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凌朝风淡淡道:“妻妾之争,是别人的家事,本不该外人插手,但二夫人再刻薄恶毒,也不是孙夫人杀她的道理,我不是帮二夫人,是帮孙夫人。你觉得二夫人若真的被她毒死了,孙夫人这辈子能安生吗?”
  小晚眨了眨眼睛,这话她听着舒服。
  凌朝风又道:“冯二爷偷盗国宝私运出国,又从东洋贩来迷人心魂的毒药,冯老板一生只做正经生意,可随着能出海的商船越来越多,正经生意渐渐不好做了,他的弟弟就逼着他走偏门。不仅如此,他还强抢民女,做出畜生不如的事,那天他冲向你时,并不单单是喝醉了,他吸了移魂散,神志不清,而他就要把这种东西,卖到京城去。冯老板想用他自己的手段来处置自己的弟弟,而不是送去公堂交给衙门,所以……”
  到这里,小晚便听不大懂了,凌朝风见她呆呆的,笑道:“哪里没听懂?”
  “我也不晓得。”小晚捧着金簪子,想了想说,“往后我还是不问了,反正我信你,你做什么我都信你。”
  凌朝风笑道:“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你想要了,就自己来拿。”
  小晚问:“那我欠你的银子呢?”
  凌朝风搂过她的腰肢:“那自然是要用一辈子来还的。”
  目光交-缠,凌朝风俯身,两人的脸凑得那么近,纵然地窖里有些冷冰冰,心还是热乎起来了。小晚害羞,细腰儿一扭,娇然道:“相公又欺负人。”
  娇小的人挣脱开,欢快地跑了出去,凌朝风熄灭火炬,将地窖的门锁上,来到店堂里时,小晚正把金簪子簪在张婶的发髻上,彪叔在边上附和:“漂亮,真漂亮。”
  张婶说:“晚儿,中秋节镇上可热闹了,咱们去赶集可好?”
  小晚连连点头,后娘进门后,她再也没去赶过集,每次看着村里的孩子们或是弟弟妹妹穿着新衣裳去镇上逛集市,她都特别羡慕。
  “相公,你去吗?”小晚跑来问凌朝风,眼眸晶莹,语气软软的,“我们一起去好吗?”
  这叫人如何拒绝,凌朝风便道:“中秋节不开张,都到镇上去吧。”
  正文 026 无瑕
  欢欢喜喜盼着中秋节,店里气氛极好,待得小晚跟着张婶一起打扫客房,才又想起接连发生的命案。这间云莱房,仿佛被下了咒似的,谁住进去,都不得安好。
  张婶去楼下拿鸡毛掸子,上来时见小晚对着门牌发呆,她笑:“害怕吗?”
  小晚摇头:“说不上来。婶子,我还不能像你们一样坦荡荡,在我眼里就算是坏人,也是一条命,更何况好人。可我知道客栈有客栈的规矩,我会早些赶上你们,往后不再大惊小怪,不要害怕。”
  张婶温柔地说:“是你的心肠好,又不是什么错,害怕就害怕,反正有掌柜的在。”
  说着,两人进门打扫,手里的活儿忙碌着,张婶一边问:“晚儿,说起来,你恨你的后娘吗,有多恨,想没想报仇?”
  “报仇?”小晚茫然地看着张婶。
  “她那样打你虐待你,你想不想报复她,至少打她一顿呢?”
  “我……”小晚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婶子,从我决定跟着相公,也有好些日子了,你问我,我才发现,这些天我没想过我爹,更没想过后娘,只想着相公和你们。”
  张婶笑悠悠:“是掌柜的更多一些吧?”
  小晚脸红,赧然道:“是真的。”
  张婶问:“那你还恨吗?”
  小晚点头,目光稍稍暗沉:“不提起来竟是忘了,提起来,我还是恨她的。只能说,往后和她再不相干,她如何我也不会在乎,若问恨不恨,我恨,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她曾经虐待我。”
  说这话时,凌朝风来找小晚,听得一句半句,自然关心:“怎么了?”
  小晚一见夫君,目光便柔和了:“没什么,找我们有事?”
  凌朝风道:“刚收到信,我派去的人找到了你爹。”
  “可是……”小晚现在,已经不需要父亲了。
  “他要过了中秋才能收工回来。”凌朝风说,“他坐船回来,总要经过客栈,要请他进来坐坐吗?”
  小晚垂下眼帘:“我听你的,只是、只是不要让我爹接我走,我哪儿也不去。”
  张婶拿起笤帚掸子,含笑悄悄离开,凌朝风一笑,搂过小晚温和地问:“你能去哪里,还想跑不成,再敢跑……”
  小晚嘟着嘴抢白:“你总是吓我,又要打断我的腿呀?”
  小娘子不似刚来那会儿,总是满目惊恐,或是豁出去般的倔强,如今带着几分撒娇几分嗔,目光悠悠惹人怜爱,她微微撅着嘴说:“相公,以后不要吓唬我好吗?”
