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这些人的名字,都是和苏阳一块回来的亚伯跟她说的,当初说的目的,不过是想要提点下她帝都的魔法师势力,让她谨慎行事。谁知道她记下名字,就这么直接挑上门呢?
  大殿内的贵族们议论纷纷,他们没了看戏的心情。有人幸灾乐祸,冯仑家出了这么一个疯子;又有人心有不忍,到底是个年幼不知事的小女孩,如今眼看着人家就这么将自己作死,总觉得可惜。
  唯一相信苏阳有胜算的,大概只有亲眼见过她实力的第一皇子奥斯顿。
  奥斯顿带着笑意看向苏阳,问她:“茵蒂克丝小姐,你说的那几位都在帝都,想必很快便能得到消息,你觉得将决斗日期定在何时比较好?”
  苏阳也是笑着回道:“越快越好,端看那几位需要多久的准备时间了。”
  奥斯顿点点头,“那么三天后,不管如何都该准备好了。”
  “我有问题!”一位中年人站出来,道:“冯仑小姐并不是接受国家勋章的魔法师,从头到尾只是自称,那她在参与决斗的时候,是否能带上骑士?”
  奥斯顿没说什么,苏阳便应道:“不带,就我一个人。”
  中年人一噎,他可能是出自一厘厘的好意,想让话题发展下去,让苏阳到时候带个骑士,好歹不至于被其他魔法师的骑士秒杀,有个开口认输的机会。
  刚还赞赏地看向中年人的康纳理维士,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威严与形象,此刻几乎想要以头抢地。
  如此,就敲定了在三天后的皇家决斗场举行神断决斗。苏阳一个人上,对战一百人。比几百年前,大召唤师对战六十人还多四十人。
  没有说话的康纳理维士暗自白了一眼他的长子,他还想着怎么收场,将这件事抹平,长子竟然不知道看他脸色行事,这让他很不爽。
  普通人决斗,在帝都是有相应的决斗场的,或昭告天下让一群人来旁观见证,或向管理这方面的官员报备后,私底下进行。
  皇家决斗场则只在特殊人物决斗的时候开放,比如皇室、比如魔法师,又比如双方身份特别高的贵族。
  说实话,这个决斗场距今已有七十多年没开放过了,当初还是前任皇帝尚为皇子的时候,和自家兄弟决斗开过一次,旁观者仅限皇室和贵族。
  这回神断决斗的斗贴由皇室发送,奥斯顿承接了下来。今天事情闹成这样,无可收场,康纳理维士单独留下了苏阳,挥退其他人。贵族们迫不及待地离开皇宫,去向别人传播此事。这场决斗不只皇室贵族可以去旁观,平民也可以,几乎能想见三天后的盛况。
  康纳理维士领着苏阳往自己的书房走,路上面无表情,略带怒气,宫中的侍卫仆从都感受到陛下的不快,战战兢兢地低头行礼,不敢多看。也就苏阳,优哉游哉地跟在他后头,不受影响。
  进了书房,康纳理维士的情绪平复很多,他转头看着那个才到自己腰间的小丫头,烦恼地问道:“你说说你,怎么就提出神断决斗呢?哪怕只是一对一你要打过去,我也不会说你什么。”
  “陛下,我既然敢提出来,自然是有胜算的,请陛下不要担心。”
  康纳理维士冷哼一声,“谁担心你了!你母亲这会儿得到消息,恐怕会立刻赶过来,光是想想我就觉得耳朵疼!你父亲出征在外,要是他回来得知你把自己玩死了,还不得怪我!?”
  苏阳笑嘻嘻道:“陛下和我父母关系不错呀。”
  “你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接下来你会被五十个魔法师和五十个骑士围殴!”
