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节

  佘义没吱声,而是取出小刀,缓缓从那截死木上刮下一点那种白色的东西。师父捏了一撮,用鼻子嗅了嗅。
  “这好像是…骨粉!”
  “没错,这是人骨做的骨粉。”佘义赞许的点了点头,“之前发光的,就是这种东西。!>”
  佘义说,这种骨粉是把死人的骨头放进石磨里碾出来的。混合糯米汁,月经血之类的东西,涂抹在死木头上。
  “这种东西,有什么用途?”我打了个冷颤。
  “这是保存木料的一种方法…”佘义一边刮一边说,“人骨性阴,再配合一些阴性的东西,可以使木料几百,甚至几千年都不腐烂,这种东西,叫作‘人骨阴桩’,是布‘阴阵’用的。马上,你们就知道这是什么阵了…”
  我心道,这老头儿真会卖关子…
  大约刮了寸许厚的‘骨粉’下来,终于露出了里面的木质,上面好像刻有什么图案。又刮一会儿,整个图案显现了出来,只见这是一只虎头。刻工精细,只是,看起来十分的狰狞可怖。
  佘义拍了拍手,直起腰,长出了一口气,“老爷说的没错,就是这个阵。”
  “这是什么阵?”
  佘义看了看我,“十二煞天棺阵…”
  佘义说,‘十二煞天棺阵’是由七十二根‘人骨阴桩’组成的。这些‘人骨阴桩’上分别刻有‘十二生肖’的图案,其实在道家里,‘十二生肖’指的便是‘十二地支’,但是,在‘阴术’里,它们被叫作‘十二煞’。‘十二生肖’被认为是世间最有灵性的十二种动物,‘阴术’里用它们来做阵。佘义说,这种‘十二煞天棺阵’聚阴隔阳,威力巨大。它可以隐藏空间,甚至时间。只有把阵破掉,才知道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眼前的乱草,不过只是表象而已…
  “佘老伯,把这些桩子拔了不可以吗?”我问道。
  佘义摇了摇头,“拔了根本就破不了阵的,人反而会冲煞…小张,几点了?”
  师父看了看表,“九点过五分…”
  “嗯。”佘义点下头,“抽袋烟休息一下,等下准备破阵…”
  山坳里十分宁静,空气中隐隐透着某种不安,月亮也不知躲去了哪里,忽明忽暗的烟火,映着每个人的脸。
  “时候差不多了。”
  佘义磕了磕旱烟袋,往腰里一别,选了一处平整没草的地方,将袋子里的骨头倒在了那里。然后,他就像每一块都认识似的,飞快的分门别类,把那些骨头摆成了大大小小的许多个堆。黑暗中,那些骨头森森白白的,仿佛发散着冷气…
  “佘伯,这些是?”师父问道。
  “这是‘十二生肖’的骨头…”
  “十…”我张大了嘴巴。
  “这是猪骨,这是鸡骨,牛骨,蛇骨,羊骨…”佘义指着那些骨堆,一气说了八种,“可惜呀,没有虎骨,只能用猫骨来代替,还有猴骨,马骨,我也没有找到,至于龙骨,那更是无迹可寻了,现有的就这些,只能将就一下了。”
  “这些骨头做什么用?”我问。
  佘义说:“它们均死于非命,由其猪、羊、鸡、狗、牛…这些生灵,死后筋肉被人类噬食,骨头上带有浓浓的怨气,等一下,我们分头将它们的骨头埋在相对应的‘人骨阴桩’下面,并且用燃香插一道‘阴符’,我施法激发它们的怨气来冲阵…”
  随后,佘义给我们讲了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十二煞’排列的次序。这种‘十二煞天棺阵’即然有七十二根‘人骨阴桩’,说明每一‘煞’都有六根。沿着刚才发现的那根‘虎煞桩’走没几米,果然又有一根,这是一根‘兔煞桩’,我心头一喜,把一块兔骨埋在了那下面。
  虽然最近下过雨,可是,这里的土质依然十分坚硬,用小铲挖没一会儿,我就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回头望去,师父和佘义各奔东西,身影都已被草掩住。
  就这么的,挖到第十根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土下似乎有某种软软的东西,使劲一掀,‘蹭’一下子,飞出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皮鞋!
