琪学姐为什么针对她。
  莫夏娟打稿时回忆起一段场景,少年捡起洒落在地的画纸,交还给她,临走前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她至今都没忘记,
  她想以后也忘不了。
  少年说:“你的画很好,和你的人一样,纯粹。”
  那一刻,她哭了。
  她从小就很喜欢画画,但家里条件不允许,所以她只能买书来揣摩着自学,幸运的是她还算领悟性比较高,将各类绘画技巧运用得不说通透,但也吃得七七八八。
  虽然高一时去绘画社落选了,但她没有放弃,不管在学习上还是绘画上拼了命地各种学各种练,她不是聪明的类型,只有比别人勤奋一百倍一千倍甚至一万倍,才能达到较好的效果。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不但进了6班,还入选了绘画社。
  进了有他的班级和有他的社团。
  她做梦都会笑出声。
  而颜景这边,进展也不是很顺利。
  她翘着二郎腿,左手托着下巴,右手不停旋转画笔,盯着画纸发呆。
  自从邓佳同学说了“我觉得这个姿势就很好,也不准备再改”之后,她就保持这个动作再也没变过。
  所以邓佳现在非常生气。
  她保持这个姿势快一个小时了,其他画者基本上都开始修饰具体细节,甚至有的都要准备上色了。
  而她的画手到现在为止连笔都没动过!
  哦,不,在那转笔呢,转得倒是挺厉害。
  实在忍不住了,
  她松开姿势,交叉着双臂气势汹汹地大步走到颜景面前,直接开骂,“我说这位同学,你不画是什么意思?你叫我改变头部方向,我不答应,你就在这耍脾气?”
  颜景保持沉默,依旧转着笔。
  这让邓佳更生气了,她指着对方的鼻子大吼:“我要更换画手!”
  花玄听到吵闹声,赶紧跑过来,见竟是颜景,有些诧异,“怎么了?”
  “花玄,你来的正好,我要求更换画手。”邓佳见男神来了,心情稍微平复些,“这女生不知道怎么回事,舞蹈队该摆什么姿势不是由我们自己决定吗?我就觉得正脸正视前方更有气势,她居然让我改掉,不改她就干坐着,话都不说在那装哑巴!”越说越生气,她都想打人了。
  花玄只好试着安抚她,撇头见颜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叹了口气,用略微严厉的语气对她说:“颜景,你应该知道李老师的规定。”
  他的话刚落下,颜景手上的笔便停止转动。
  老师的规定里,她这种行为应该属于恶意搞砸。
  会被退社。
  不能和露呆在一起。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终于开口,“你摆好吧,我试试看。”
  邓佳:“......”
  这女生的声音冷到能冻死人。
  因为被冻着再加男神温柔安抚,邓佳稀里糊涂真的重新摆好姿势了。
  颜景深深吸了口气,
  应该没问题吧?
  毕竟过了这么久了。
  她把笔放在画架上,再放下翘着的二郎腿,把自己的身体对准邓佳位置,慢慢坐直,她深深吸了口气,虽然还是低着头。
  花玄对她这种如此怪异的举动表示疑惑,她甚至连笔都不拿了。
  这是要做什么?
  同样不解的还有邓佳,不过,她可是专业舞者,表情绝对到位,一定要让这女生好好瞧瞧她的正脸,哼!
  颜景缓缓抬起头,从脚部开始向上延伸,
  腿,腰,胸,脖子,下巴,嘴,鼻子——
  眼睛。
  一双与她对视的眼睛。
  记忆迅速涌出,黑暗的房间里,女人蹲下来,双手扯住她的双肩,缓缓地说:“看着我的眼睛。”
  花玄很快发现她不对劲了,他叫邓佳结束掉姿势。
  只见颜景依然盯着同个方向,僵坐着一动不动。
  仿佛中了邪。
  他把手往她面前晃了晃,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最明显的特征就是眼珠根本没在转动。
  这下花玄是真的慌了,
  这种情况他第一次碰到。
  “颜景?你怎么了?颜景!颜景!”花玄轻轻晃动女孩纤细的肩,试图把她摇醒。
  附近作画的同学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不断往这边张望。
  “玄哥,颜同学怎么了?”许珂半天不见花玄,于是找了过来,然后看到眼前的情形。
  花玄摇摇头,他掏出手机,准备给班主任打电话,一旁的邓佳早已吓得说不出话。
  “呃呕!”
  他还未拨号,眼前坐着的女孩突然干呕了起来,她捂住嘴,迅速站起身往前冲去。
  花玄立马直追,临跑前往后大吼一声:“许珂!”
  许珂:“我知道,玄哥,你放心,这边我会搞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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