  “不知道。”苏阳无所谓地回答:“根本不严重,那群弱旅,再来一百个我也不怕。我一人单挑他们一群,和他们围殴我一个不是一回事。”
  康纳理维士仿佛在看什么奇怪的生物般,看着苏阳,他想问“你哪来的自信”,又觉得现在说这种话无济于事,叹了口气,走到书桌前拿起笔,问道:“决斗获胜的要求你打算怎么说?我拟了草稿给奥斯顿送去。”
  “很简单,首先我不承认现在的魔法师是‘魔法师’,如果他们输给我,从此以后他们必须改称‘元素召唤师’,只有靠自己的力量施展魔法的人,才能称之为‘魔法师’。”
  康纳理维士手下一顿,他瞬间想到了很多事,哼笑了一下,“你野心倒是大得很。”不过对皇室来说却是好事。
  “如果你能活下来,我就封你为帝国第一大魔法师,全权掌管国立魔法研究中心和魔法师协会,到时候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想必那群人也不敢再说什么。”他用人不拘,只要有能力,才不管对方什么身份什么年龄,毫不在意外界会如何反应。
  茵蒂克丝·冯仑若拿了这大名头,却压不住,只能说明她不过如此,那最初就不该这么嚣张地站到人前。
  这是皇帝陛下对这个不懂收敛的小丫头,些许的坏心眼。
  当然,若她就这么死了,那也没有后话了。
  苏阳点点头,“没问题。”皇帝这么合作,省却了她不少麻烦。现在想来,靠家走后门真的很便利。她想到夏布罗尔推崇第一皇子的事,略好奇地问道:“陛下,您自己经历过不尽早立太子会产生的问题,为何不快点决定太子呢?”
  康纳理维士对苏阳好感度挺高的,他尤其欣赏乐于搞大事的人,还有夏多布里昂和波利娜加分,便笑呵呵回答道:“钓鱼懂不懂?”
  “哦……懂了。”
  第68章 章之六十七
  康纳理维士和苏阳聊了很久的话, 他发现, 一旦这个小丫头开口谈正事后, 就很难让人将她当成小孩,有些想法甚至比大人还犀利。当今的皇帝陛下对奇怪事物接受良好,越来越喜欢苏阳,简直想抢来当自己的女儿, 心里甚至有些后悔,哪怕背上骂名,也不该让她真的搞什么神断决斗,轻易送命。
  他们聊到餐点的时候, 波利娜果不其然进宫了,夏布罗尔也跟了过来。一见到皇帝,波利娜便哭诉起来:“陛下!我听说您让我家茵娜进行‘神断决斗’!这是真的吗!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康纳理维士挥退了接引的侍从, 忍不住解释道:“这可不是我让她干的, 是她自己干的!我都没想到这丫头如此胆大包天!我还想问问你平时怎么教女儿的呢!”
  “我不管!您没有阻止她就是您不对!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夏昂为了陛下、为了帝国的安宁, 出征到现在还没回来,您就对我们家不管不顾了吗!!”
  康纳理维士头疼地看向夏布罗尔,对他使眼色, 让他好好劝劝他母亲。不过夏布罗尔这时候正盯着自家妹妹呢, 没空回应皇帝的暗示。
  看着笑容可掬的苏阳, 夏布罗尔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这两天表情是不是有点多?昨天面见皇子的时候也是亲切得不行。
  不过趁康纳理维士和波利娜注意力都不在两人身上的时候, 苏阳恢复了一会儿面无表情——这才正常(?), 她冷淡地对着哥哥抬了抬下巴, 夏布罗尔回过神,安抚起波利娜:“母亲,您先别担心了,想必陛下有安排,肯定不会让茵娜出事的。”
  ——我能有什么安排!?
  当然,康纳理维士只是心里腹诽,面上镇定得很:“是啊丽娜,你就别担心了,相信我!”
  波利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吗?您当初骗我和夏昂去黑市夜游的时候,也是这种表情……”
  康纳理维士尴尬地咳了一声,“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提,那能一样吗!”
