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甘信胸口压一股闷火,烧啊烧,定定瞅他儿子,心说,臭小子,你在……讽刺我?
  故事听到一半,甘意已经昏昏欲睡,小脑袋挤着甘信的咯吱窝,眼皮打架,甘信拨了拨他的小手:“喂,睡着了?”
  小孩撅撅嘴:“嗯。”
  “跟你打听个事。”
  “唔,嗯?”
  甘信心里斗争一番,寻思孩子也小,什么都不懂,问他说不定就全盘托出了。
  “白天那个长山治彦跟你妈妈什么关系?”
  甘意本来已经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忽然眼睛瞪得老大,坐起来:“告诉你可以啊,你得用桑泥姐姐的手机号码和我交换。”
  甘信嘴角抽搐,拍他头:“这么点儿就学泡妞?”
  甘意从鼻子里哼一声,毫不介意,屁股一拱一拱,钻进被子里:“不换拉倒!”
  “出来出来。”甘信翻手机电话簿,吃软道,“喂,我给你号码,但你要保证不可以随便骚扰人家。”
  甘意转过身,神情认真:“那桑泥姐姐有男朋友么?她男朋友有没有我帅?”
  甘信被逗笑:“比你帅不帅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比你年纪大,比你更适合她。好了,告诉我长山治彦和你妈到底什么关系。”
  甘意还失落着,心不在焉道:“意意困了,想睡觉。”装打呼噜,“呼呼……治彦君很厉害的,你自己上网google不就得了。”
  甘信拨小孩的肩膀:“喂,喂,这就完了?!”
  甘意不理,继续装打呼噜:“呼呼……”
  甘信咬牙切齿,又被这小子给涮了。
  第二天一早,甘信被自己的手机闹铃叫响,迷迷糊糊起床,一切似乎很正常,可当路过隔壁房间,他才想起来——对了,昨天他多了一个儿子!
  推开门,床上的小不点侧着身子,蜷成一个肉团,被子被他蹬到地上,晨曦之光洒在他的皮肤,泛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光,甘信一一看过来——小脚丫,小胖腿,小身子,小脑袋……好像是从某个电影画面里跳脱出来的小天使。
  甘信心头有什么渐渐地被这仿佛静止的时光触碰,柔软下来……只是他弄不懂,甄美好当初既然肯决绝地离开他,为什么年纪轻轻地还要诞下这个小生命?她究竟在想什么?还有……她有没有爱过他?
  昨晚上甘信查了半宿长山治彦和甄美好的资料,排在搜索链接第一位的是发生在一个月之前的一条娱乐新闻:百万樱花为伊齐放——疗养院会长之子东京都厅展望室里上演浪漫求婚,中国准新娘热泪盈眶。
  新闻底下配有抓拍的图片,甘信记得甄美好的那反应用“热泪盈眶”形容实在是夸张,很尴尬倒是真的。
  早点是甘信花了十几分钟下楼买的,可甘意的屁股一沾在对面的椅子,看到桌子上的食物时,就紧闭嘴巴,说什么都不吃。
  甘信板起脸:“为什么不吃?”
  甘意的回答是:“我要吃寿司,我要吃饭团,还要吃烤鱼。”
  甘信撂下碗筷,教训说:“大清早吃什么寿司烤鱼啊?这里是中国,你老子是中国人,你就得吃中国人吃的早餐!豆浆、玉米糊糊、小笼包……这些哪个不如寿司好吃?”
  甘意晃晃腿,眨巴眼睛:“什么是老子?”
  甘信沉口气:“你老子就是我,我就是你老子!和我一起过,你就得把你跟着那日本人混的习惯都给我改了,听到没有?”
  甘意心不甘情不愿地学甘信抓了个包子,咬一口:“你说的日本人是谁?治彦君?”
  甘信:“还能有谁?”
  “你昨晚google过了么?治彦君在东京有好多家疗养院呢,长山奶奶是会长,更厉害。”
  甘信的脸早就黑的不像话,可这小孩故意似的,接着滔滔不绝说:“治彦君还跟妈妈求婚了,在东京都厅,好多漂亮的樱花,我……我和……唔,我就在妈妈旁边捏,你看到我了吗?”
