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一同事见状起哄,“这是嫂子寄来的?千里送寒衣啊。”
  苏辙没说话,他当然知道是谁寄的,但无法理解这行为的出发点是什么,不就是搁她那时间有点长没空拿回来吗,也不嫌浪费邮费?他拿起电话拨过去,响了几声没人接。他不禁有些担心,不理会同事们的八卦眼神,抓起车钥匙就出去了。
  一路疾驰,到了白露工作的超市,苏辙一进门就问:“白露呢?”收银台的小姑娘两眼发光的看着他,呆了一呆才说:“刚出去。”
  他转身出门,放眼望了一圈,在马路对面看到熟悉的身影。
  白露正在打电话,背影看起来很单薄。
  有两个半大男孩子边跑边打闹着经过,其中一个撞了她一下,她手里的手机嗖地飞出去,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啪嗒落在马路中央。苏辙本还觉得好笑,可下一秒就乐不出来了,一辆面包车开过来,毫无悬念地碾压过去。
  白露看到不远处四分五裂的手机,不禁叹气,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而那个肇事者好像也没影了,她无奈的走过去,却见一双长腿出现在视野里,先她一步弯腰捡起手机残骸。
  她抬头一看,原来是熟人。
  如果是平时见到他,她一定会心生雀跃,可是今时今日,她的反应是脸一白,本能的想转身走掉,可脚又像是粘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苏辙一脸遗憾的说:“看来你得换手机了。”
  白露还是不能言语。
  月余不见,他还是那个他,她却已经不是从前的白露。心里顿时黯然得难过,那一晚失去的不仅是一层膜,还有一个挣扎在贫瘠生活里的年轻女孩难得的一点奢侈梦想——对*情的憧憬。
  苏辙边走边拨拉手里的东西,忽然脚步一顿,用两指捏起一个极小的物件,给白露看。
  白露茫然,“这是什么?”
  苏辙一脸郑重说:“这个不是你手机里的零件。”
  她还是不懂。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窃听装置。”苏辙一字一顿道。
  “啊?”白露睁大眼睛,怎么会?
  苏辙举着那个小玩意冲着阳光观察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挺先进,这么小,应该是进口货。”再看向她时目光里带了审视,“只是,为什么安你手机里?谁有机会安这个?”
  这一新事物的出现立即冲淡了白露心中的哀怨,她反应着苏辙的问题,回想这一年来接触的人,又听苏辙说,“这个也不知装多久了,看来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掌握之中,估计还有定位功能。”
  那些离奇的事,如按了快进键一般一幕幕掠过,父亲病重缺钱,他们立即出现;她险些被人强/暴,他们及时赶到;她去卖/身,那个人是恩/客,他的手下救出弟弟……她脑子慢,遇到事情更是顾不上多想,现在看来,根本不是巧合能解释得通的。
  她越想越觉得冷,脸白的像一张纸。
  看到她脸色变化,本就单薄的身体似乎晃了一下,苏辙担忧的问:“白露,你还好吧?想起什么了?”
