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醒来

  太皇太后怀疑袁太后的时候,袁太后也在怀疑她:“摄政王?哀家觉得不太可能!那流虹在贤妃身边都多少时间了,什么时候不好动手,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动手?贤妃又不是才跟摄政王结仇!”
  “倒是贤妃出事前,刚刚去过庆慈宫,会不会是太皇太后的手笔?”
  “不然摄政王今天怎么预备的那么齐全,叫我儿一番心血付之东流?”
  蘸柳说道:“贤妃中毒之后昏迷不醒也有几日了,会不会是摄政王担心被陛下查出真相,所以提前预备了后手?”
  她倒不是帮太皇太后说话,而是,“太皇太后若是有那能耐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人下毒,那,这些日子去庆慈宫请安的也不止贤妃。”
  皇帝也是去过的,太皇太后要是能选择,怎么可能放着皇帝不害去害贤妃?
  “……兴许罢。”袁太后皱着眉,叹口气,“这宫里,到底还是不干净哪!但望我儿早日平定前朝,将这后宫也好生整肃一番才是……不然,哀家这心,怎么都放不下!”
  她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她可怎么办?
  这天淳嘉没来春慵宫,只派了个御前近侍跑腿慰问了一番,他从庆慈宫离开之后是又去了绚晴宫——袁太后心情就很复杂,但母子之间的一点儿芥蒂还没解除,她也不想在这时候给淳嘉添加压力,所以忍了,和颜悦色的告诉侍者说自己一切都好,让皇帝专心朝政以及贤妃中毒之事,不需要顾及她这儿。
  她会照顾好自己。
  侍者回去禀告了淳嘉,私下收过蘸柳好处的雁引就趁机给袁太后说了一番好话,大概就是袁太后才是陛下您的亲母后,嗯,比亲生的还要亲。
  淳嘉神色淡淡的:“母后素来心疼朕。”
  然后就埋头批阅奏章了。
  这天对于皇帝来说当然是很不顺利的,太皇太后跟摄政王的联手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甚至可以说是个大.麻烦。
  单纯的摄政王,淳嘉有足够的信心料理掉,顶多就是花费的时间长短而已。
  单纯的太皇太后就更好收拾了,没有了纪氏之后,这位除却尊贵的身份以及辈分外,什么都没有——可以说生死荣辱都在淳嘉的一念之间。
  但现在他们勾结起来了,那么摄政王等于有了一个拉偏架的长辈护着,这个长辈还自带纪氏遗产;太皇太后呢也不是淳嘉想杀就杀想软禁就软禁的孤苦无依老太婆了,她但凡有点什么不满意,摄政王都能够以质疑淳嘉对嗣祖母不孝的理由大闹朝堂。
  最要命的是,宫闱一直有着传闻,当年孝宗皇帝临终前,是想立皇太弟的。
  圣旨都拟好了,只不过硬是被纪氏驳了回去——这才有了淳嘉的登基。
  想也知道,那种时候能够将这样的圣旨压下,太皇太后肯定出了力。
  那现在她站在摄政王那边来对付淳嘉了,她说不得就要承认这个圣旨了。
  到时候,淳嘉如何自处?
  总之接下来的日子,皇帝是肯定不会好过了。
  但这日入夜后,倒是有了个好消息:贤妃醒了。
  虽然她醒了没一会儿就又昏睡过去,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完整的话,可两个短短数日就瘦了一大圈的太医还是如释重负:这么一醒,没意外的话,这位娘娘的命是保住了。
  接下来无非就是慢慢儿拔除毒性,慢慢儿调养让她好起来。
  淳嘉接到消息赶过去时贤妃已经再次昏睡,他在榻边站了片刻,就吩咐从明日起让谢猛谢阔随时在寝殿外待命:“要是贤妃醒了之后有精神说话,就让她们进去陪着点。只是留神别让她们累着贤妃。”
  清都等近侍小心翼翼的应下,清都回头就跟朱萼她们叮嘱,就是尽量让谢阔上前,因为谢阔虽然年纪小,却比谢猛有分寸的多,更让人省心。
  “但猛小姐可能会不高兴。”朱萼答应下来,又提醒她,“到时候恐怕会闹起来。”
  “这由不得她。”清都微微皱眉,说道,“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娘娘,一旦娘娘……咱们谁能讨得了好?猛小姐要是还不懂事,就请她回屋子里待着去!你们该知道轻重!若是担心,回头娘娘或者夫人那边责怪起来,都由我一力承担!”