  甘信冷冷地:“没有。”
  “哦,那好可惜。”
  消停一会儿,甘意喝了两口豆浆,可是对玉米糊糊的兴趣显然还是不大。
  “意意……”这顿早饭绝对是甘信这小半辈子以来,吃的最堵得慌的一顿,于是他决定改变策略,探头温声问,“你妈妈……最后答应了长山治彦的求婚没有?”
  甘意没听见一样,拿起架势说:“爸爸,明天早上我还是想吃饭团和烤鱼。”
  “……”
  “饭团和烤鱼……”
  “……好!”
  甘意笑了笑,自觉说:“妈妈,唔,还没答应呢。她说,要听我的。”
  “……”甘信塞了口包子,所以,这小家伙现在是想让我讨好他么?
  ☆、第十一章
  一大一小在镜子前梳头,动作的细节都很相似,从镜子里默默看对方一眼,甘信先说:“为什么学我?”
  甘意做个鬼脸:“谁学你?明明是你学我!哼!”个子不够高,刚才他刻意拿了凳子站在上面,才勉强看得到自己,这会儿“蹭”地从上面利落地蹦下来,大摇大摆走了,“我比你帅,所以,我不介意你学我。”
  甘信默默望天,嗯,这孩子的自信不错,也很大度。
  昨天下班跟同事借了儿童安全座椅,甘信弄好装备,将小男孩安放进去,启动车子,平稳上路,今天他还要忙一整天,给甘意安排幼儿园的事只能排后再说。
  甘意除了喜欢东张西望意外,还算老实,甘信从后视镜里看他,想起他在衣橱前磨蹭半天就是为了找这一套银灰色马甲西装和白衬衫,不禁失笑。
  “喂,今天确实挺帅啊。”
  甘意抱手臂,脖子一昂,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还用说。”
  甘信收回视线,若有所思,敲了敲方向盘,以过来人的口吻:“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追一个女孩的时候别太上心?”
  甘意懵懵懂懂地挠头:“为什么?”
  “因为女人心,海底针,你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变卦,而且狠心起来相当绝情,会让你伤心。”
  “……”甘意听得糊涂,“爸爸在说桑泥姐姐么?”
  甘信耸耸肩:“没有特指谁,是泛指。”
  语罢,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跟个小屁孩说这些干什么,一个在日本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明白“泛指”和“特指”的区别?
  甘意确实听不懂,却眯了眯眼睛,目光犀利几分,一击即中戳到甘信的痛点:“爸爸,你是不是被女孩狠狠甩过啊?”
  甘信嘴角抽了几下,没坑声。
  他此生唯一一次被甩,就是被你这小不点的亲妈!
  有关下一期节目的场景设置和外联基本都已准备好,只差安排时间出发拍摄,甘信中午意外接到胡哥想要增加嘉宾参与这一环节。
  其实甘信之前就有提出过这个建议,但开播初期经费有限,胡哥在圈子里虽然也有不少年的资历,但制作过的都是些短寿的节目,只小有名气,为人还有些急功近利,真正的大牌肯定邀不来。
  但这几周“闯三关”收视率节节飙高,不仅广告费见长,有些艺人的经纪人竟亲自找上门来。就长远眼光来看,这对于整个制作组来说无疑是件好事。
  “我知道大家开始时是许多困难,但只要攻克下来,我们后面的路会好走许多。”胡哥讲完场面话,大家反应不一,于是看了看甘信,“小甘,问题应该不大吧?”
  甘信摸着下巴想了想:“问题大小嘛,估计得看嘉宾的适应度,毕竟“闯三关”跟传统综艺不大一样,如果嘉宾放不开肯定会有风险,但是您说的对,为了让观众有新鲜感,嘉宾迟早要请的,那,咱这期请谁来?”
