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朱宝不语。
  “我只有一点不明。”温凉清冷地看着他,“为何杀了帮厨,又烧了小厨房?”
  朱宝嘴唇颤抖了两下,声音沙哑,“鸦片。他想对先生的膳食里下鸦片,小厨房炉灶下的方块全是这玩意儿。”索性一把火烧了干净。
  温凉眉峰微挑,认真地看着朱宝。
  “你救了我。”
  这便是其中诡异之处了,朱宝发现帮厨的问题,本可以直接和温凉揭发他。可两人都是探子,朱宝不能往上捅,杀了帮厨也实属正常,可烧光小厨房?这真是个奇怪的选择。
  朱宝虚弱地开口,“先生也救了我。”
  “不止如此。”温凉眼眸淡漠,看着朱宝的眼神仍带着探究,“如果只是这样,你不需要烧掉整个小院,连小院周边都早早布置好,你从一开始便打算借此烧掉整个小院。”如此大手笔只是为了救他,大可不必。
  话虽如此,温凉也隐约猜到缘由。他是个很喜欢记录的人,温凉的书房内藏着大量书写好的文章,这些待日后而来皆是有用之物。朱宝一把火尽数烧光,于幕后主人着实是一件好事。
  既救了温凉,又助了幕后主子,勉强算是一箭双雕。
  温凉捏了捏手指,视线落在朱宝面上,忽而神色骤冷,“你服毒了。”
  朱宝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奴才什么都不会说的……”话语未尽,他捂着肚子慢慢地跪倒下去,显然那毒药很猛烈,他开始大口大口吐血。
  “是三贝勒。”
  温凉抬眸。
  朱宝猛地抬头,挣扎着坐倒在地,惊恐地瞪大眼睛。他喘息地看着温凉,“先生是如何知道……”这不可能!
  他该说的话还没说完,腹中的抽搐令他说不出话来,他惨叫出声,在地上不住翻滚。
  温凉的确不能确定,只是在诈他。只是结果已然出现了。
  绿意死死地交握着双手,强迫着自己盯着朱宝不移开视线。
  直到那打滚的身体猛然顿住,失去气息。
  胤禛从门口步入,看着室内寂然无声的模样,静静地走到温凉身后,“先生得到想要的结果了?”
  温凉是在百般坚持下才自己进入屋内的,不然此刻至少得有好几个人在室内保护温凉的安全。饶是如此,如今屋外的侍卫整装待发,如果屋内有任何不祥的响动,都会瞬间扑入室内。
  温凉安静地说道,“爷,找个地方埋了他吧。”如果他不出声提点的话,朱宝的下场只会是乱葬岗。
  胤禛答应了。
  温凉不想在屋内带着,告知了胤禛后离开,径直回到如今的住所。绿意因为嫌疑已经解除,此刻正一步不离地跟在温凉身后,生怕先生出了什么问题。
  朱宝的死,的确给温凉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温凉在来前便把猜测到的内容告诉了胤禛,从朱宝的态度来看,也是八九不离十,结果已然清晰可见。
  绿意跟在温凉身边多年,她隐约猜到了如今温凉在思索的东西。温凉是她从来都不曾见过的那种人,淡漠,顽固,聪慧,执拗,强大,漂亮的人。
  是的,温凉是漂亮的,不管是男装还是女装,绿意都觉得温凉是个让人很舒服的人。也是个让人很喜欢的主子。就像她曾想过的那样,他是一个让人很舒服的人。
  但他几乎不懂感情上的任何东西,不管是任何一类,对温凉都是从不涉猎过的场合。
  绿意隐约察觉到了这点,谨慎地避开了所有可能涉及的可能。可今日朱宝的死,还是触动了这个领域。
  温凉回到屋内不久,贝勒爷也紧随而来。
  温凉敏捷的思维显然给他们处理了很大的麻烦,唯一比较可惜的便是被烧毁的小院,但他们也顺藤摸瓜得到了许多的消息。
  苏培盛带着人对整座废墟进行挖掘,最终从中找到鸦片残渣,那奇异的香味掩盖在火焰的焦烟下。七拐八弯之下,他们终于挖出了帮厨的线索。
  鸦片昂贵,一个小小的帮厨是不可能有能力买这些,除非是有人从府外送来。顺着这条线来查,他们总算有了眉目。帮厨的确没经过采买线,他是从珍善阁里送进来。