  这是一只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流行的那种男式大头皮鞋,虽然已经变形,但并没有朽烂,看大小,应该是四十二,或者四十三码的。我磕了磕鞋里的土,心里面十分疑惑,怎么会有一只鞋被埋在这里?!
  眼前这块地方,僻落而又荒凉,平时根本就没有人到这里来…突然间,我脑中一闪,想到了纳兰元英,一颗心‘砰砰’乱跳。我把这只鞋小心翼翼的放进了包里,决定等下先给师父和佘义看看,然后回去给晨星辨认…
  十一点多时,我们终于埋完了所有的骨头,三人都有些疲累。我把那鞋给师父和佘义看过以后,二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已经过子时来,开始吧。”佘义抬头望了望天。
  忽然,我看到东南方有一朵黑云缓缓的移了过来,那云的形状有些怪异,并且在不断的变换。
  “马,猴,龙,这三个煞位,只能用人来顶了。”佘义说,“小张,你顶‘阵头’的‘正龙’位,小冷,你顶‘阵尾’的‘走马’位,我就顶‘偏猴’位,等下切记,我在施法行功的时候,千万不能动,也不能出声,否则可能会惹灵上身…”
  说到这里,佘义突然一顿,在自己头上拍了一下,‘呵呵’笑道:“看,我都忘了,你们两个都会道术,不是普通人…不过,那也要小心为上…”
  佘义难得会笑,看到他笑,简直像拨开乌云见月光一样,我和师父也跟着笑了起来。
  佘义抽出提前备好的三道‘煞’符,把画有‘马’的那张给了我,画有‘龙’的那张给了师父。这老头儿如果去写悬疑小说肯定是一把好手,很会吊人胃口,提前什么也不说,最后揭示‘真相’时,原来他什么都准备好了…
  我按照佘义说的位置站定,放眼望去,只见佘义距我足有数丈,师父离的更远,二人的身影看起来都小小的。微风吹来,草叶飒飒舞动,沙啦啦响,似乎其间躲藏着无数虫蚁…
  我无意间一抬眼,突然发现,那朵黑云不知何时移到了头顶正上空,似乎要从天上落下来似的…
  第两百一十六章 鬼店
  这应该是一朵积雨云,我似乎嗅到了雨的腥湿之气,从头顶上压下来。
  正观望时,远处传来佘义的声音:“都站稳了,等下无论听到,或者看到什么,不要动…”
  “知道了!”
  我和师父同时应道。
  片刻,只见佘义似乎点燃了一道符纸,火光忽明忽暗,就像鬼火一样。那火熄灭以后,四下里又陷入了一片昏黑之中。
  过了良久,没有一点动静,我站着都快睡觉了,也不知佘义施的究竟是什么‘法’…
  倏地,我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一个激凌惊醒了过来。这时候,我感觉身周有一股阴冷的气流,正围着我上下盘旋,不断游走…
  紧接着,我听到一种马的嘶鸣声,似乎从我身体里面传出来的。我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团白色的东西从我胸口蹿了出来,钻进草里,瞬时不见了…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动物的惨叫声,鸡鸣狗叫,羊嘶牛嚎…这些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好像有无数恶灵要从地府里钻出来,它们仿佛不是通过耳膜,而是从心底爬上来,从毛孔里渗出来的…
  如果不是我最近经历了太多诡异的事,肯定胆都被吓破了。我恍惚觉得,从小到大吃过的那些动物都来跟我索命似的…
  突然间,一滴凉凉的东西落到了我脸上,顺着脸颊一直滑进嘴里。
  下雨了?抬眼一看,我不禁吓了一跳。那朵黑云的正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个大窟窿,透过窟窿,可以看到点点的星光,仿佛天破了一个洞似的。而那雨,正是从这个洞里‘漏’下来的…
  随着‘雨’越下越大,那些动物的惨叫声却越来越小,直到归于平寂,同时,那朵云也缓缓的爬走了,就像一只甩着尾巴的笨拙怪物,消失在了远处的山头…
  直到佘义推了我一把,我才回过神。
  “佘老伯,这样就算,完了?”
  我朝四下里望了望,只见荒草还是荒草。
  佘义苦笑着摇了摇头,“是我太低估这个阵了,老爷说的没错,它确实不容易破…”
  “你们有没有看到那朵云?”我问。
  二人点点头,佘义说,“那是‘孽云’…”
  “孽云是什么?”
