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26 离开

  从车子后胎歪出去开始，陈霏的大脑就开始空白，她手脚僵硬地随车体撞来撞去，视线内天旋地转。她害怕地闭上眼睛，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她的尸体得多丑啊。
  耳边的撞击声终于消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弱的人声，“霏霏……陈霏……”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蜷着，脖子被死死压着，好像是混乱中姑父伸手护住她的头的?
  “姑父?”
  仲云霆咳了一声，应道:“别怕……仲平……会报警的……”艰难地说完，又是断断续续地咳嗽。
  陈霏觉得不对劲，她的牙齿都开始打颤，“姑父您没事吧？您受伤了吗？”
  迟迟没有回答，颠倒的车厢里，陈霏快速的心跳声直冲耳膜，她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来，害怕地要死。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头顶上有一声叹息。陈霏立刻叫道:“姑父！姑父您醒着吗？”
  陈霏还小，缩成一团没受什么伤，但他受到的撞击就多了，他甚至能尝出口腔里的血沫味儿。仲云霆本来在闭目养神，等待救援，可是手掌下的这个小东西哭得实在伤心，他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才开口，“我被压着了，不方便说话……”
  陈霏信了，“那您不要动，不要说话！”
  “咳咳，好……”
  陈霏听到他的声音，吸了吸鼻子，开始认错，说当初应该听他的话看住仲平，要是她把仲平的行踪都打听清楚了给姑父报备，就没有今天这出事了，“姑父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帮仲平骗您了，呜呜呜呜……”
  “我以后一定听您的话，您一定要没事啊！呜呜呜呜……”
  在她痛心地陈诉自己的错误时，仲云霆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想安慰她没关系，不怪她，可是身体实在太累了，直接昏迷过去……
  陈霏只觉得头上的手掌一偏，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试探地叫了两声姑父，没有回应。脖子里有温热的液体流过，像血……
  她的身体开始发抖，巨大的愧疚和害怕几乎要把她逼疯。如果姑父真的……她该怎么办?她怎么赔啊？！
  “有没有人啊？！来人啊！”荒山野岭中，雨水开始渗进来，她绝望地求救，希望救援队快点过来……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她的嗓子也喊哑了，身上又冷又湿，可她一点都不敢停。她害怕，要是她停下来，听到车厢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她一定会崩溃的！
  直到远方有若有若无的灯光，她隐约看见橘红色的身影，她终于能放心地休息一会儿了……
  医院，陈霏费劲地睁开眼睛，看到洁白的墙壁，然后是坐在床前削苹果的姑妈。她感觉嘴里好干，想喝水，她动了动手指，企图引起姑妈的注意。
  姑妈头也不抬，直接说:“你能动，自己坐起来喝水。”然后把最后一条果皮削完，切了一块放自己嘴里。
  陈霏试探地坐起来，发现果然没事，就是有点酸疼。拿了床头插了吸管的水杯喝了几大口。突然想起晕过去之前的情况，她急忙问道:“姑父呢？他没事吧……”
  姑妈嚼了好一会儿，咽下后才说，“他会没事儿的。”
  那就好，陈霏松了口气，躺回枕头上拍胸口，心有余悸，“我吓死了……”
  姑妈把剩下的苹果放回果盘，“你起来吧，咱们回去休息。”
  陈霏撒娇道:“姑妈，我腰疼……”
  “小孩子哪儿来的腰？休息两天就好了。”
  陈霏喏喏，劫后余生的喜悦让她没什么思考能力，即将离开的时候想起来，“我不用去看一下姑父吗？”
  “他还没醒呢，不用看。”
  姑父伤得是比她重，可是，“我们就这么走了？”
  “仲平在呢，你不要添乱。”
  添过乱的陈霏愧疚，老老实实地跟姑妈走。
  回去后发现仲家也安静得很，很奇怪，平时就算见不到人，但你总知道哪里是有人的。今天就出奇地安静。姑妈说因为管家带了几个人去医院照顾了。
  姑父不是没醒吗？要照顾什么？
  陈霏虽然奇怪，但并没有问出口，毕竟有钱人规矩多，提前去布置病房也是正常的。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说得过去，然后，姑妈又发话了，“你上去收拾一个书包，装点换洗衣服下来，证件我已经给你收拾好了。遇到人了就说我送你去学校。”
  这是为什么？去学校为什么要装衣服?拿什么证件？
  陈琇看她还愣在原地傻不拉几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还不去?！”说着就要推她上楼，“快点！”
  姑妈到了二楼往里走，陈霏问，“您去哪儿?”
  “我也拿东西！你快点啊！我们楼下集合。”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为什么要走啊？”
  陈琇担心陈霏的声音被人听见，作势要打她，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房间。
  陈霏看了看这边的构造，心中奇道:原来主卧是两间啊？
  陈琇从衣帽间拖出早就准备好的箱子，准备再塞两件睡衣，还有一些护肤品。
  她直截了当地讲，“现在老仲暂时醒不过来，仲家的事谁说了算?”
  “仲平？”陈霏觉得这没什么啊，仲平也不是坏人。“虽然你们不太对盘，但也没到要跑路的地步吧？”
  姑妈冷笑，“是仲平他妈！”她手上的动作极快，语速也极快，“郑管家已经给她打电话了，快的话今晚就能到。我们得赶紧走！”
  陈霏回忆仲平母亲的形象，一个温柔慈善的女人，能做什么坏事呢？
  姑妈听到她的疑惑，原先笔直的背立刻弯了两度，她长出一口气，坐在床边，“你觉得她不是坏人是吧？”
  陈霏不敢点头了，因为姑妈的语气开始变狠了，下一秒，姑妈的语气又变得悲伤。她说:“本来我也有一个孩子的……”
  陈霏听仲平说过，出了意外。
  “不是意外，是人为的。”说到这个，姑妈的语气又变得平静，“我们都知道这是个女儿，仲云霆还特地去跟她打过招呼，说这个孩子不会影响到仲平的。让她不要对我做什么。可是，在我七个月的时候，你姑父有事情离开了香港，就三天的时间。管文荷带着保镖强行破开我的住处，把我拉去医院引产。七个月，都已经有胎心了，就这样活活地被杀死了。而我，也伤了身体，再也无法生育。”
  陈霏听得目瞪口呆，实在无法把姑妈口中的这个女人和那个电话柔声细语的女人联系起来。
  “然后呢？她没有受到惩罚吗？”
  姑妈看了她一眼，“离了婚，还拿走了你姑父的半数身家，算惩罚吗？”
  陈霏“这”了半天，居然说不出话来，只能恨道，“这个女人太狠了……”
  姑妈把东西整理好，拉上拉链，“后来仲家的老爷子做主，让我回去吃了顿饭，算是承认我这个二房。我想在香港活下去，也只能把苦往肚子里咽。”
  陈霏没想到姑妈背地里受了这么大的罪，正要敞开怀抱安慰一下，胳膊就被抽了一下，“还不收拾东西去！”
  陈霏赶紧跑上楼收拾去，祈祷姑父赶紧醒过来，这样她和姑妈就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