  凌朝风在她唇上轻轻一点:“可是不听话怎么办?”
  小晚咕哝:“哪个不听你话了嘛。”
  凌朝风嗔道:“前日里是谁一清早跑出去?”
  小晚扑上来,憨憨笑着,凌朝风拥着她说:“以后再不许了,你想做什么都成,可要保护好自己,记下了?”
  “记下了记下了。”小晚叠声答应,忽地一个激灵,忙离了丈夫去找张婶,碎碎念着,“你看你又闹我,我们还要干活儿呢。”
  这一天匆匆过去,夜里,凌朝风和众人在底下说客栈的事,小晚则在楼上洗澡,她原说把热水抬上抬下不方便,想和大家一起在后院的澡堂洗。可婶子说,她是内掌柜,虽说同吃同住干一样的活儿,主雇之间还是要有区别,她可是老板娘。
  这会儿娇小的身体泡在铺满花瓣的浴桶里,这是传说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才能享受的生活,小娘子的身体被泡得软绵绵,心也是酥了。
  可是抬起胳膊抬起腿,难免看见身上的疤痕,出嫁那会儿挨的打倒是退了,手腕上的淤血也散了,可一些很深的旧伤,怕是要烙上一辈子。
  小晚从浴桶里爬出来,略略擦干身体后,便对着镜子看,她从前没见过自己背后的模样,如今拿着小圆镜对着穿衣镜照,什么都看得见。
  她的皮肤那么白,伤痕就更加明显,圆润的屁-股上,有一条横着的疤痕,从左边穿到右边。
  前年腊月里,弟弟偷家里的柿饼,把吃完的蒂子扔在柴房里,被后娘找见,一口咬定是她偷吃,把她的屁-股打得皮开肉绽。冬天里穿得厚不好养伤,还要干活,小晚痛不欲生,除夕夜万家灯火,她却因伤口溃烂,烧得迷迷糊糊。
  反复裂开的伤口,最终在嫩嫩的肉上长出了茧一般的疤痕,就快两年了,一点都没消退。
  小晚用衣裳将自己裹住,虽说凌朝风不介意她身上的疤痕,可她是女孩子,哪有女孩子不愿自己的肌肤洁白无瑕……
  不自觉地,抬起了右手,小晚情不自禁地握起拳头,可心下一颤,慌忙松开,再三犹豫后,起身到窗前跪下,她也不晓得自己该拜哪一方神仙哪一尊菩萨,总之先感谢老天爷。
  如此谢过后,才在心中默默念,合十的双手缓缓握成拳,可刚刚念完心愿,门外张婶就问:“晚儿,洗好了吗?”
  小晚匆匆忙忙起来,应道:“我洗好了。”
  之后忙着收拾房间,便把这件事搁下了,夜深人静时,凌朝风洗漱归来,进门就闻见淡淡花香。
  月色下,娇俏的小娘子正静静地叠着衣衫,他心中一热,缓步走来,说:“好香。”
  小晚笑:“婶子给我泡了好多好多花呢。”
  凌朝风便欺身而上:“叫我闻闻?”
  脖子被轻轻吻,小晚娇然笑,怕痒挣扎着,软软地喊着:“相公,相公……”但很快就被夫君抱去床上,缠缠-绵绵时,凌朝风握到软软的屁-股,忽地一怔,要把小晚翻过来掀-起她的裙子,羞得小娘子低呼不要。
  “晚晚,屁-股上的疤痕没了。”凌朝风又轻轻揉了一下,一面扯开了小晚的衣衫,只见肌-肤如玉如雪,完美无瑕,他很惊讶地问,“伤疤都不见了,是涂了那些膏药的缘故?”
