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他们异族的探查小队,队长是狗头人族的比伯,但赛特安排波米塔塔当代表发言,是因为她看上去和人族小女孩无异,容易博取陪审团的同情。
  这不,波米塔塔说到他们无比饥饿、走投无路的时候,陪审团已经有年长的女性抹泪了,对她投去了充满母爱的目光。
  被告代表陈述完,检察官问话:“你们为什么逃离以前居住的地方?”
  “我刚才说过了,是因为猪头人族进攻部落,我们打不过,只能跑了……”
  西米露略带咄咄逼人的态度,继续发问:“你们的幸存者就只剩现在这几人吗?没有其他同伙在吗?”
  “反对!”赛特猛地站了起来,“检察官的问题与本案无关!按照参与抓捕的城卫兵叙述,当时在场的就他们五个,哪怕有其他幸存者,也不该用‘同伙’来形容!且没有必要询问其他幸存者的所在地!”
  当然,波米塔塔也不想告诉人族,自己其他的幸存族人在哪里,她感激地看向赛特。
  “好吧,我修改措辞。”西米露又一次问道:“你们在被抓捕前,犯过其他罪吗?”
  波米塔塔害怕地回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在自己的部落里从来没有犯过罪,来到你们人族城市,也就是偷了那一点麦子而已。”
  “偷了一点麦子?而已?你觉得偷窃只是小事?我看你毫无反省态度!”
  “没有!不是的!我反省!”波米塔塔急得快哭出来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真的!向祖神发誓!”她的眼眶中盈满泪水,强忍着没有掉落。
  无论是锁在一旁的其他异族,还是旁听区的波鲁塔塔,看她这样都很难受。毕竟如果不是真的太饿了,他们也绝对不会靠近人族居住的地方,更不会碰人族的东西。想到还留在废弃村庄的其他族人,忍饥挨饿,等着他们回去……
  波米塔塔没能忍住,哭了起来,她站在法庭中央,甚至不敢大声哭泣。其他异族也是含着泪,默默不作声。
  西米露问完话,就换赛特了。
  赛特给波米塔塔递了块帕子,安慰了几句,问道:“在你被抓之前,你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两天……”
  他又问:“你最后一次吃过的东西是什么?”
  “土里挖出来的一点点根茎……”
  “你们矮人族,以前是如何生活的?”
  波米塔塔想了想,确定不会暴露其他人,便老实回道:“大家开垦田地,能种出一些麦子,平时战士出去打猎,孩子们会跟去挖些野菜……我们的衣服是猎物皮做的,有时候会捡到人族丢掉的布料,绝不是偷的!真的是扔在地上不要的,很破的那种,不过东拼西凑,缝起来也能穿。”
  “干旱来临后,麦子都没能种活……大家没吃的了,年老的族人为了节省粮食,便先一步去见祖神了……”
  “去见祖神。”赛特问:“是自杀的意思吗?”
  波米塔塔点点头。
  在场的人族大多是摩杜纳本地人,他们依旧可以回忆起干旱时候的情况,情况都差不多。而在领主大人来治理这里之前,生活也好不了多少。看着瘦弱无助的波米塔塔,仿佛看到了自己,或者自己的家人,感同身受。
  赛特问完话,波米塔塔就下去了。
  接下来是证人代表发言,作为被异族反击伤害的城卫兵之一,西米露对证人问道:“你当时受伤了吧,伤你的是谁?”
  证人看了一眼被告区,指着比伯道:“是那个狗头人。”
  “他很凶残吧,明明偷窃了还拒捕。”
  证人谨慎思考了一下,又看了一眼紧张的比伯旁边,同样紧张的波米塔塔,摇头道:“凶残……称不上,其实可以明白他们拒捕的理由,毕竟在别的地方,异族不管是否犯罪,一旦被抓到,下场无一例外很惨。”
  “而且说实话,我的伤并不重,现在早好了。伤我的狗头人族恐怕已经是饿得强攻之末,想要保护自己的同伴罢了。”证人说着,还转头对被告区的异族安抚了一句:“你们不要怕,在摩杜纳不会有人恶意伤害你们的。看!”证人的脑袋上突然幻化出了一对犬耳,他是个犬族兽人,所以对狗头人族也很亲切。
  “哼,狗。”西米露冷笑了一下。
  苏阳敲了一下小木槌,道:“请检察官自重。”
  西米露嘟着嘴坐回控诉区。
  赛特上前问证人:“你憎恨伤害你的犯人吗?”
  “不,当然不!”
  他又问:“那你其他受到伤害的同僚呢?他们和你意见相同吗?”