  珍善阁的账房便是这帮厨的族叔,本身便是个瘾君子。帮厨的鸦片都是从他那里来的,更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借由小混混的手传送,伪装成货郎和帮厨在小门接头。
  当日朱宝禀报关于珍善阁的事情,实际上是在提醒温凉。
  “爷以为,这帮厨是何人属下?”温凉温凉看着左手边被布置好的书桌,轻飘飘地开口,朱宝已死,关于帮厨的讯息也被砍断了大半。
  “老八。”胤禛在屋内踱步,看起来早有人选,“太子如今自顾不暇,无暇关顾他事。老大带兵,最厌恶鸦片罂粟等物。其他有能耐往府内安插人手的,便只有老八了。”
  下鸦片属意不是为了杀温凉,而是为了把温凉控制在掌心。从鸦片入手,到更加珍贵的毒物,一步步引诱温凉堕落。若是意志力能被打垮,那是更好不过。
  此乃杀人于无形。
  “爷,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胤禩屡屡地对府内动手,如今又增添了个胤祉。如果胤禛不打算对他们做些什么。温凉也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了,他面无表情地生气着,如今书房烧掉了,朱宝也死了。
  很气人。
  胤禛感受着温凉身上极淡的怒气,声调温凉,“此事,自不会这么了结。”胤禛如今也正是气闷的时候。
  老八似乎是完全忘记了到底什么叫做兄友弟恭,若是这做弟弟的一直这么肆意的话,那做哥哥的,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还有胤祉……
  胤禛眼神狠厉,把刚进来的苏培盛吓了个大马趴,默默地哆嗦了两下。
  十月底,正是踏入初冬的时节,温凉披着披风从屋内走出来,他身上几乎被绿意拿出来的衣裳给包围了,如果不是最后温凉确定了衣服足够了,绿意似乎能够把温凉整个人都包成团子。
  温凉摩擦着手腕,漫步地来到外书房,此刻胤禛的幕僚正在屋内等候着,温凉算是来得最晚的那个人。他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最里面的邬思道,戴铎坐在他身侧,似乎正在交谈着什么。两人看到温凉过来,皆是冲着他点头,而后戴铎先说道,“你总算是来了,这位是……”
  “邬先生。”温凉淡漠地点点头。
  戴铎挑眉,好吧,他确实忘了,以贝勒爷对温凉的看重,这件事情他的确是早该知道了。
  温凉在他的位置上落座,屋内伺候的小内侍立刻就给他端来暖茶。温凉摩挲着茶盏的边缘,“爷还没来?”
  “那是自然。”沈竹说道,他们都是按着昨日胤禛的吩咐过来的,只是时间上可能出现了什么问题,不然现在贝勒爷应该是出现了的。
  小半个时辰后,胤禛才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踏入,带来一室严寒。他似乎是骑马回来的,冻僵的手腕以及染着白雪的眉宇说明了这点。好在室内足够温暖。
  胤禛先是回去换了身衣裳,而后又出来看着等候了许久的数人,没有提起昨天便打算讨论的事情,而是另外又提起了一件事,那正是今日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
  “朝上开始有人奏请废太子。”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众人瞩目。此前虽有这样的传言,可都是私底下上奏给皇上,少有这般直接了当的动作。
  戴铎便先开口,“贝勒爷,这尚且不到时候。”这些底下的阿哥谁都希望废太子,可如今火候还没到,如此真枪实刀上阵岂不是自寻死路。
  温凉道,“是何人下属?”
  胤禛赞许地看着温凉,而后颔首,“关键在此处,是老八的人。”
  沈竹等幕僚纷纷皱眉,就算是再愚笨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昏招,这几乎就是把自个放在火架上烤。八贝勒一贯是谨慎内敛的性格,步步为营,怎可能做出这种自毁城墙的事情!