  苏阳又扬起了得体的笑容,对波利娜道:“母亲,陛下和我确实有所准备,您尽可安心,我不会有事的。倒是您,别轻举妄动,坏了陛下的大事。”
  难得被女儿这么亲切对待,波利娜被糊弄得迷迷糊糊,“是、是吗……”她这时候情绪多少稳定下来了。
  康纳理维士趁机邀请他们一块用餐,与波利娜东拉西扯地谈笑。餐后留下了苏阳,毕竟离决斗还有三天时间,为了防止有心人给苏阳下绊子,便将她留在了宫里暂住。
  波利娜算是被彻底安抚好,临走前还跟苏阳说:“既然陛下有些特殊的打算,你就得好好听话,住在宫里的时候不要惹事,知道吗?如果遇见皇后殿下与公主殿下,要有礼貌,别像在家里那么随意……”又悄悄在她耳边说:“陛下的那几个侧妃你就不用理会了,不失礼就行。”
  如果不是夏布罗尔催促,她能说上几个钟头。
  夏布罗尔对苏阳没什么好嘱咐的,只说了一句:“你自己心里有数。”他倒不是真的信皇帝有什么安排,暗自腹诽母亲对陛下的盲目信任,不过他对妹妹也有种迷之信任,和他母亲半斤八两。
  之后康纳理维士将苏阳的临时住所安排在自己的宫殿里,帮她推掉了所有对她好奇之人的邀请,包括皇后和公主,表面理由是让她安心准备决斗事宜,背地里其实总找她闲谈,根本没给什么清净。
  苏阳日常面无表情,是因为脑子里有个来路不明的系统,所以习惯性约束自己的情绪,倒不是她真的面瘫。对于跟自己合作良好又位高权重的皇帝,她总能摆出身为一个“人”该有的“人性”。
  毕竟让皇帝觉得她只是个机器,或者心里对她产生了什么过于冷漠、残酷的评价,不利于她往后的发展。
  苏阳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自己对魔法的狂热,对权力的不屑一顾,又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无脑,让康纳理维士越来越欣赏她。
  尤其在他亲眼见过苏阳展露的魔法后,对她决斗获胜的信心大增,还曾夸赞夏多布里昂和波利娜生了个好女儿。顺带赞赏了夏布罗尔一番。他们冯仑家既有守成者,又有革新者,互相照应,简直完美。
  如果说之前康纳理维士承诺给苏阳极大的权限,是因为觉得她活不下去,随口讲讲的,半是真心半是玩笑,现在基本上是真心的了。
  康纳理维士是个有远见的皇帝,国内的魔法师安逸太久,数量增多,又被无知民众神话化,胆子养肥了,本就该宰一波。他原有的计划要血腥很多,为了保证皇权的稳固,对帝国无异于割肉。然而不保皇权,往后发展下去,可能三四十年后,皇室将再无立足之地,形同傀儡。
  苏阳来得太是时候了。
  …………
  ……
  三天后,神断决斗如期举行,皇家决斗场空前盛况,连临近帝都的周边城镇都有人赶过来。治安官甚至不得不申调了一整支军团,来协助维护治安。
  皇室肯定有位置坐。贵族这一块也好说,位置都是提前预定的,能在此有一个席位,不是身份特别高,就是门路特别广,贵族中的贵族。冯仑家的人,因为是苏阳进行决斗,也是席位管够,不只波利娜和夏布罗尔来了(各自怀里抱着苏阳的双胞胎弟妹,今年三岁),连博隆、赛特、希尔特、老詹、尤金也来了。
  剩下大片区域留给平民,却还不够所有人坐下。没位置坐了,过道都站满了人。外面尚有没进来的,已经不给进了,依旧不肯离去,等在外面准备拿第一手消息。
  这可是大事件!
  一个自称是魔法师的小女孩(年仅八岁),挑战五十个四阶以上的魔法师!
  光这三天时间,帝都范围内全在说这个话题。不过大多数人的态度,不外乎是那个挑战者发了疯,想给自己来一场盛大的葬礼——人们只想看着她是怎么死的。
  正午时分,公证官走上高台,打开了扩音器,决斗场内响起了喇叭的长长鸣响,人声鼎沸的观众席逐渐安静下来。
  公证官拉开羊皮纸,宣读道:“今日,茵蒂克丝·冯仑,挑战申豪斯·左芬斯、巴特罗纳·西玛菲尔、缇平·罗路斯特……以上五十位魔法师,在此开启神断决斗!挑战者获胜要求——茵蒂克丝·冯仑重新定义‘魔法师’,非其定义者,不可自称魔法师!应战者获胜要求——茵蒂克丝·冯仑,无论生死,必将接受火刑审判!”