  小晚愣一愣,恍然明白夫君的意思,她还以为刚刚没能来得及许愿,没想到……抬起胳膊,看见自己光滑完好的肌-肤,眼中一热,她哽咽:“托相公的福。”
  凌朝风很高兴,一贯冷静的人,露出了明朗的笑容,将小晚亲了又亲,温和地说:“我会好好疼你。”
  那一夜,几度缠-绵,腼腆羞赧的人儿,渐渐从被动学会了主动,自是更添几分意趣。
  翌日晨起,身上虽有几分酸痛,却是精神大好神采飞扬,下楼见阳光明晃晃地照进来,她跑到店门前,叉腰站在阳光里,秋风微凉,阳光温暖,好惬意。
  “晚儿,起这么早?”张婶从后头过来,笑着说,“今天没客人,何不多睡一会儿。”
  说话时,凌朝风正好下楼,见门前的人翩然转身,那明媚灿烂的笑容,与凌朝风第一次见她时一模一样,可惜她自己,完全不记得了。
  转眼,中秋节,二山赶着马车,一行人往镇上来赶集,将近晌午,集上已是人山人海,夹道摆着摊子,沿街看不到尽头。
  小晚看什么都新鲜,可眼睛虽是到处看,手里拽着凌朝风,紧紧的不松开。
  “哟……这不是小晚吗?”忽然一个妇人窜到面前,惊讶地打量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娘子,“嫁了人真是不一样,都认不出了。”
  正文 027 别动手动脚
  “王婶?”看清面前的人,小晚本能地一哆嗦。
  出嫁前,就是这个女人和后娘一起,把她捆在柴房里,甚至每日和后娘轮流来扒她的衣裤监督她如厕,让她生不如死。
  这份屈辱,小晚只是强迫自己去遗忘,可哪有那么容易能忘记,此刻再见面,身体不自觉地就颤抖了。
  凌朝风的手被妻子抓着,自然就感觉到她的哆嗦,指间稍稍用力,反握住了她的手,小晚感觉到了力量,顿时安下心来,看向凌朝风道:“相公,这是我家隔壁的婶子。”
  王氏的目光也早已落在高高大大的凌朝风身上,前几日村里传说有人见穆家的闺女在凌霄客栈外洒水,和一个年轻轻的毛头小子有说有笑,便以为那小子就是凌朝风,但女人们都不信。
  凌朝风可是个怪物,八尺高的身长,彪悍威猛,杀人如麻……
  王婶心里也是颤颤的,此刻眼见为实,八尺高是没有的,可也比寻常见到的男人挺拔,特别是那张脸,高高的鼻梁,漆黑的眸子,眼眉英气逼人,气质不怒而威,叫人不敢仔细盯着看。
  她咋呼起来:“小晚,这、这就是姑爷?”
  小晚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她说罢,拉着凌朝风就往人流里去,凌朝风自然步步都跟着她,可是王婶却在身后喊:“小晚你等等呀,你娘也来了,你等我去找她。”
  小晚拽着凌朝风一通猛走,反是被夫君稍稍用力拉,才停了下来,凌朝风把她带到人少的路边,温和地问:“怎么了?”
  “其实我知道,来镇上赶集一定会遇见村里的人,甚至是我的继母。”小晚垂着眼眸,倒也不慌乱,冷静地说,“可我想有你在,不用害怕他们,就来了。结果真的碰上,只是说句话,心里就那么难受,我是不怕了,可我不想见到她们,永远都不想见。”
  她的眼睛微微湿润,是努力忍着眼泪了。
  小晚并没有告诉过凌朝风,她被绑在柴房等待出嫁的那十几天里的细节,可凌朝风只稍用脑子想一想,一个人活着总要吃喝拉撒,她时时刻刻被绑着,这些事要怎么做?
  很显然,她的继母一定会粗暴地为她解决,所以小晚身上最深的伤害,不是皮肉之苦,而是心里,她从没被当做一个人对待过。
  “你开开心心去逛。”凌朝风俯身,与娇妻平视,“若是碰上了,也只这一回,我会让他们从今往后一辈子都不敢出现在你出现的地方。天大地大,你想去哪里都行,但她们永远不会和你同时出现。这样可好?”
  小晚呆呆的,下意识地问:“要杀了她们吗?”
  凌朝风哭笑不得:“杀她们脏手,我才不费这个劲。婶子给你打扮得这么漂亮,就这么回去了?”
  小晚今天盘了新式的发型,张婶的手可巧了,一样的玉钗一样的花,小晚自己戴,怎么看怎么别扭,婶子替她一拾掇,花儿便衬得她肤白如雪娇娇嫩嫩,玉钗则端庄大气,瞧着是个稳重的小妇人,可也不会老气。
  身上穿着白袄绿裙,腰细如束,披帛飘飘,走在人群里,像一抹闯进中秋的春意。
  小晚摸了摸发鬓,有些犹豫,果然觉得可惜,而夫君又道:“若实在不愿意,咱们这就回去,或是坐车去二十里地外的镇上,逛逛那里的集市,如何?”
  丈夫这样宠爱体贴,小晚觉得自己再对后母耿耿于怀,就对不起凌朝风了,脸上立时有了笑容,点头说:“下回我们去别处可好,今天就在这里逛,这下就走,婶子该扫兴了,彪叔和二山还等着下午去茶馆听书呢。”
  说罢,她拉起凌朝风的手,又回到热闹人群里。
  沿街摊子上,卖各种各样的东西,她从小就渴望却得不到的,捏面人画糖画,冰糖葫芦大油饼子,还有纸风车花面具。套圈套不中,央求相公代替她,凌朝风一套一个准,把摊主都急红了眼。
  小晚渐渐放开了夫君的手,凌朝风则默默地提着她喜欢的东西,他有心想让小晚真正“自由”,让她的胆子大起来,此刻便下意识地放慢脚步,渐渐和小晚被人流隔开。
  只见小晚兴奋地跑到一处卖手帕的摊子前,细心挑选,想买一块帕子送给张婶,谢谢她对自己的照顾,忽然有人搭住她的肩膀,小晚以为是跟在身后的凌朝风,笑道:“你看这块手帕可好?”
  回应的声音是个男人,个头也是高大,可听着很陌生,且他说的是:“你别乱跑了,我们该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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