  其实如果是平时的时候,哪怕明知道谢阔比谢猛懂事乖巧,她们还是会偏向谢猛的。
  毕竟她们都是江氏身边出来的,能不对江氏的亲孙女格外照顾些?
  谢阔到底是隔房的。
  可眼下情况不同,如果不是淳嘉的吩咐,她们压根不想让俩孩子去打扰云风篁。
  但这毕竟是皇帝的一番心意,只能接受下来。
  次日晌午前后,淳嘉还在朝会中间,云风篁再次清醒,她这次精神比昨儿个好了很多,醒来之后还觉得饿了,吃了点粥,问了几句目前的情况,左右怕她操心,没敢全告诉,只说皇帝还在查凶手,而且为了她已经在绚晴宫驻扎了好几日,这两天才去朝堂上听了听事情,很快就会回来继续陪着她……末了就让谢猛谢阔上前给姑姑请安。
  云风篁笑着同她们说了两句话,然后就又撑不住的睡过去了。
  这天的朝会上因为明惠长公主还没从行宫被接回来,关于贤妃中毒这个事情就没正经讨论,还不算激烈。
  但众人都感觉到,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罢了。
  皇家叔侄之间积压已久的矛盾,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由于太皇太后的突兀加入,原本还算明朗的胜负却再次晦明不清……淳嘉难得感到压力,散朝之后没有立刻去绚晴宫,而是留在太初宫处置了一番政务,又召见了若干重臣,如此地带浣花殿的时候,已经是用午膳的时候了。
  得知贤妃在一刻钟前刚刚入睡,他有些遗憾,但得知云风篁比昨日分明好了很多,又松了口气,脸上露了些许笑色,吩咐给太医以及浣花殿上下赏赐。
  连带谢猛谢阔都得了点东西。
  绚晴宫里里外外于是就都透露出了一片欢喜,尽管淳嘉只赏了正殿,没理会偏殿的宫嫔们,但她们一样高兴。
  因为主位活下来了,那么大部分宫嫔应该没事儿了。
  尤其是伊杏恩曲红篆赵氏这些平常就跟云风篁走得近的人。
  要是云风篁这一次就这么去了,她们就算不全部被送下去给主位陪葬,也不会有这种大树底下好乘凉的日子。
  是的,尽管对云风篁不乏畏惧,但绚晴宫的宫嫔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主位其实很给她们安全感。
  这次为着她生死未卜的缘故,好几个宫嫔甚至私下许诺终生茹素来给她祈福。
  就怕她一命呜呼之后,自己没了靠山,湮灭宫闱。
  跟绚晴宫欢天喜地氛围不同的是,含素宫的后殿,如坠冰窖。
  瑞妃欧阳福履、曼雅夫人孟幽漪、昭仪殷芄以及新贬的婕妤洛寒衣齐聚一堂。
  “这怎么可能?!”曼雅夫人孟幽漪是四个人里最没城府也最沉不住气的,所以率先嚷出声,“我们的确在绚晴宫安插了些人手,可也不过是打探点儿无关紧要的消息,都是偏殿那边,连贤妃的衣角都碰不到,何况是给她喝的茶水里下毒?!”
  “真能做到这一点,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早在才进宫那会儿,就弄死她了!”
  “孟妹妹慎言!”瑞妃轻蹙双眉,低声提醒,“这话要是传出去,越发要坐实咱们谋害贤妃的罪名了!”
  孟幽漪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愤恨难平:“清者自清……”
  “这话没什么用。”洛寒衣打断她的话,“纪氏就是个例子。”
  四人一时间都是沉默。
  “好在陛下还是偏袒咱们的。”昭仪殷芄强笑着开口,“这不是……将证据都交给咱们家里的长辈,让他们自己处置,这……这不是跟没发生一样?”
  然后就被其他三人看傻子一样看了:“若陛下当真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至于将证据交给咱们父兄?这明摆着就是不想闹大而已!”
  “……我哪里不知道?不过是看你们这死气沉沉的样子,让你们振作些罢了。”殷芄有点儿尴尬,干咳一声,嘀咕道,“我知道陛下这是故意市恩。但是有什么办法?咱们的确给绚晴宫收买过眼线,打探过消息,要是贤妃没出事或者咱们没被查出手笔也还罢了,这不是被顾氏告到御前了?!”
  “陛下没公开,私下将证据还给我四家去销毁,怎么说也是恩典与信重……说到哪里不是这个道理?”
