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夫

  叶青玄步入灵堂时,谢琬宜正跪在他爸叶天澜的棺材旁哭灵,尸体要在灵堂停放七天再火化下葬,这才是守灵的第二天,谢琬宜的面色已有些憔悴,如今叶青玄回来,两人轮流替换,她也能抽个空休息。
  说起她这继子,琬宜跟他几乎算是半个陌生人,她嫁进叶家这七年,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上回见他还是在三年前,彼时叶家祖孙三代都去老爷子那过年,吃完年夜饭的第二天早上人就坐飞机走了,除夕当晚也是住在老爷子那边没回自己家。
  结合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行径,不难猜测对方应该很膈应她的存在,父亲离婚再娶就算了,后母还是个只比自己大五岁的女人,琬宜换位思考了下,要她也不能接受。
  谢琬宜从蒲团上起身,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对方,从他锃亮的皮鞋往上,修长的双腿包裹在黑色的长裤里,腹部平坦,同色系的外套胸口处别着一朵白花,白衬衫的扣子扣到最上方,黑色的领带严谨地系好,生得一副好皮囊,嘴唇微抿,很薄,尤其一双丹凤眼,瞳仁很亮。
  谢琬宜不由得拿棺材里躺着的亡夫做对比,一个父亲一个儿子,她嫁给叶天澜时对方已是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在行某些事时满身的肥肉常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说时间是猪饲料呢也谈不上,琬宜见过亡夫年轻时的照片,的确跟美男子搭不上边,可见她这继子运气不错,长得像妈不像爸。
  总之,如果单从皮囊来论,叶青玄比他那突然猝死的爸赏心悦目太多,至于皮囊底下是何模样就不得而知。
  谢琬宜打量他的时候,叶青玄亦不动声色观察起面前这位年轻的后母,对方一身素衣,乌黑的长发盘成髻,秀美的五官不施粉黛,杏眼微肿,下眼睑周边的青黑明显,叶青玄嘴唇无声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略过称呼,声调低沉地说:“你去休息吧,今晚我来守。”
  琬宜一宿没睡早困得不行,点了点头说:“那半夜我来换你。”
  坐了近四十小时的飞机,叶青玄的精神不大好,捏了捏眉心打起精神应了句“嗯”。
  收到父亲突然去世的噩耗,他当时正在雷克雅未克旅拍,经历了三次转机风尘仆仆回到婺陵,机场换的孝服直接赶来了灵堂。
  两人商量好了守灵交班,琬宜正要回家,刚迈出去几步,迎面走进来个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老人,她垂目恭敬地喊了声“爸”。
  来人正是她的公公叶灏。
  他跟没听到琬宜的声音一样,把她当空气人直接略过走到爱孙面前,拐杖重重敲打地面严声训斥:“你还知道要回来。”
  叶青玄敛着眉目:“爷爷。”
  琬宜无意看这祖孙情深的画面,转身意欲离开,老人没好气的训斥声顿时响起:“你又去哪儿?”
  对比公公隐隐愤怒的神色,琬宜面上一派淡然:“青玄过来了,我回家眯一会,晚上来换他。”
  “回家眯一会,我看你是急着回家破坏现场吧!”
  他这一声如同惊雷,附近有来吊唁还未离开的宾客,闻声不约而同朝他们望来,琬宜的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本就弱柳扶风的女子,哭泣时更加我见犹怜,委屈地低语:“爸,你怎么能这么说,天澜是我的丈夫……”
  话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掩面哭泣又跪回了蒲团上,委屈无处可说。
  睡前还好好的人莫名其妙在睡梦中窒息,枕边人的琬宜一觉醒来发现丈夫断了气,吓得失声尖叫从床上滚落,第一时间拿起电话报警,没成想却成了公公口中的嫌疑人。
  年纪轻轻的寡妇匍匐在亡夫的棺材前细声抽泣,叶青玄只觉两眼发昏,手指按压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边说道:“灵堂不宜喧哗,先把丧事办完吧。”
  周围渐次出现细微的议论声,老人忿忿轻言了几个字,只近旁的人听得见。
  不守妇道。
  叶青玄听见了,伏在灵前哭泣的谢琬宜当然也听得见,凄凄哀哀地自蒲团上起身,直视着对方质问:“爸,我嫁进叶家这些年自认并无过错,你缘何总要凭空污蔑我?”
  她两手掩面,喉咙哽咽:“天澜才刚去…叶家就这么容不下我吗……”
  叶灏压低声音咄咄逼人:“原因你自己清楚,天澜当初就不该娶你。”
  “爸……”
  琬宜还欲争辩,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身前,一槌定音:“都别吵了,等尸检报告出来再说。”
  事实证明,叶青玄虽然只是孙辈,可亲孙子说的话到底还是有些份量的,不像她这外嫁进来的人微言轻,叶灏拄着拐杖拂袖而去,琬宜摸出随身的绢帕拭泪,抿紧牵动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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