  白露被他叫醒,看向他时眼神闪烁了一下,忙说:“没,我在想,店里还有事没做完,我该回去了。”
  走了两步又回头伸手,“手机。”
  苏辙看看掌心里的残骸,挑出sim卡,“这个估计还能用,放新手机里试试。”见白露手还伸着,他把那几块也给了她,但那个小小的装置,“这个我要拿回去,这种东西是违法的,既然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就有必要调查一下。”
  他说这话时盯着白露,看她反应。
  白露面无表情地将那几部分揣进口袋,无所谓道:“反正那个也不是我的。”
  说完转身就走,苏辙一把拉住她胳膊,眼里布满担忧:“白露,你不对劲,我不在这些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然后又迟疑道,“还是说,在这之前,就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
  感觉到白露手臂明显僵硬了一下,他更是确认了最后这一判断。
  “白露,我们是朋友,你遇到难事,可以跟我说。”他一脸真诚,皱紧的双眉更是显露了急切的担心。
  白露喃喃的说,“可你还是个警察。”
  他一怔,随即笑了,“那不是更好,我手里有别人没有的资源,别人做不来的我都能做到。”
  白露失神的嘟囔一句:“不行,不能说。”
  然后就甩开他的手,义无反顾地穿过马路,苏辙刚要追上去一辆卡车呼啸着驶来,他只好后退到路边,然后看着她纤瘦的身影闪了几下走进对面的超市。
  苏辙随后也过了马路,却没再进去找她,而是回到车子里,把那个小玩意装进取证用的塑料袋,打量了一会儿就收了起来。
  然后掏出烟点上,回想着白露刚才一反常态的言行,以及自认识她以来每次相处的过程,很难想象,这个简单到透明的女孩子,居然会碰上这种事,而让他意难平的是,她居然会拒绝他的帮助……
  抽完一根时,有人敲车窗,扭头一看,是她。
  “是有件事。”
  上车后,白露缓慢开口,然后看着他的眼睛问:“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朋友对吗?”
  苏辙点头。
  然后听她说起离奇经历,一个老乡将一封信交给她代为保存,几天后她被离奇绑架,逼供,然后被放回去,随后父亲生病急需用钱,那些人赶到医院提出交易,她无奈答应。所以,白露说:“那个窃听器,可能是他们放进去的。”
  苏辙认真听完,点头,“极有可能。那信里的东西你看过吗?”
  她摇头。
  “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白露再摇头。
  “长相特征呢?”
  白露迟疑了下,还是摇头。
  苏辙看出问题,“你有顾虑?”
  白露点头,“我不怕,可是他们会对我家人不利。”
  苏辙叹了口气。
  白露试探着问:“我想,你能不能帮我查一查,徐丽是不是真的不在了,你们有没有发现过符合她长相特征的……”那两个字她说不出来,“我想去看看她,或者把她的骨灰带回去。”
  苏辙听完,“这个我会查,但这是谋杀,属于刑事犯罪,还有你打算怎么跟她的父母交代呢?女儿就这么稀里糊涂在异乡被人害死,连个公道都讨不回来?”
  他这几句正戳中白露的软肋,一时无语。
  苏辙知道不能逼她太紧,拍拍她肩膀说:“别太有压力,有什么想说的可以随时找我,如果立案调查,首先会派人保护你和你家人安全,这都是有相应程序的。”
  白露看了他一眼,带了几分感激还有怯意说:“谢谢你。”一如她刚开始见到他的模样,客气得让人心疼。
  苏辙抬手摸摸她有些凌乱的鬓角,“又客气了不是?”
  随即感觉到自己这举动有亲昵之嫌,晒然一笑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
  白露下班回去,走到小区的一半就听到一声喇叭响。
  吓了她一跳,望过去,只见路灯照不到的阴影处停着一辆车,车灯蓦地亮起来,让她心中一惊。
  然后看到小童从前门下来,冲她挥挥手,拉开后门,示意她进去。她踟蹰了一下认命地走过去,看到里面衣冠楚楚地端坐着的程彧,小童冲里面摆摆头,“别磨蹭了进去吧。”她这才弯腰坐进去。
  程彧面带微笑,一副无害的表情。
  但白露一看到他的人就条件反射地想起那根血淋淋的手指,身体某处也隐隐作痛,所以当他拉起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时,她猛地甩开,一脸惊惧地看向他。
  程彧了然地笑笑,再次抓起她的手,紧紧握住不给她再次逃开的机会,平静开口:“今天就是顺路来看看你,给你送点东西。”
  待她表情平复下来,他问:“怎么不开手机?”
  一提这个,白露心里又是一震,想起手机里被安装的东西,对身边这个人多了几分恨意,但只是讷讷道:“被车压烂了。”怕他不信,从口袋里掏出两块残骸,“修不好了。”
  程彧看着她手心里可怜兮兮的东西,眼里闪过一丝好笑,像是好奇似的伸手拿过,端详了一下问:“就剩这个了?”
