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皇上每次赏赐,或做出种种亲厚之举,怕就是想要助长容文翰身上的骄奢之风,人一旦猖狂,自然很快就会被抓住把柄,可那容文翰倒好,竟是愈发戒惧,而且那忠心耿耿小心翼翼的模样,竟是让人抓不到一点儿错处。
甚至近日来,自己觉得皇上对容文翰的态度好像有了丝微妙的变化。要想扳倒容文翰,看来还需要再添一把火。容文翰的身上找不到什么破绽,他的家人那里,可就不一定了……
也是巧了,这里正瞌睡呢,谢玉就送了个枕头来。
那丫头,倒也是个心思玲珑的。
这份情,自己记下了,能帮着的,自己将来一定会帮这丫头一把就是。
“皇上驾到——”司礼监的传唱声忽然在外面响起。
凌宛如和楚晗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若有若无的笑意。
等凌宛如接出去时,大楚皇帝楚琮已经进了坤宁宫。看到跪在一旁的楚晗,不由一愣:
“晗儿也在?起来吧。”
楚晗这才起身,小心翼翼的告退。
楚琮挥了挥手,便不再理他。
凌宛如已经亲手捧了参茶来:
“皇上近来劳累,要多顾着些自己的身子才好。”
楚琮接过茶,却并不就喝:
“你这宫里,方才是不是还有其他客人?”
“其他客人?”凌宛如掩嘴笑道,“皇上说的是谢家的玉儿吧?”
自己正想往这件事上引呢,可巧皇上就自己提到了。
楚琮抿了口参茶,“朕道是谁呢,远远的看见个人影,却原来是谢明扬的掌上明珠啊。”
“可不。”凌宛如接过宫女奉上的点心,一碟碟摆在皇上面前,“这些点心就是那丫头送过来的。要说谢家这丫头,也是个蕙质兰心的,这点心臣妾尝着,倒不比咱们宫里的差。”
“是吗?”楚琮正奇怪皇后怎么这时候让人奉上了些点心来,听凌宛如如此说,便拈起块儿放在口里,“嗯,果然美味,倒是个有心的。谢家自来便教女有方。”
“皇上可不能白吃了人家的点心,”怕楚琮噎到,凌宛如忙把茶水送到楚琮手里,“既得了人家的实惠,好歹帮那丫头一把。”
“帮一把?”楚琮一愣,“谢家的嫡女,也会有什么为难事求到朕面前?朕来猜猜看,是,想要朕赐婚?”
“皇上——”凌宛如有些无奈的样子,“便是赐婚,有哪家闺秀会自己来求请?”
楚琮明显看着心情不错:
“你倒说说可看,谢家丫头求些什么?本来就是亲戚,又吃了她的点心,朕自然要还了这个人情。”
“事情倒也不大。”凌宛如把谢玉和霁云之间的纠葛详细的说了一遍,末了又道,“要不就说谢家丫头更识大体呢?被人指着鼻子呵斥,也委委屈屈的忍下了,临走时还跟臣妾说,容公爷刚建了大功,她不合惹容家小姐不高兴,那容家小姐临走时还扬言,说是定要让她爹爹出面好好的代她教训那些胆敢冒犯她的人……玉儿的意思,识想让臣妾从中周旋一下,说是自己受辱事小,切莫要因此事连累了宗族才好。”
楚琮放下手里的点心,眉宇间闪出一抹深思的意味,“那容家女竟这般不成器?”
“倒也不算是不成器。”凌宛如叹道,“只是作为女孩儿家,未免太贪财,也太嚣张了些。臣妾听了都替容公庆幸,亏得不是个儿子,要不然,这容家——”
竟然是这么不成器吗?楚琮心里感觉复杂之极。
自己果然做的太过了吗?竟逼得文翰为了自证清白,要立这么个无用的女儿做世女!
又忽然对谢家甚至面前的太子都有些恼火,若不是他们这些人在后面煽风点火,自己又何至于怀疑文翰至此?
只是,即便是知道了容家女儿若是做财主倒好,可要撑起容家,那是万万不行,自己却还是要准了容文翰立此女为世女的请求——
便是于心不忍,可也绝不愿大楚交到皇儿手里时,会有任何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存在——而那纨绔女,势必意味着容家势力的终结。
这样想着,心里对容家愈发愧疚,甚至皇后口里那纨绔嚣张的容家小姐也多了几分率真可爱。
罢了,自己以后多看顾、补偿这父女俩便好,如此,自己也可以放心大胆的重用文翰了。
瞧着楚琮匆匆离开的背影,凌宛如面上显出愉悦至极的笑容来。
只是没过多久,一个恍若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传来——
皇上接连下了两道圣旨:
第一道,容文翰摄丞相之位,统领百官;
第二道,容家有女容霁云,“识大体,知礼仪”堪为京中闺秀典范,特敕封为容家世女,赏千户,封郡君……
“怎么会这样?”凌宛如跌坐在凤榻之上,惶惶然若丧家之犬。
“皇后娘娘,”旁边侍奉的宫女似是思量了半天,“奴婢方才经过花园时,听见两个宫娥说悄悄话——”
“听她们讲,说是谢家小姐钟情于安家少主,而安家少主病危之时,也是幸得容家施以援手……”
“竟有此事?”凌宛如大怒,抬手把几案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谢玉那死丫头误我!”
所以说深宫水深,谁的人,好像都有啊!
