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故人

  方夜霖走在那充满烟火气的老胡同里，身边正好有个卖糖糕的小贩推车而过。他把人叫住，买了六块绿豆酥。
  数着门牌号来到27号门前，他左右看看，坐北朝南，巷子中间，是个好位子。他抬手敲门。
  “谁啊？”
  里面有人应门，声音一听是个男子，却显得中气不足，轻飘飘的，像一缕烟。
  “是我，方夜霖。”他朗声答复。
  那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里面的人一脸的不敢置信：“少爷？真的是您？”
  “阿影。”方夜霖见了他便笑开来，把绿豆酥递过去，“我来看你了，给你糖。”
  弄影无奈接过那包绿豆酥把人往里屋带，亲昵地嗔怪着：“少爷您还是这样，成天到晚就想着吃。”
  “你身体还好？”方夜霖却没和他逗趣，真切地关心着。
  “就那样，不好不坏吧。”弄影给他倒茶，勾唇漫不经心地笑着。
  身为南园暗馆的前任头牌，弄影容貌自是出众。他乍看之下眉目秀气，却生生练出烟视媚行的本事，桃花眼尾若缀上一点胭脂，便像是黑白水墨画里滴一滴朱砂，让人千万分的在意。
  如今他虽一身素净，却依然还没撇干净那刻在骨子里的风尘气。
  二人久别重逢，一时间却又无话。沉默了一会儿，弄影突然站起身从暗柜里拿出一个小箱子。
  “少爷，这个给您。”
  “是什么？”方夜霖不解。
  “自然是那杜十娘的百宝箱。”弄影轻声回答。
  方夜霖听出他是要报自己赎身之恩，赶忙把那箱子推回去：“我不要！你快收回去。”
  弄影无奈，像看着无理取闹的弟弟：“少爷您才多大，哪儿来那么多钱呢？”
  方夜霖赌气瞪他一眼，气鼓鼓说：“合着你就有钱了？刚把你捞出来，不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
  弄影叹息一声，语气严肃：“那您呢？您给自己留后路了吗？”
  方夜霖撇撇嘴：“你别管了，我总归…总归还待在舅舅家。”
  弄影也知道是丘家出面赎的人，方夜霖为他在丘二少那留了好大的人情债。思及此不免叨念眼前的少年：
  “丘二少心思好，连地头蛇的关系都为我打点好了。”他沉声继续说，“好不容易从南边儿出来了，万万要打点好和您舅家的关系。”
  “我知道的。”方夜霖明白友人是在关心他。
  “您若真的知道…”弄影又是一声叹息，“往后便别再来了。”
  “阿影！”少年显然动了气。
  “您是世家的贵公子。”弄影好言相劝，“不能因我这样的人污了名声，触了你舅舅的霉头啊。”
  “你救了我…”方夜霖依然不甘心。
  “您为我赎身，咱们扯平了。”弄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漠。
  “可是…”方夜霖盯着自己的脚尖，脸上露出几分落寞，“可是我没什么朋友，有些事，也只能和你说。”
  弄影听得一阵心软，他本就把方夜霖当弟弟护着，如今见他如此差点儿顺了他。
  “您来了北边儿，新人新气象，何苦非要和我凑一块儿？”
  丘家和叶家，哪个人拎出来不比他这个暗馆里出身的伶人有牌面？
  方夜霖听他这么一说，思绪突然发散到新认识的杜晨曦身上，有些紧张：
  “阿影，你之前和我说。那些事…那些事不一定都是坏的。若遇到懂行的，享受远比痛苦多？”
  弄影表情凝重，赶忙追问：“少爷您是不是遇着什么人了？”
  “嗯。”方夜霖红着脸点头，看那人甩鞭子的样子，应该算是吧。
  “你大爷的…”弄影两眼放空，下意识就骂了句脏话。
  方夜霖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却见之前还和他装疏离的人猛一拍桌子叉着腰气急败坏地问：
  “您用的什么理儿到北边儿来的？”
  “读书。”方夜霖摸摸鼻子，“我和舅舅说，我到了年纪想来北边考学，舅舅就接我过来了。”
  “那就好好读您的书！”弄影又是一拍桌子，端的是凶神恶煞，“您好好一个公子，受了那么些苦，好不容易有了光明路走，被这么些事儿误了可怎么得了？”
  “退一万步说，等您大了，独立了，有钱有势，南园里什么样的没有？排着队等您来挑呢！您就非馋这么一时不成？！”
  他越说越气，眼看就要把那手指头戳到少年身上。
  “阿影，你别气坏了身子。”方夜霖上前把他摁回座位上。
  “我的身子有什么要紧的！”弄影听得眼红，语气渐渐软下来，“少爷，我不是说您那样不对…只是，只是还不到时候，您明白吗？”
  “嗯…”方夜霖轻声回复，不置可否。
  弄影扶额，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少年十八九岁，正是最贪欢的时候。
  他也不知道怎么继续劝下去，只能剖白了心问一句：“少爷，如履薄冰走到今天，不就是求个平稳日子吗？”
  方夜霖听后，也叹息一声。是了，怎能为那虚无缥缈的事放弃这来之不易的平静呢？
  作者有话说：
  谁还没有两副面孔呢？
  另，他们两个真的纯友情。两个受在我笔下是发展不出什么其他的(/≡  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