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节

  龚香心中暗叹,真盼这人多疯几年。
  王姻望一望天上,问:“公今日不如就歇在这里,明日我等一同上殿,面见公主。”
  龚香:“你几时洗脱污名?幸臣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背上了就不容易洗掉。”
  王姻笑道:“只要我当真荐上英才不就行了?”
  风迎燕,活脱脱的“英才”,在大梁靠脸闻名许多年了,现在只要把风迎燕再吹成英才,这样一个有身份,有脸,有大才的贤良被他举荐给公主,谁还能骂他?
  龚香放下酒杯,把王姻从榻上赶下来,自己躺上去,说:“我懒得再走,你既是主人,自找他处安歇吧。”
  他就烦这种人!
  什么事都难不住,颠倒黑白,唾手可成。
  王姻此时大度极了,起身,出门,叫小侍童好好侍候龚香,当真去找别的地方睡觉了。
  啊呀,今日月色正浓,清风朗月,真是好时光啊!
  第697章 活民之功(修错)
  几日相处下来,姜姬已经对风迎燕这个灵武公子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因为风迎燕已经提起了灵武。
  他爹已经早去, 风迎燕因为没有成亲, 虽然有许多情人, 也有许多据说是他的私生子女, 但他仍然因为没有成亲而失手家主之位。现在在位的是他的十八弟。
  他爹生的孩子虽多,活下来的却不多,这个十八弟在家里活下来的兄弟中排行第五。
  可这个家主在灵武就像个打杂的管家,里里外外的杂事都要他去做, 可整个灵武的精神领袖却是风迎燕。
  灵武事实上的主人, 还是他。
  风迎燕提起灵武就是想把灵武献给姜姬。
  这个作法就像当年的龚獠一样,拿灵武当后盾,表示姜姬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她一句话, 灵武上下无有不从。
  为了表示诚意, 风迎燕愿意将风家现任家主的长子和长女献上,送给姜姬使唤, 为是士还是为奴, 都听她的。
  除了现任家主的长子与长女之外, 他也相当敏锐的发现姜姬很需要人才。
  她需要不是凤凰台本地世家出身的世家子弟填充凤凰台下空荡的座席。
  他愿意将灵武年轻一代的子弟全都献上,甚至还能在灵武普通人家中选拔年轻人, 送他们到凤凰台来。
  姜姬听他一番表白之后, 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这相当是把灵武给绑在了她的船上。当年龚獠说要跟着她, 也最多是从合陵把钱粮骗来送给她, 虽然也算是解了她当时的燃眉之急,但跟风迎燕的大手笔不能比。
  她这才发现,风迎燕俊美的皮相下是炽烈的权欲之心!他是空有高志,却无奈虚度半载光阴的人。
  这么一想,还挺可怜的。有点像龚香当年的情景了。
  等龚香来了,姜姬与他聊了聊灵武公子,笑着说:“你觉得他是真心的吗?”
  龚香很冷淡,客气道,“我不及其秀美。”又提起王姻已经想好要替灵武公子造势了,现在没看到人,说不定正和灵武公子谈着呢,两人狼狈那啥,说不定是早就串通起来了。
  姜姬笑一笑,跳过这个话题,问龚香最近向他求学的人是不是更多了。
  王姻敞开大门,凤凰台下的世家就想试试敲敲其他鲁人的大门。
  龚香讲解过鲁律,又据说教导过姜姬与姜旦,王师啊!所以一群人跑到龚香家里哭着喊着求他收为弟子。
  龚香紧闭大门,一个不见。
  但他也只是把大门关起来,没说不收礼。所以别人只以为他是待价而沽。所以礼越送越重,也开始四处打探龚香有什么喜好。
  王姻和凤凰台的侍人都借此赚了一点,他们信口胡扯,替龚香安插了许多“喜好”。
  龚香无奈,他已经察觉到他和王姻一起出现有点坏了公主的事。如果只有王姻在,那公主身边就空了许多,可以借机安排几个凤凰台的人当摆设。
  但他非要跑来,结果公主身边的人就太多了,站得太满,这才让凤凰台下的人多了许多顾忌。
  所以他一直很低调,本来希望在公主没登基之前,他就以鲁相的身份含糊的混在凤凰台,等公主登基之后再安排他就行了。
  姜姬问起,他只好摆出一副严肃的脸说:“那些人烦得很。”
  姜姬见他对凤凰台的人避之不及,猜测又是一些小心思,索性不去管,转而提起招贤纳士的事来。
  一直以来,世家的招贤纳士走的都是举贤不避亲的路子,全靠亲友提携。
  所以王姻大开门路,一边收获了许许多多的“友情”,一边替他们搭了一条通向姜姬的道路。
  这条路是双向的,世家得已接触姜姬,她也得已接触世家。
  现在城中已经渐渐平稳下来了,世家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变成了惊弓之鸟,他们非常盼望能有一根浮木渡他们到对岸,不管对岸是什么,现在他们没有办法去拒绝。
  姜姬想多造几条桥。
  风迎燕就是她竖起的靶子——之前她是这么想的。
  但灵武公子突如其来的把灵武拱手献上后,她发觉了此人的野心,也只好换个思路,另找个靶子来用。
  她想用黄家。
  黄松年老迈不堪,以龟缩为人生准则。黄家内里却未必全是这样的人。
  他现在虽然不反对她,但目前为止,黄家没有一个人送到宫里来甘愿当她的侍人或近臣,只有一个黄沼还是自己跑去考低级官吏,现在又借着爹生病的理由躲在家里了。这就说明黄松年还在观望。
  他不确定她是不是真能坐得稳。
  姜姬以前容他龟缩,现在却只能把他拖出来了。
  她对龚香说:“我本来想让白哥或毛昭去一趟黄家,替我说说话。”
  龚香点头,“现在他二人都在小公主身边,当然不合适。”
  三宝近来如饥似渴的吸收着知识。比起她当年有电视新闻网络,三宝的环境是相当闭塞的,她只能从人身上学习。
  只有毛昭和白哥当然不够。姜姬打算等她这宫里的士人多了以后,就容许三宝到外面来。只有接收信息的渠道变多了,人才能更容易学会“公正”。
  公正本身是一个平衡的概念,因事因人因势发生着变化。
  她想更自如的教育三宝,就只能增加她接受信息的渠道。现在还不行,她只能让安全的人出现在三宝身边。
  她说:“叔叔有空时也去陪陪三宝。”
  龚香如获至宝,根本都不需要她再说第二句的,立刻答应下来!