  “还有点碎的,捡不起来了。”
  程彧降下车窗,随手丢了出去,然后说:“没关系,明天我让人送一部新的过来。”
  “不用。”白露脱口而出。
  随即感到手上一紧,对上他略带警告的目光:“记住,从今以后,只要是我给你的,只能接受。”
  话音一落,车厢里平添了几分紧张和沉闷。
  接下来的时间里,白露的一只手一直被攥在程彧手里,像是无意识地反复摩挲,偶尔他的拇指还会擦过她的掌心,让她从脊背生出一阵阵战栗。这般折磨让时间仿佛凝滞,不知过了多久后,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松开她的手,和颜悦色道:“我还有事,让小童帮你把东西送上去。”
  小童已从后备箱拎出两大包东西等在外面,直到白露推开车门逃一样下了车,程彧嘴角才漾起一抹轻笑。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 31日上午10点
  ☆、16另类凌迟
  第二天一早,小童就送来新手机。
  手机装在一只华丽的纸袋里,不用看都知道里面是什么档次,小童说卡已装好,你要想用原来的号也可以。
  小童走后,白露还站在超市后面的角落里发呆,这样的东西根本不适合她的身份,可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呢?那个人说过的话幽灵般在耳边响起,只要是我给你的,只能接受。
  她叹了口气,在旁边地上捡了个黑色塑料袋,把纸袋连同里面的东西装进去,然后提着回到超市。即便是不能拒绝,可还是从心底抗拒,所以也没拆开看一眼直接锁进更衣柜。
  下午白露在楼上干活的时候,娟子喊她名字说有人找。
  下来一看,是苏辙。
  跟他走出去,苏辙从车里取出一物,白露愣住,竟然也是手机盒子。
  苏辙说:“给你打电话打不通,就知道你还没换新的呢,正好我那有个闲置的,一直没用过。”
  看着白露呆呆的目光,他发觉自己解释得过于刻意。事实上是他利用午休时间特意去了专卖店,挑型号价位时还颇斟酌了一下,高档一点的白露肯定不会收,太新的也不行,于是挑了个去年上市的款式简单看起来挺低调实际上功能齐全的一款。
  见白露无动于衷,他把东西往她怀里一塞,“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先凑合用吧。”
  白露怕掉了忙接住,然后又回推给他,低着头说:“谢谢你了,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嗐,”苏辙挠头,“一点都不贵,也不重,真的。”
  见白露一脸的坚持,他有些无奈,又有些莫名的失落,于是扯个谎说,“我还有案子要处理,先走了。”然后就跳上车开走了。
  直到苏辙的吉普车消失在车流里再也看不见,白露才把盒子抱在胸口,用力往怀里压了压,像是要印到心里去,同时又从心底生出一丝苦涩,不要对我这么好,我已经不值得了。
  苏辙送的手机是白色的诺基亚,简洁大方,说实话白露挺喜欢。呆呆欣赏了好一会儿,把那枚小小的芯片放进去,有了之前的教训,她还特意看了下电池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随即又自嘲,另一部躺在更衣柜里的手机倒极有可能。这个,至少用着安心。
  然后她打了个电话,给小天,她知道那天的情况以小天的聪明和敏感肯定能猜出大概,也肯定会深深愧疚,她知道那种滋味,所以很不放心他。电话那边很安静,小天说是在图书馆自习,为参加一个竞赛做准备。姐弟恋简单聊了几句,都有意回避了某一话题。
  挂了电话,白露想,不管怎样,只要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就足够了。
  白露知道,如今简单平静的生活对她来说已是奢侈,只是没想到,巨变的步伐如此快,不给她一点喘息余地。
  还没到下班时间,她就接到小童的电话:“我说你们是几点下班啊,出来吧,我就在超市外面。”
  “还没忙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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