  胡哥悠悠道出两个名字,虽然都活跃在一二线,但一个是娇滴滴的女演员,另个是“王子病”男歌手。甘信前一刻还觉得胡哥的打算很有理,这会儿便心里讪讪,只能点头说尽力。
  一屋子人陆续出了会议室,甘信就见甘意由桑泥陪着在门口外不远处等,甘意一身西装革履的,小手往马甲口袋里一插,加上桑泥刚录完影时穿着白色小洋装,站在一起还挺养眼。
  甘意得意地冲他昂昂头,好像在说:看吧,被我搞定了!
  甘信走过来,先摸孩子的头,跟桑泥客气说:“谢谢你帮忙照顾啊。”
  桑泥这人一向虎头虎脑的,眼睛瞄着胡哥走来,赶紧打招呼,胡哥点点头,背影远去,她才缓口气说:“完蛋了,甘信,确切消息,我们节目真的再过一个月就要被撤了。”
  甘信:“哦。才撤啊。”早在他意料之中了。
  桑泥炸毛:“你怎么这样,节目没了我喝西北风去啊。”
  甘信掏掏耳朵:“又不是我让胡哥撤的。”
  桑泥伏低做小,哭诉道:“胡哥放弃我了,放弃我们整组,你看在我们同窗情谊一场,帮个忙吧。”
  甘意站在他俩中间摆头,踮脚蹦了蹦:“什么情谊?什么情谊?同床情谊?!”
  甘信一手按住他的头:“小孩子,别胡说!”想了想,越发觉得桑泥的反应有些夸张,“你别逗了,你舅舅是副台长,你会喝西北风?”
  “为什么不会?就算我将来接了节目……估计也要重新做起,甘信,你比任何人都知道,一个节目制作初期该有多难。”
  甘信无奈摊手:“那我能帮你些什么啊,总不能放下我亲手带出来的‘闯三关’吧。”
  桑泥垂头丧气:“好吧,我理解……但是,如果胡哥给你气受,我强烈支持你甩了他,跳槽!反正外面那么多人等你。”
  甘信:“……其实你是想说,甩了他,我就可以过去帮你们了,是吧?”
  桑泥心虚笑了笑,拍马屁道:“甘道夫,别这么聪明!给别人留点余地。”
  俩大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互侃,显然都没把小朋友当回事,甘小意童鞋撅起嘴,表示他非常不高兴!但还是被无视掉了,眼珠一转,甘意呲牙笑着,趁甘信不注意,从他屁兜里将手机顺走,悄悄躲在走廊尽头给妈妈拨电话。
  甄美好昨晚赶夜拍,凌晨四点才睡,这会儿正在公司公寓里补眠,一看是甘信的名字,顿然清醒八分,坐起来,接听,耳边传来的却是奶声奶气的童音:“妈妈,我想你……”
  甄美好不由心疼:“意意,妈妈也想你。”
  甘意抽鼻子,委屈说:“那你过来接我回去呗,我不想跟爸爸一起了。”
  甄美好想来必是事出有因,才另甘意改主意,因为他之前嚷嚷找甘信单挑时,意志十分坚定,好像不把他爸收拾了,就不会回来的架势。
  “意意,跟妈妈说,是爸爸哪里对你不好吗?”
  “唔,也不是。”甘意用小肉手挠挠头,“是爸爸不地道!”
  甄美好不明所以:“不地道?”
  甘意:“嗯!爸爸……抢我女朋友!”
  “……”
  甄美到电视台的时候路过一家日式餐厅,买了两盒寿司带过去,小孩作起来无非那几招,不管甘意今天是否跟她回家,她对儿子的思念已经泛滥成灾了。
  至于甘意所说的甘信抢他“女朋友”,甄美好心里只是不舒服了一下,便告诉自己既然已经划清界限,那就别多想。
  甘信听桑泥诉苦到一半,发现孩子又跑不见,这次他有经验了,有条不紊地先找会议室,再找卫生间,最后是这楼层里的每间办公室,竟然还是没有找到甘意的踪影,而对面的桑泥也是空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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