  胤禛冷声道,“胤禩出于何种目的暂且不谈,此事一出,朝堂上这数月不得安宁,正该是腾空的时候。我打算安排人手进去各部,皆是运道如何,就看诸位了。”
  此事于在场诸位,便是极大的喜讯。
  等到谈论落下,温凉呼着白雾从屋内走出来,邬思道正落在最后头慢悠悠地和温凉一起走着,“温先生,是贝勒爷做的吧。”邬思道腿脚不便,然他一贯淡定,自然的模样让旁人连同情都觉得有些不太合适。
  “是。”温凉点头,他知道邬思道能猜测出来。
  一箭双雕罢了。至于胤祉那处,胤禛怕也是开始动手了。
  朱宝因年幼的遭遇而听令胤祉,这虽是一件特殊的事例。可无人知道是否存在第二例,总是需要防范于未然的。
  邬思道淡笑起来,“贝勒爷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若是八贝勒一直如此轻忽,可是要栽跟头的。”
  温凉淡漠地看了眼他,“先生想说什么?”
  邬思道笑着摇头,“什么也没有。说起来,温先生在外书房居住已有两月,是否该换换地方了?”
  温凉抿唇,好似的确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他慢吞吞地顺着小径回到了后面的屋子内,绿意早已准备好了茶水暖炉给温凉暖和身体。桌面上摆放着原来他离开前的东西,窗边支起一半,冰冷的触感从屋外溜进来,让屋内的空气不至于完全陷入墙角的香炉香气中。
  温凉回到室内,重新地站在书桌后面,看着桌面上写了一半的内容,又开始磨墨。绿意在旁边看着,想来先生又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等先生把一大缸墨水都彻底磨出来后,先生大概就知道自己如何处理了。
  温凉弄到一半的时候,已经知道要做什么事情了,惯性让他一如既往地磨下去,直到最后又磨出了整整一大缸墨水出来。他看着那么满的墨水,又得开始练字了。
  “先生是有什么烦心事吗?”绿意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希望不是真的出事了。
  温凉摆手,“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那就是真的有事了。
  绿意现在已经学会了用温凉的意思去理解他的话语。只是理解后并不能对一切产生任何的影响,温凉又开始低头练大字。这个习惯至今一直没有改变。
  温凉练习完左手换右手,等到练习到温凉觉得可以时,他才重新坐下来。
  邬思道是个很有趣的人,他很安静,却不是个能让人忽视的人。只消他开口说话,轻而易举就能够得到众人的注意。他说的话,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
  温凉把毛笔放到笔架上,他说的的确是正确的。无则加勉有则改之,温凉一贯坦然。
  深夜,胤禛刚在书桌后面坐下,便听苏培盛的传报。胤禛无奈摇头,自上次事发突然后,温凉又恢复了以前的习惯,不经通传就不肯进来。
  胤禛见着一脸淡然的温凉入内,示意他在对面坐下,“温先生深夜前来,可是有要事?”
  温凉道,“没有。”
  苏培盛差点没笑出来,这么坦荡荡的回答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胤禛也有些哭笑不得,他看着温凉说道,“那先生是为了什么不重要的事情前来的?”
  温凉认真道,“某在外书房居住的时日太久了,不合规矩。”胤禛的确没想到温凉特地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先生,可是有人说了些什么?”
  “是。”温凉转眼就把邬思道给卖了,“不过某思索过,的确不应该。”
  胤禛也同样用着认真的态度说道,“这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温凉眉心微蹙,看起来有点难以理解,胤禛轻快地打断了温凉的思绪,“先生想搬出去居住吗?先前皇阿玛曾经提过此事。”
  他得到了一个面无表情的回答。
  胤禛且笑且叹,“那便是了。如果先生觉得外书房不适应的话,等小院重新修筑好了,届时先生可直接搬回去。”
  温凉点头,算是接受了胤禛的说法,当他起身回去的时候,温凉复又言道,“某没有觉得不舒服。”然后又安静地离开了。
  胤禛在温凉离开后,原本还算温和的脸色迅速冷凝下来,他站起身来在屋内背着手来回踱步,看起来似乎思绪被什么东西所困扰。许久后又慢慢地在书桌后面重新落座,可脸色不曾回暖。
  苏培盛原以为是出了什么问题,可看着温先生方才的模样,又完全不像是这么回事。
  不禁感叹,贝勒爷的心思变幻难测。
  温凉本便暂住在外书房内,回去的路途并不遥远,绿意就在门口候着。温凉慢吞吞地回来后,擦洗了手脸就打算上床歇息了。
  躺下去后,温凉刚闭上眼睛,许久不曾开口的系统突然冒了出来。
  【恭喜宿主,任务有所进展,请再接再厉。】
  【哦。】
  【宿主,可否有更激烈一点的表达?】温凉硬生生从中听出了点点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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