  上回她的拒绝本来就是吊他的胃口,见此就笑了。
  春去夏来,凤凰台迎来了更为酷热的夏天。
  地面变得龟裂,河道变窄,井水更加难打,幸好今年春天发现可能继续旱的时候,井就重新掏过了,现在还能打得出水来。
  姜姬早在毛昭去年提干旱时就一直在想什么东西能在旱的时候仍然可以种植,结果她记忆中的全是旱的时候,西瓜更甜,水果更好吃。
  死马当成活马医,她让商人寻觅野地里的瓜果,最好是旱地才有的。
  偏偏还真找到了!
  叫马果,是长在野地里,野马常吃的一种果子,合捧大小,看枝蔓很像西瓜,一长一大片,果肉半白半红。
  这个马果是霍九弈说的,他说在野地里迷路的时候,放开马让它自己走,通常都能找到吃的和水源地。这种野果他在野外吃过很多回了,倒是从来没想过自己种。
  既然姜姬说了,他带人出去时就找了一番,已经送回来了,经过去年一年的试种,今年还真种出来了,她觉得可能就是野生的西瓜,除了大小不一样以外,其他看起来都很像。
  商人们也送来了在干旱的地方能种的东西,姜姬的要求只有一个能种能收,是什么品种没关系。结果商人们送来了野枣树,手指大小,半黑半红,虽然小,但非常甜,也确实相当耐旱。
  其他还有两三种长在缺水少水地方的果树。
  姜姬后知后觉的明白干旱的时候,树扎的根更深,也更容易在蓄水,更能扛过干旱。
  树移回来的少,全是整棵包根带木的送回来,路上还死了不少,不过商人不舍得把千里迢迢带回来的树扔了,哪怕是枯死的也带回来了。
  结果这些枯树竟然在到了凤凰台之后,又被凤凰台的世家子中一个非常擅长侍弄花草的人给种活了,他从枯树上截取还能活的枝子,不知他是怎么养的,最后都生根发芽了。
  此人姓西,叫西歌,有妻有子,父母双全,没什么愿望要实现。是那种“人生中什么都不缺,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人。
  姜姬再三打听后,才让白哥去请人。
  白哥听她再三交待,有些醋意,问:“西子只是会种树而已!”
  姜姬笑道:“他会别人都不会的,这就是本事了。”
  不然你再找一个能把枯树种活的给我好了!我不介意!
  幸好白哥一去说,这人就愿意出仕为官,但说好了,他不上殿,不穿官服,但该给他的都要给他。
  是凤凰台世家最习惯的做官方式,只担虚名,别的什么都不要。
  姜姬笑眯眯的说好好好,转头说赠一个博士给你。
  高帽、玉笏送上。
  这人问这高冠是什么意思?怎么比别人的冠都高一寸?
  姜姬再让龚香亲自去解释为什么博士戴高帽呢?
  ——为了显示他比世人都聪明一分。
  冠上为何有金花呢?
  ——金花是功勋的标记,博士做出前人未有之事,想出前人未有之计,有前人未有之功的,都可记一朵金花。
  这西歌瞬间反应过来:“一次一朵?”龚香笑眯眯地说:“是,我国中博士,最厉害的一人已经在头上戴上十四朵金花了。”刚好围了一圈,他在离开鲁国前下的最后一道国令就是给田分的高冠再加高一层。
  西歌本来觉得会种树不过是小道,这是安乐公主在拉拢他,甚至这个博士在他眼中都没什么地位可言。现在听鲁国丞相这么说,笑道:“那人莫不是也是个种树的?”龚香半点不觉得被冒犯,摇头说:“田博士擅数术,鲁国数学就是出自其手。我国有另一个廖博士,因在国内种出郑国米而受封,本事就略逊于田博士,目前冠上只有四朵花。”
  西歌一听脸色就不好看了,莫明觉得这廖博士跟他是一边的,廖博士的花少,也好像衬得他脸上无光似的。
  “种出郑国米?”鲁国为什么要种郑国米?
  龚香就说当时国中百姓饥饿,公主见此人能种出郑国米,从此鲁国百姓就多了一种可以种植的农作物,因此封他为博士,以赞其高智,有活民之功。
  西歌听到“活民之功,利在当代,功在千秋”这样的话,如醍醐灌顶!
  龚香道:“公子,你虽然只是种活了几根树苗,但对百姓来说,你是送给他们可以吃的食物。或许十年内,百姓们还没办法靠这几棵树苗裹腹止饥,但二十年呢?三十年呢?一百年呢?”
  西歌的脸红了,整个人隐隐发抖。
  龚香笑道:“公主以为公子有大功,才愿以博士相赠。今后百姓吃到那些树上结下的果子,都会记得公子的大名。名传千古。”
  西歌努力想把声音挤出来,半天才抖着声音艰难地说:“果树与别的树不同……它在原地结什么果子,换个地方,结的未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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