  场中哗然。
  哪怕相信皇帝有特殊安排的波利娜,都紧张地掐住了夏布罗尔的手。无论生死……就是说苏阳如果及时认输,没有在决斗中死去,也得被烧死。她不能输,只能胜!
  以前提过,这个世界的人们最忌讳亵渎尸体,罪人的尸体不到必须烧的大罪,也会好好埋进土里安葬。连瘟疫死者,都是在药剂师们前赴后继的牺牲与努力下,才得到焚烧的认可。
  所以说,扯上火刑,那真的是相当严重了。
  赛特想起来自己的家人,更是掐得自己手心出血。
  而魔法师那一方,还觉得火刑轻了。像苏阳这种挑战自己权威的存在,就该残忍处理,权当杀鸡儆猴,让后人不敢再质疑魔法师的神权!
  如果不是有皇室撑腰,自身势力又大,恐怕冯仑家都会遭遇牵连。
  公证官宣读完,决斗双方进场。
  魔法师那边泱泱一大批人,昂首阔步走来,骑士们步履一致,抬着巨鼎,紧随其后,看着气势颇盛。
  而苏阳这边,就她一个。穿着新定制的贴身长袍,小小一个人,意外地干净利落,却……难免单薄。
  人们议论纷纷,本来是看好戏的心态,但见到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即将惨死,忍不住投去了同情的目光。甚至有人轻声抱怨那些魔法师太过较真,竟然要判小姑娘火刑。
  苏阳打量对面,骑士们摆好巨鼎,就整齐地聚到了魔法师的前方,有几个七阶水准的战士,剩下六阶五阶都有。
  ——嗯,可以秒杀。
  至于那些魔法师,更简单了。
  苏阳考虑到今天是为了立威,不能太快将人解决,总得给他们一点时间显现自己的实力,然后自己再轻松打败他们,才能让人体感到自己的强大。
  ——好吧,不能秒杀掉。
  在她思考间,一个领头模样的魔法师打开了他们那边的小扩音器,用全场都能听到的声音问道:“茵蒂克丝·冯仑,我现在给你一个认输的机会,你是否诚心悔过你的自大妄为,接受神的惩罚?”
  苏阳微微一笑,也不见她拿出什么扩音装备,她的话语便传达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边:“我也给你们一个认输的机会,你们是否愿意从此臣服于我,好歹给自己留个体面?”
  魔法师一方脸色俱是难看起来,“敬酒不吃吃罚酒!”
  公证官看了一眼身后最高席位上坐着的皇帝,得到示意后,便宣布:“决斗开始!”
  没有人动。
  按照惯例,魔法师参与决斗的时候,护卫他们的骑士应该先上阵,为魔法师争取吟唱时间。不过此刻这些身材魁梧的骑士们面对的,只是一个不到自己腰间高度的小女孩,让他们就这么出手,实在……有违骑士之道。
  魔法师们也没开始吟唱,毕竟在他们心里,苏阳用不着他们出手,就会死在骑士的剑下。
  苏阳……则是在等对面出手。
  双方对峙良久,场外观众不耐烦了,有人大声喊道:“上啊!杀了她!撕裂她!让她承受亵渎神的惩罚!”这种人明显是常常去角斗场看奴隶角斗的类型,特别爱血腥暴力,叫嚣得顺口。随后,“杀了她”的呼声越来越高,小部分人不忍的声音被盖了过去。
  刚才领头喊话的魔法师对骑士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
  骑士们互相看了一眼,最后只走出一人。他面色很沉痛,要当一个刽子手杀害一个小女孩,不会有任何一个骑士感到高兴。
  那人向苏阳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利落地动手了,意图不让她在死前感受太多痛苦。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