110逍遥自在
直到来至容府大门外,容清韵心里还有些别扭——也不知这戏法是怎么变得?自己兄弟容文翰做上丞相的位子,自然是理所应当的,可那个侄女儿,自己可是领教过了,德容言功,也就酷似阿弟的一张脸还说得过去,至于其余几条,自己可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可皇帝偏就下了一道圣旨,说什么“容氏女霁云德容言功,无不上佳,不愧出身世家名门,堪称闺秀典范”。听说这道圣旨一下,一向高傲的不得了的谢家小姐,好险没给气晕过去——
这之前,京城中一般默认谢玉才是名门闺秀的楷模,没想到却被皇帝把头上的光环夺了去,硬生生套到容家人头上。
说心里不高兴那是假的,可高兴之余,容清韵又有些惴惴不安,寻思着怎么也要名副其实才好,可别侄女儿一出场,没成典范呢,倒贻笑大方。
那时节,丢的可不只是这丫头自己的脸面,便是整个容家,都要为之蒙羞了。
本想把这些话说给阿弟听,凭他现在的身份,找个好的嬷嬷,教养霁云,自然不在话下,可再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己就没见过像阿弟那般宠女儿的,真真是疼到心窝里了!要是让他去教,侄女儿说不定更无法无天。
想来想去,只有自己出马了。
正好,自己公公刚升了礼部尚书,便央了夫君,去公公处好说歹说,托了宫里的门路,找了大楚皇宫中最严厉的郑嬷嬷——那位老嬷嬷手下,可是教导过好几位公主!
这不一大早,容清韵和婆婆打了个招呼,就带了郑嬷嬷往容府而来。
刚进府门,便有仆妇迎上来,有人上前扶住容清韵和郑嬷嬷,有人则急急的往后跑,说是要去禀报小姐。
“回来。”容清韵道,慢声吩咐,“不是什么外人,我自去寻侄女儿。”
那仆妇爽快的应了,小心的跟在众人身后。
一路上,只见庭院一尘不染,竹林漠漠生烟,园中百花齐放,枝头鸟儿宛转……
那些下人见有人来了,也并不惊慌躲避,或上前见礼,或垂手侍立,一派秩序井然。
一路走来,容清韵心里讶异之余,不觉得意,自己阿弟就是不一般,不止上战场打仗厉害,就是管家也很有一套呢。这之前溪娘管家时,容家也是一派和气,可总觉得少了些规矩,让人看着心里不舒服。
这次再来,却是明显不一样了,里里外外一派井然有序,大家各司其职,做事有条不紊,便是最规矩的世家,也不过如此吧?
便是旁边的郑嬷嬷也不觉点了点头,心里暗道,果然不愧百年世家,容家可算是自己去的世家门第中最有贵族风范的了。心里甚至对容家小姐也有了丝好感,这样顶级的世家,又怎会教出不懂事的孩儿?那容小姐,多半也是好的,不然,怎么皇上都会下旨表彰?
“就苦了我那阿弟了。”容清韵对身边的郑嬷嬷感慨道,“又当爹又当妈,外有政事缠身,回到家还要处理府里的内务……”
旁边跟着伺候的仆妇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却是抿了抿嘴角,没说话。
容清韵瞟了一眼那仆妇:
“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那仆妇吓了一跳,忙跪下:
“姑奶奶恕罪,奴婢不敢说姑奶奶不对。”
“不敢?”容清韵皱了下眉头,“我倒要听听,何为不敢?放心,你只管说,我不怪你就是。”
那仆妇这才松了口气,又磕了个头,方道:
“奴婢启禀姑奶奶得知,咱们这府里啊,一直都是小姐打理的,公爷只管回家吃好喝好睡好就成——啊呀,奴婢该打,这后一句是咱们小姐说的——”
当时小姐说完这一句话,公爷开心的笑了半晌才停住呢。
“小姐?”容清韵一愣,“你说,是霁云?”
转而又有些不以为然:
“是不是你们表小姐让你这么说的?”
心里已是认定了,若不是阿弟的手笔,那定然是溪娘的功劳了。想着从前阿弟不在家,溪娘管着时就有些力不从心,现在阿弟回来了,对下人约束着些,这府里,自然就规矩了。
“怎么会!”那仆妇却是为霁云叫起了屈,“表小姐身子骨弱,这段时间一直在后面养病,根本就没出来过。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小姐一个人看着呢,您要不信的话,可以问其他人。咱们小姐,真是顶能干的!”
其他仆妇丫鬟也纷纷点头附和。便是原来伺候过自己的张妈也连连说府里的事就是小姐一人再操劳。
容清韵一下站住脚,彻底呆住了,其他人也罢了,张妈伺候了自己那么久,最是忠心不过,决计不敢骗自己的,既是张妈都这样说,那就定然是真的了。
只是这事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霁云才多大,满打满算,也不到十二啊,怎么就能管好这么大一个容府?
别说是她,就是交给自己,怕也不可能管的比这再好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这个侄女儿?
转过一个回廊,迎面便看见一个亭子,一个身着鹅黄衫子的纤秀少女正背对着众人挥毫泼墨,远处亭台楼阁,近处碧水潺潺,又有鲜花摇曳翠竹披拂,配上少女行云流水的动作,当真是如诗如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少女放下手中的笔,转过身来,不是霁云又是哪个?
霁云也看到了容清韵,愣了一下,忙快步接了出来:
“姑母——”
又紧着对一旁的仆妇道:
“怎么姑母来了,也不赶紧的来说一声?我也好去府门外迎接。”
那些仆妇顿时诺诺。
“倒不是她们的错。”容清韵忙道,“是我不许她们说的。”又一指旁边的郑嬷嬷,“这是宫里的郑嬷嬷,你快过来拜见。”
霁云忙听话的行了一礼:
“郑嬷嬷,云儿有礼了,方才不知道是嬷嬷,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嬷嬷原谅才是。”
郑嬷嬷瞧着霁云虽然年龄尚小,但说话有条有理,举止稳重大方,便是行起礼来也是有模有样,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