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陆母被安排在了监管医院，思锦去的时候，她已经被转移到普通病房，看着很正常的样子。
  思锦在病房口看了一会，去主治医生那了解病情。
  医生道：“昨天洗了胃，不过…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洗胃？”思锦立刻反应过来，问，“她喝了什么？”
  “百草枯。”
  思锦大惊：“那个药不是禁了。”
  “这才禁了几个月，农民家多的是。”医生说着，直摇头。
  思锦浑浑噩噩的出来，又走到陆母所在的病房。
  她很清醒，正准备下床。
  思锦想起某个医生说过的一句：“百草枯，给你后悔的时间，却不给你活着的机会。”
  思锦忍不住想哭。
  她擦了擦眼泪，走进了病房，陆母看她先是诧异，然后想了起来，道：“你是小远的同学？”
  思锦微微一笑，回：“我是他女朋友。”
  陆母一愣，过了很久才道：“谢谢你不嫌弃我家小远。”
  思锦没有多想，扶着陆母的手问：“阿姨要拿什么东西吗？”
  “我拿一下报纸，看看案子怎么样了。”
  “阿姨，这个案子涉及毒案，不会报道出来的。”
  陆母这才想起，是这么一回事，又紧张地握住思锦的手，说：“你和警察说，这事真不关我家小远。”
  “是我一个人做的，是我用刀捅死了那个畜牲，然后把他和刀都扔进河里了，你们可以去找。”
  思锦叹气：“我知道的阿姨，警方会查清的。”
  陆母点了点头，坐回床上。
  思锦陪了她一会，聊了聊高中时候的陆远，问：“阿姨，你知道陆远平时会去哪吗？”
  “平时去哪？打工啊！我家小远一直勤工俭学，是个很好的孩子，你千万别嫌弃他。”陆母说着，有些激动，又抓紧了思锦的手。
  思锦这时才察觉到陆母的反应不对，她好像不是让自己不要嫌弃陆远的家庭情况那么简单。
  难道她知道了陆远的事？
  思锦带着疑惑走出来医院。去了警局。把陆远打工的事说了一下。
  然而警方早就去陆远打工的地方问过，包括他原先当牛郎的地方，但都一无所获。
  思锦又去陆母那陪了她几天，只是她后来的情况越来越差。
  仅过了一周，她用的呼吸机停止了运作。
  思锦当时就坐在她身边，什么也做不了。
  …
  陆母死的时候，其实意识很清醒。
  她走马灯的回忆了一下她这一生的失败，她想起她杀陆定安的那天，陆定安想让陆远帮他运毒。
  她疯了一样的和他扭打在一起，骂他畜牲不如。
  结果他笑道：“他既然不肯去卖，那就只能去做这个。”
  她当时惊住，难以置信：“去卖什么？陆定安你让我儿子干了什么？”
  “干什么你心里不清楚？你真以为你儿子神通广大，股神再世？”
  “他不去哄那几个富婆，哪来的本钱？”
  陆母当时就崩溃了，她没想到她的小远竟然也被逼着走了她的老路。
  他那么乖，那么听话，那么懂事，成绩也好，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啊！
  所以她趁陆定安午睡，一刀捅了下去，然后一下一下，总共十三刀。
  她是想一起去的，可她清醒了过来，看着被她捅得满是血的人，她吓到了。
  她就那样，在隔壁房间待到了晚上，直到陆远回来，抱着陆远就是大哭。
  陆远看到陆定安的尸体，愣了很久，等半夜，拿了黑色塑料袋，将杜定远扔进了附近的运河。
  他说，陆定安有毒品在身，还欠了一屁股债，有杀他嫌弃的人很多，而且这些人都混黑，不好查，让她不要害怕。
  她提心吊胆了两年，以为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最终还是被查了出来。
  现在想想，真是对不起她家小远，她无能了一辈，最后还要连累他。
  她要早知道有百草枯这种东西，早喝了一了百了，也不会连累小远被拘留。
  这段时间，她是一直都在后悔，后悔没有早点喝。
  她临死前，就希望小远的前途不要受到影响，她想着，转身看了看思锦，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就闭了眼睛。
  陆母去后，思锦一直坐在医院走廊的连排椅上。
  孟青过来时，她还低着头坐着。
  孟青也是心疼：“思锦，起来了，你怀着孕，这样不好。”
  思锦这时回过神，对孟青说道：“孟青，我想把孩子生下来。”
  孟青大惊：“你开什么玩笑，要是被阿姨发现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不会的，我不会死，可是陆远…”思锦说着，眼眶又红了，“你没看到现在的他，我总觉得他随时都会消失。”
  “他前途是毁了，妈妈也没了，要是我把孩子打掉，他还有什么？”
  孟青懂思锦的意思，可比起陆远她更关心思锦的未来。
  “你清醒点，别圣母了，你想过孩子没有？”
  “这孩子生下来怎么办，谁养？你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你让她从小没父母吗？还是你这么年轻就要做单身妈妈？”
  孟青说的话，思锦何尝没想过。
  可是她根本听不进，捂着双目自言：“可是我好怕，好怕他会像沈凝那样，一刀下去，全是血…”
  “他还有杀人嫌疑在身，他现在这样，就是根本不想活了。他要是死了，那我要自责一辈子。”
  孟青叹息：“思锦，你和他已经分手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思锦说着，又哭了出来，抱着孟青痛哭，“可是他真的好惨，好像太阳都照不到他身上，他却把所有的阳光给了我。”
  分手的这一个月，思锦回忆的都是他们做爱的场景。
  可是现在，他对她那种细致入微的照顾，瞬间都积累起来，聚集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孟青看出思锦心意已决，只能道：“可你怎么瞒着你妈妈，还有小孩的户口。”
  “我要去美国了，美国可以未婚生子，而且我表姑在那，她会照顾我的。”
  “那孩子还不是要被发现！”
  “我知道。”思锦说着，拉着孟青的衣袖口道：“我想再见一次陆远。”
  再次见面。
  陆远更瘦了，整个人也更加颓废，平时干净的脸颊现在胡子邋遢，衣服上还有血迹。
  思锦看了心疼不已，问：“你打架了吗，怎么有血？”
  陆远没有回答，看着她，眼神却是空洞，像被吸了灵魂，只是行尸走肉。
  他沉默了许久，看着思锦平坦的小腹，问：“你来干什么？是要专门告诉我什么？”
  思锦低头摸了摸肚子，道：“陆远，我想清楚了，我要生下她。”
  陆远呆住了，抬头看着思锦，空洞的眼睛慢慢有了聚焦。
  思锦看出他的意识回来了，笑如春风，问：“陆远，你愿意养她吗？”
  “你表现好点，两年多就出来了。那时候她也一岁多了，断奶了，也会走了，你可以带她吗？”
  陆远愣了很久，闭了闭眼，揉了揉眼皮，低头又抬头，再次睁开眼睛，已然没有了刚刚的空灵，只有严肃：“陈思锦，不要同情我！”
  思锦笑得真诚：“我没有，我想她活着。”
  我更想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