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诸葛瑾也没有这样的厚脸皮
江陵。
身披铁甲的刘备进城时，周围一片肃穆。
连那些久战疲惫的汉军士兵都不敢大口喘气，众人纷纷拜倒，看着这位另类的大汉天子自己推开内城厚重的木门，颇有些蹒跚地缓步进来。
“主公……不，陛下！”
城头的糜芳、石苞等人纷纷小跑下来，在刘备面前趋步前进，缓缓拜倒。
刘备费劲地弯下腰，将几人一一扶起，又把目光投在后面那个红妆丽人的身上。
孙尚香不情愿地缓步下城，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这位大汉天子，终究还是缓缓下拜，颤声道：
“妾身拜见陛下。”
这对夫妻上次见面还是建安十六年，当时孙权势大，刘备弱小，孙尚香仗着家中的本事任性妄为，夫妻两人也多有争斗，闹得很不愉快。
刘备率军入蜀时，让孙尚香在后方照看刘禅，孙尚香大发脾气，直接逃回家中，这一晃已经过去十年。
十年过去，刘备已经贵为大汉天子，扛起了汉家复兴的大旗，
而孙尚香也褪去了年少时的轻狂任性，看着这个豪气更胜当年的天下英雄，她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刘备会怎样对待自己。
“阿香，许久不见了。”
十年前，孙尚香在逃家的时候企图带走刘禅，
不管当时她是出于对刘禅的难以割舍还是孙权的命令，这都是刘备不能接受的。
十年后孙权再谋江陵，孙贲果断出卖了自己的堂妹，告诉石苞孙权的内应中还有这个大汉贵人。
石苞当然不敢对孙尚香妄加处置，也只有抓紧咨询刘备的意见。
好在，这次孙尚香没有让刘备失望。
刘备缓缓扶起眼前的玉人，温言道：
“这次多谢你了，听说阿斗已经到了襄阳，咱们一家人很快又能团聚了。”
一家人……
听到这个词，孙尚香鼻子一酸，忍不住泪如雨下，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听说刘备抵达，关羽也在手下的搀扶下缓缓过来，
跟孙尚香一样，关羽跟刘备也已经有整整十年没有见面。
当年分别时，刘备只冒出了零零碎碎的几根白发，而关羽更是一身钢筋铁骨，面对千军万马都敢挥刀厮杀。
可分别十年，刘备白发爬了满头，身披铁甲时间长了已经气喘吁吁。
而关羽更是在不断的作战中积劳成疾，现在走路都要人搀扶。
关羽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面前这位大汉天子，
可刘备却大步上前，两眼潸然泪下，紧紧攥住关羽的粗糙的双手，用力地摇了摇。
“二弟，想煞为兄了！”
“大哥！”
坚毅如铁的关羽也眼泪横流，他蹒跚着快步走上前，跟这位大汉天子四手相握，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历史上刘备关羽一别，再见已是梦中。
可现在，因为刘禅的活跃，历史的行程被彻底的改变，这对奋战多年的兄弟终于有机会再站在一起，对饮把盏，共谋天下大事。
“孙权谋反，幸得公等襄助，力保江陵不失。”刘备缓缓地道，他看了看在一边已经放下武器，却仍是一脸颓废迷茫的步骘、徐盛，又微微一笑，
“江东义士，虽受反贼驱策，仍能迷途知返，少增杀戮，实乃大汉之福。”
“今日朕兴兵讨伐不臣，只诛孙权首恶，还望公等与朕协力联手，共诛不臣，匡扶汉室。
刘备，谢过诸公了。”
若是在成都，刘备的言行肯定又有不少人高呼失礼。
可这是在江陵，这是刘备父子深耕已久的核心所在，哪会有人指责刘备的不是。
惊魂未定的马良听说刘备非但没有追究他们的失察，还对他们的奋战表示了赞赏和鼓励，这才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马良可没有糜芳这样的好脾气。
刘备都来了，关羽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说明关羽是知道内情的。
关羽知情，孙尚香也知情，孙贲也知情，
这几个人不告诉老子就算了。
你石苞也知情，居然不跟老子知会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
反了反了，你这个寒门鄙夫是靠着我马家才起势，现在居然有事还敢瞒着我。
我看你是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马良朝石苞投去愤怒的目光，石苞则神色庄严地冲马良下拜致意，倒是让马良的火气一时没地方撒。
步骘见刘备做了皇帝依然不改初心，与关羽依然肝胆相照，他心中顿时一阵酸楚。
这一点……
至尊是绝对做不到的。
刘备身边的牙门将向宠见刘备身披铁甲十分吃力的模样，好几次表示请给天子卸甲。
可刘备摆摆手，一脸傲然地道：
“不必，我刘备虽老，这点甲胄还累不倒我——
石仲容何在？”
石苞匆忙上前，向刘备行礼。
刘备费劲地弯下腰将他扶起来，满眼赞许之色：
“何必多礼，若是没有仲容这般义士，只怕孙权还真能突破江陵。
我久闻仲容大才不逊公衡，牧守一县实在是太屈才了。
等这几日处理完军务，朕自有赏赐！”
“多谢陛下！”
石苞顿时心花怒放，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凭此大功，他虽然稍稍得罪了马良，却大大讨好了刘备父子和关羽。
听刘备的口气，他一时半会不会儿离开江陵，还要主持进攻东吴的军事。
如自己这般文武双全，又忠心耿耿的人物肯定能获得露脸的机会，
想必一个太守已经不算什么了。
·
下午，张飞终于率军返回了江陵。