  这次其他三人没有蔑视她,而是齐齐叹了口气。
  她们就算斗不过贤妃也是大家子里出来的,基本的觉悟还是有的,那就是,淳嘉这么一来,她们四个,或者说她们四家,是没可能出继后了。
  就算前两日才从家里得知,淳嘉母子压根就没打算践诺,她们还是觉得,失望。
  毕竟是从进宫前就瞄准了这个目标奋斗的。
  结果呢?
  都差不多是最后一步了,功亏一篑。
  “你们说,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沉默片刻,孟幽漪不甘心的捶了下桌子,沉声问,“是贤妃挑唆陛下,断咱们的继后之念,还是一切都是顾氏的阴谋?”
  也无怪她茫然,这个事情是这样的:前两日,就是贤妃出事前没多久,四家私下里弄到一个消息,就是淳嘉母子其实根本不打算将继后之位给他们,倒是想用这位子去拉拢昭武伯,挖摄政王的墙角。
  这个主意呢就是贤妃为了防范贵女出身又得宠的妃子压到她头上,专门说动淳嘉、由淳嘉说动慈母皇太后的。
  消息的来源是纪氏余孽,经过四家反复确认,认为可信。
  他们当时肯定也的确是恨着贤妃的,但作为一个世家,首当其冲的不是报复,而是考虑家族的利益:是顺着皇帝的意思,主动放弃继后之位,换取其他好处?还是设法逼着那母子俩不得不践诺?
  结果他们还没考虑好呢,贤妃就出事儿了。
  四家为此私下还互相沟通了一番,互相询问是谁家做的?
  然后就发现,这事儿不是任何一家做的……他们讨论了下,认为袁太后比较可疑……
  因为家里的女眷一致认为,倘若这主意真的是贤妃出的,还说动了皇帝的话,那么站在袁太后的立场上,就算会采用,贤妃也必须死!
  就在前两日,四家还在寻思着,要不要插上一手,将贤妃的中毒,跟顾箴扯上关系,断了顾箴为后的可能?
  结果就在刚才,皇帝单独挨个召见了四家的家主,扔了一箱子凭据给他们看,说是昭武伯的弟弟秘密送上来的。他觉得虽然铁证如山但四家不是这样的人,让他们自己拿回去处置,以后做事也留个心眼,别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四家莫名其妙的抬着箱子回去了,回去一看就炸了:里头全部都是他们四家贪赃枉法种种劣迹,更有四妃入宫之后一系列安插眼线收买人手窥探帝踪勾心斗角等等记载与证据!
  ……虽然有部分是牵强附会,但至少半数的事情是真的。
  这还能说什么呢?
  要是淳嘉治他们的罪,他们还能喊冤、辩解、申诉、反咬一口,淳嘉直接连箱子给了他们,话里话外都是朕不想追究朕不跟你们计较朕很信任倚重你们甚至朕会护着你们——这种情况下,他们要是还去皇帝跟前喊冤,那算什么?
  不识好歹。
  他们只能去恨、去针对顾氏。
  这个是前朝要做的,至于宫闱这边,也是急急忙忙递了口信进来,让自家女儿从此悠着点,不许再朝其他妃嫔,尤其是贤妃那儿伸手!
  同时告诉她们,继后没指望了。
  毕竟,淳嘉明确透露给四家,弹劾的奏章与一箱子的罪证,都是顾氏交上来的。
  顾氏能够交一次就能交第二次,皇帝愿意维护他们,顾氏会吗?
  会的话也不会有那一箱子东西了。
  所以接下来,比较体面的做法就是,四家私下主动向皇帝提出来,放弃继后这个承诺。
  让皇帝去立顾箴为继后。
  孟幽漪就怀疑:“也许这才是陛下的目的,贤妃跟顾氏,不过担了个名头。”
  淳嘉又当又立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怕孟幽漪也很难不怀疑他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
  “……你家里怎么跟你说的?”洛寒衣与欧阳福履对望一眼,怜悯的看向她,“这种事情,真相如何,哪里那么重要?总之,这一局,咱们四家都输了不是?”
  她们这种纯靠家族的妃子,家族都输了,她们自己还能怎么样呢?
  前皇后纪凌紫,在纪氏倾覆后,也只能离宫前往善渊观等死,不是么?
  孟幽漪咬着唇,哼道:“人无信不立,陛下这样出尔反尔……我不信会没有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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