  “我作为代表前来的时候,大家已经明确和我表达过想法了,没有人憎恨他们。事实上,他们的行为可以理解。在我成为茵蒂克丝大人的下属之前,也基本过着和他们类似的生活,怀抱着类似的心情。我们恐惧人族,害怕被抓。”
  “你们为什么害怕被人族抓?”
  赛特和证人也算认识,工作上有过交流,他有些奇怪赛特为什么要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不过还是照实回答了:“在摩杜纳以外的地方,经常有人族毫无理由地抓捕我们,即使我们并没有犯罪,一旦被抓,便是沦为奴隶的下场。”
  “我问完了。”赛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苏阳问西米露:“检察官还有问题吗?”
  “没有。”
  苏阳敲了敲小木槌,道:“现在休庭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公布审判结果。”
  第97章 章之九十六
  波鲁塔塔呆愣地坐在旁听席上, 他看到波米塔塔被检察官质问的时候, 心情是很生气的,恨不得冲上去和那个猫族兽人打一架。但他看到人族律师维护波米塔塔的时候, 心情又很复杂, 他觉得对方确实很尽心在帮助自己的同伴……
  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旁听区恢复了交谈声。主审官协同副审官和陪审团离席,进入了旁边的商讨室, 应该是在讨论审判结果, 决定处罚程度。不过波鲁塔塔听周围人的谈话,都是一致在同情异族, 认为他们情有可原,不该重判。
  他没想到被长辈们称之为“冷酷无情”的人族,竟然也会同情他族。而且看人族与兽人族的相处, 非常和谐。
  波鲁塔塔忍不住想到, 如果他们矮人族也能生活在这里, 是不是可以得到与兽人族相同的待遇?大家都能吃饱饭,可以学习到许多知识, 得到城市的保护……
  听完之前提审的证人发言,波鲁塔塔确定别处的人族,确实如同长辈们说的那样排斥异族, 但摩杜纳是不同的。波鲁塔塔觉得能相信这座城市, 或者该说,他想要相信。
  部落被猪头人族攻破后,他们仅剩的这点点族人, 已经支撑到极限了,物资不足,现在入春了还好说,等到严冬该如何过?而且要是他们一直徘徊在人族城市之外,被猪头人族发现该怎么办?他们这点人一定活不下来的!
  远离了摩杜纳,去到其他地方,更危险,毕竟不是哪里都像摩杜纳这般,对异族接受程度如此之高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有那个领主统治的缘故。
  想到这,波鲁塔塔鼓起勇气,对旁边陌生的人族问道:“那个主审官……就是领主?她也是人族吗?难道有什么矮人血统?”
  “哈哈哈哈哈,小朋友,你以为领主大人是矮人吗?”听了他的问话,周围人都笑了。
  被波鲁塔塔提问的人依旧在笑,倒是另一个人缓了口气,止住了笑意,回答道:“领主大人确实是人族,她可是帝都来的贵族小姐呢,血统不可能有问题……不过你会有这样的疑问不奇怪,领主大人行事风格不像个小孩。”
  “那就是天才啊!知不知道!”后排有一个人凑过来,如此赞叹道:“领主大人是百年,不,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切,千年前的历史都遗失了,你能确定?要我说吧,几百年前的帝国第一召唤师,也可以称之为天才啊!”
  “那也比不上我们的领主大人啊!”
  “哎,树大招风,你们都别说这类话题了,我最近才从帝都回来,听说不稳着呢,我们摩杜纳安安静静搞发展就好,别争这种没意义的事。我想领主大人也不会在意天才不天才的名号。”一位穿着得体的老商人插话道。
  “这位先生,您知道帝都怎么了吗?”
  周围人立刻来了兴趣,问起帝都的消息。
  “还不就是黑粉的事,这回在帝都闹起来啦!”
  波鲁塔塔一头雾水,问了一句:“黑粉是什么?”
  有人为他普及知识,看着他一个小朋友,就觉得有义务要好好说一说黑粉的危害,决不能让那上瘾的玩意儿毁了摩杜纳未来的花朵。
  黑粉也就是近几年流行起来的昂贵奢侈品,早先人们并没有吸粉有害的明确概念,哪怕知道那东西会上瘾,会让人耗尽钱财、家破人亡,但国家不禁止啊,光明正大卖黑粉的商人多了去了。在黑粉之前,同样也有好几种类似的商品流行。
  不过自从黑粉出来后,似乎效果最好,就慢慢成了这方面的主流商品。
  干旱来临后,那些成瘾的人没一个能活得下来的,摩杜纳建立起来了,就有黑粉商人过来贩货,以为能在这座新兴城市大赚一笔,却不想苏阳严格禁止黑粉或其他成瘾物的流入,黑粉商人敢到她的地盘上来,直接砍头,辣手得很。
  后面还有各种讲座宣传,摩杜纳的人们慢慢培养出了远离成瘾物的意识,明确知道这些东西不好。
  “我们摩杜纳啊,吃喝穿用的,都是有严格产品检测的,领主大人可关心我们的生活健康啦!”