  “孽云就是动物的怨气聚成的云。”师父说道,“人们平时煎炒烹炸动物筋肉的时候,它们的怨气会随着油烟发散进空气里,积聚成云,这种云,就叫‘孽云’,据说,当一些大型养殖场发生大规模瘟疫的时候,这种云就会出现…”
  “它之所以出现,应该和我们破‘十二煞天棺阵’有关。”佘义说,“没想到,居然会把这种东西给引来,加重了阵的戾气,根本就冲不开…”
  “孽云的出现,应该和这些布阵的,动物的骨头有关。”师父说。
  “不错…”佘义叹道,“可是,没有这些骨头,根本就破不了阵,怎么办…”
  “要不,找一些阳人,像我们一样压阵?”我说道。
  “不行的。”佘义说,“阳人一旦超过八个,阳气就会过重,到时候,我的‘阴术’就施展不开了。”
  “这个阵,难道用‘道术’破不了吗?”
  佘义一愣,看了看我,“道术?…”
  “可以试试。”师父说,“这个阵本来就是属阴的,用阴术破不了,说不定,用道术能破。”
  佘义怔怔的出神。
  师父背抄着手来回走动,沉沉的思索着。
  片刻,师父道:“这种阵和道家的‘天罡地支阵’倒有些类似,只不过,它是用来聚阴的,而‘天罡地支阵’是用来泄阴的。在以前,有些人死后不小心葬在风水不吉的地方,久而久之,就会聚阴生怨,于主家不利。‘天罡地支阵’是用纸做的‘十二生肖’,在怨坟的四周摆列成阵,施法泄阴以后,将那些纸物烧掉平复坟墓里的怨气…所以我想,即然二者相反,能不能摆‘地支阵’把这个‘天棺阵’积聚多年的阴怨之气给泄掉…”
  “好主意!”佘义一拍大腿,“这种‘天棺阵’之所以难破,就是因为它积的阴怨之气太多,如果能泄掉,我再用‘阴术’就很容易冲了!”
  “那就要给我点时间了。”师父说,“我要用纸,扎六套‘十二生肖’出来。”
  “不急。”佘义说,“即然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个阵的位置,就不怕它飞了…”
  ‘十二生肖’比上次鬼娶亲的那些东西要难扎的多,况且,要扎七十二个。好在时间充裕,倒也不必太急。
  回到住处,我叫醒晨星,把那只鞋给她看了看。晨星说,他父亲生前穿的鞋是四十二码的…
  第二天一早,我和师父便去了方子舟的纸扎店。那方子舟‘失踪’以后,他的徒弟阿生接掌了店面,不过,生意十分冷清。
  我们来到店里,只见店门大开,阿生正蜷在躺椅上呼呼大睡,口水都流到了下巴上。
  “醒醒!”
  阿生‘吱嗡’了几声,缓缓睁开眼,看到是我,吓得差点蹦起来。
  “怕什么?我又不揍你!最近怎么样啊?”
  阿生说,萧山那些人很久没找过他了,他师父方子舟也没有一点音讯…
  “七十二个?”
  听到我们的来意,阿生吓得吐了吐舌头。
  “不用你动手,我跟冷儿两个人就可以了。”师父说。
  “嘿嘿,那就好…”
  阿生扛来一捆捆的竹篾,我和师父就动起手来。本来就阴天,店里面光线更加黯淡,黑乎乎的。
  “张师父,阿冷,吃午饭了。”
  中午时,阿生嘻皮笑脸的走了进来,看到我们扎好的纸马纸牛…连连乍舌,你们一上午就扎了这么多?
  师父笑了笑,擦了把汗,“冷儿,先去吃饭吧。”
  临出门时,我忽然看到,门后的角落里放着一只扎好的百宝箱。
  “哦,这是陈木升老婆昨天订做的,说好了三天以后来拿。”
  陈木升老婆?我和师父面面相觑。
  “她订这个做什么?”我问。
  “没问…”阿生两手一摊,惫懒的说,“只要有钱赚就可以了,我管她那么多…”
  夜深时,我们回到了住处,往床上一倒,我感觉全身的骨头就像散架一样。再有一个上午,那些东西就可以扎完了,只要天不下雨,明晚就可以前去破阵…
  没想到,正琢磨着,外面就下起了雨,一阵一阵的。听着淋漓的雨声,我沉沉的滑入了梦乡。
  睡的正香时,我忽然感觉一个人来到了我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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