他精锐尽处，埋伏许久，本来就是等着吴军全军上岸之后防守大杀一阵，彻底消灭吴军的有生力量。
可没想到朱然和朱桓两人居然这么怂，早早就率领大军后撤，张飞想要去追却已经来不及了。
三兄弟重逢，各自欢喜非常，刘封和孟达见了刘备，也都忍不住泪流满面。
两人很想去刘备面前告彼此的刁状，可刘备也懒得听二人叨唠，直接让他们哪凉快去哪呆着，二人无奈，也只能悻悻地离开。
三兄弟会和，刘备的心情极好，也顺势在糜芳的太守府中跟众人席地而坐，开始商议起灭吴的计划。
孙权这次是犯了众怒，连一向认为要交好孙权的诸葛亮都是坚定的主战派。
他认为若是不翦除孙权的影响，以后兴复汉室的作战总要有一个危险的敌人。
“此番虽然未能消灭孙权主力，但孙权偷袭江陵失败，定然威严扫地。
此刻满伯宁应该已经出兵攻打长沙，臣以为，陛下应遣大将一路南下，扫平交州，震慑敌胆。
江东众人见孙权狼狈而回，江北诸军又一扫而空，定然群起与孙权为难，这扫平江东之日为时不远矣！”
刘禅在上次大胜之后从孙权嘴里硬抠出来长沙走洞庭湖进入长江这条水路上的两个重镇巴丘和陆口。
当时为了不使孙权彻底倒向曹魏，这长沙、桂阳二郡现在还属于孙权的治下，更靠南的交州可以从沿着湘水路过二郡进入长江，再与江东进行通讯往来。
现在孙权背盟，刘备也索性不再容忍他。
诸葛亮建议先易后难，直接吞了这两郡一州，让孙权的领土大幅缩小，直接一耳光狠狠抽在孙权的脸上。
他这仗打成这样，江东众人肯定纷纷跳反，到时候说不定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神奇功效。
当然，这样一来算是跟孙权彻底撕破脸皮，以后要从两家群殴曹魏变成两家群殴季汉，天下的格局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能做到以一敌二，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而刘备和诸葛亮在听取了江陵众人的汇报之后心中也多少有了一点底气。
江陵现在已经成为了汉水以南最富庶、最繁华的土地。
因为去年的丰收，冬天的寒冷和疫病没有造成大量的人员损失，而魏吴两国又很热情地提供了大量的劳动力可以为耕种和生产提供力量。
现在荆州一地理论上足以武装起十万人左右的军事力量，如果占据了长沙这片优质的产粮区，刘备军的战争潜能将被进一步释放。
也许进攻不能瞬间推到建业，但襄阳和江陵的坚固城防也足以挡住两个方向的竭力猛攻。
剩下的，就看前线儿郎如何纵横厮杀，以及庙堂上的猛将策士如何施展手段，一点点压缩东吴的生存空间了。
“我看，孙权又要派子瑜过来说和了。”关羽在一边非常不满地抱怨道。
对诸葛亮的大哥，刘备军上下都是要给一点面子。
这次双方发生如此激烈的战斗，孙权又吃了大亏，想来一定会抓紧请诸葛瑾来说和。
到时候诸葛子瑜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想来刘备军团又要上头了。
诸葛亮微笑着摇摇头，叹道：
“如果孙权获胜，家兄倒是有可能来，
现在孙权大败，家兄……也是要脸面的人啊！”
·
“子瑜……这是为何？”
夏口，孙权很快就收到乐前锋全军覆没，步骘徐盛被擒的消息。
石苞的背叛让孙权几乎也要喷出一口老血，这一战直接损失超过五千精兵，更是给了孙权沉重一击。
孤注一掷的战斗冒险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孙权心如刀割，一度感到了一阵绝望。
上次背叛，还能用一时冲动和吕蒙怂恿来搪塞，
可这次被石苞骗的如此彻底，他交出了周瑜的独女，还投入了这么多的兵力，没想到又是一场虎头蛇尾，一塌糊涂的作战。
这让孙权怎能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当然，事情已经发生，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孙权听说刘备和诸葛亮居然亲自来了，顿时明白刘备这次是动了真火，甚至准备暂时放下对手，先来进攻江东。
这是孙权万万不敢面对的。
于是，他赶紧动员诸葛瑾，让他赶紧出使江陵，说这一切都是个误会。
之前是吕蒙，这次是吕壹。
反正就是这些人误导孙权，才导致两家兵戎相见，
孙权跟刘备是姻亲，又能存什么坏心思呢？
可一向对孙权言听计从的诸葛瑾这次想都没就果断拒绝了。
而且，诸葛瑾并没有高情商地选择称病等理由。
他直接告诉孙权，自己拉不下这个脸。
“建安二十四年，至尊两路讨伐关羽，两路大败。
在襄阳城下，至尊亲口许诺永为汉臣，绝无二心，这才过了一年多的时间，至尊又要放弃北伐，趁机西进，如今又遭大败，臣若是去了江陵，天子问起至尊是大汉大将军还是大魏吴王，臣又该如何回答？”
偷袭这种事吧，你赢了就是千古佳话，
可是你输了一次丢人的求和，第二次又丢人的求和，这一般人可不敢再去。
大多数人是要脸的，
再说去了，又拿头保证孙权然后不会再犯？
诸葛瑾是不敢保证。
孙权默默无语，良久，才仰天长叹道：
“先生，要弃孤而去了吗？”
诸葛瑾心如刀割，差点立刻开口答应了孙权的要求。
毕竟当年自己流落吴地，是孙权给了他安身立命之所，还让他跟步骘、严畯一起同游吴中增长见闻。
可想到孙权一意孤行，导致周瑜之女失陷，老友步骘也被生擒，老好人诸葛瑾的心中更是悲愤难平。
“臣年长多病，无能侍奉至尊，还请……至尊一切珍重了！”
他缓缓起身，向孙权行了一礼，然后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