  波鲁塔塔听着旁边人的讲解,原本倾向带族人入住的心,更加热切了。
  他想要赌一把,左右再在外面待下去,也是要死的,不如试试看相信这座城市,相信这里的领主。
  另一边,被告席上,赛特正在安抚受到不小惊吓的波米塔塔。
  检察官西米露那种咄咄逼人的提问,让波米塔塔非常害怕,其他几位被抓的异族也是担忧不止。这几天安稳的牢狱生活,反而给了他们生存的希望,他们此刻已经不想干脆利落地死去了。
  “没事的,真的,你想想先头检察官说的话,她即使要你们受惩罚,也只要求了两年五个月的服役而已,不是要你们的命。而我要做的,就是帮你们减刑,看刚才陪审团的态度,肯定不会判你们这么久。”
  狗头人族的比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服役的内容到底是什么?要让我们像奴隶一样工作吗?”异族最害怕的,大概就是当奴隶了。
  “当然不是,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摩杜纳没有奴隶,也禁止他人将智慧种族当成奴隶。”赛特喝了口水,继续道:“服役内容看城市情况安排,现今摩杜纳还在四处建房子,你们可能就是被安排去搬砖吧。而且就算你们要去服役,一日三餐管饱,休息时间充足,看管你们的人也绝不可能对你们施行暴力。服役时间结束,你们就自由了,爱去哪就去哪,想定居摩杜纳也没问题。”
  赛特强调了很多遍,异族走在摩杜纳的街道上,是不可能突然被抓的。
  “波米塔塔!!”几个被告异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波鲁塔塔!?”波米塔塔惊讶道,她看到了站在旁观区栏杆边上的波鲁塔塔。
  赛特放下茶杯,问:“你们的熟人?”
  波米塔塔不安地看了一眼赛特,点点头。
  赛特和一旁的警备员打了声招呼,态度平和自然地让波鲁塔塔走进被告席,顺便和他们解释了一下:“被告家属是可以坐过来的。”毕竟万一被告在牢里,又不想要法院随机安排的律师,家属肯定得自己另外找信得过的律师来辩护,作为委托人也有资格坐上庭内席位。
  “波鲁塔塔,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其他人呢?”波米塔塔一激动,说了漏嘴,但赛特并没有追问“其他人”的事。
  波鲁塔塔显得很镇定,“大家还在废弃村庄,我是昨日假扮人族小孩,来了这里。”
  他在赛特面前坦诚自己的“潜入”,赛特便很有诚意地提醒道:“假扮其他种族也是违规行为,我估计审判结束,你就要被抓了吧。”
  “我有心理准备,请问我会被判刑吗?”
  “判刑算不上,你自己坦白了,顶多是改过身份牌的种族,交点罚款,如果你没有钱,那就是罚个几天义务劳动。连审判都不需要开。”
  “诶……看来用不着大动干戈了啊。”伊琉斯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自首可以减轻一半的惩罚哦。”
  赛特无奈地看着他:“您早就知道有矮人潜入城内吗?”
  “不算早,我也只是比你提前几个小时知道罢了。”
  波米塔塔怕怕地看着陌生的伊琉斯,比波鲁塔塔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他真的不会有事吗?”
  “冷静点。”比伯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向波鲁塔塔,道:“看来你是做好决定了。”
  “是的,我想要让我的族人住到摩杜纳。你们狗头人族和地精族有什么打算?”部落被攻破后,带着仅剩的几个族人逃亡,波鲁塔塔就相当于是代理族长,他确实有权为矮人族做这个决定。
  比伯和地精族的穴穴对视了一眼,他们被抓捕的时候还在晚上,没有看清城市的情况,但今天从牢里来到法院的路上,已经见过这里的繁华。比伯问波鲁塔塔:“你在这里只待了一天,就这么确信人族不会排斥矮人族吗?”
  “不该说是‘确信’,而是我想要相信。摩杜纳的人族很友善,他们既然可以和兽人族好好相处,为什么不能和我们矮人族好好相处呢?我想要相信这里的领主。”波鲁塔塔坚定地回道。
  比伯点点头,他看向赛特:“阁下曾经说过,摩杜纳欢迎任何智慧种族定居,也包括我们这种与人族外貌相差甚大的种族吗?”
  “当然。我向我的神发誓,我没有对你撒谎。”
  “你的神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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