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入南唐(二)

  果然,嫤娘与田骁在虞州城里歇了两日,立时就有人驾了马车,送她二人入金陵。
  田骁长袖善舞,与驾车陪同他们的那两人十分热络。可嫤娘冷眼旁观着,却知道田骁此人防范心极重,对待自己的部下尚无如此热络……所以说,这两人并不是他的心腹,猜想要么他们就是郑王的人,或是皇甫继勋的人!
  因此,她扮出了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对谁也不爱答理。就连在人前,也故意常常甩冷脸给田骁看……田骁则每每故作尴尬模样儿,对那两个伴当解释,只说她水土不服。
  那两人早知“沈氏”乃汴京闺秀,更是宋国大相公沈义伦的侄孙女儿,却因她的夫君田五反了宋,不得不嫁鸡随鸡的跟了来南唐另谋差事,因此她心中郁闷难受,这也是情由可原的。
  而嫤娘虽在田骁的示意下,每日里用脂粉将面儿涂成腊黄,又用黛石将一双如烟蹇眉画成了又浓又短的倒八字眉,将那妩丽的容颜遮去了四五分。
  只是她出自大家,又生得极美貌,虽用妆容遮掩,奈何那沉静温雅又端庄大方的气质却是与生俱来的,故那两个伴当并不敢唐突她,一路上只是小心服侍。
  一行四人在路上走了三四天,终于到了南唐的都城金陵府。
  嫤娘冷眼旁观,果然觉得金陵府与汴京十分不同。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大宋国力更强盛些的原因,她总觉得汴京的建筑大气些,街上往来的行人也是南来北往的,看着哪儿哪儿的人都有;而金陵府看起来,房屋府第的建筑都略小巧些,但家家户户都喜在屋檐围墙处雕花镂空,看起来十分精致。且在街道上行走的路人们,看着也比汴京斯文秀雅好多。
  马车停停走走,最后停在了一处极华丽的院子门口。
  嫤娘挑起了车帘子朝外看去,见那府第上挂着“神卫都督府”的大字,心想那皇甫继勋正任神卫统军都指挥使,大约这就是他的府第罢?这人的家,可真够气派的……
  马车围着这府第绕了半圈,在侧门处停了下来。
  田骁扶着嫤娘下了车,嫤娘抬眼看去,见有几个婆子已经等在二门处了。
  “是田大人与沈夫人罢?”一个婆子热情地迎了上来。
  嫤娘矜持地点了点头。
  “我们夫人的吩咐,田先生与沈夫人一路辛苦了……我们夫人已经为贤伉俪准备好了下榻的院子,请先随奴等去小院休息片刻罢……”那婆子说道。
  一个仆妇居然如此谈吐得体,嫤娘看了田骁一眼,淡淡地对那婆子说道,“夫人既已安排妥当,沈氏便恭敬不如从命,得罪了。”
  那婆子便热情地引了田骁嫤娘二人,沿着一处巷道走了许久,最后将她们引到了一处独门独府的小院子里。
  一推开院门,便有一男一女两个仆从迎了上来,口称,“见过先生夫人……”
  那婆子便引见道,“好教夫人得知,奴夫家姓黄,您称奴一声黄妈妈就好,他们二人,一唤碧琴,一唤寻枫,都是我家夫人拨来服侍贤伉俪的。沈夫人只管使唤,倘若他们不尽心,您只和奴说一声,奴必当好生管教……”
  嫤娘颌首道,“多谢黄妈妈了。”
  黄妈妈含笑与嫤娘说了几句话,又训了碧琴寻枫二人一通,最后才朝嫤娘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关上院门,碧琴引了嫤娘去看这院子。
  但见这院子极小巧,恐是皇甫家专门用来招待清客们的。院子里只一间正屋,分成东西二阁,东厢房里设有饭桌等家俱,内室则设在东厢房的后头,还带有一间耳房。而西厢房摆了书架文案等,看起来像是给男主人用的。
  而在正屋的后头,又有一排挨着墙根的矮房,应该是碧琴寻枫的居所,还有杂物间和茶水房什么的;院子里种着两株不大的桂花树,搭了葡萄藤,藤下摆放着石桌石凳等。看着倒有几分像嫤娘幼时去住过的农庄。
  侍女碧琴又引着嫤娘进了内室。
  内室倒也不大,但件件家俱也还算齐全……
  碧琴恭恭敬敬地说道,“奴婢知道娘子喜洁,因此将这屋里屋外的洗刷了三四遍,若娘子还觉不妥,直管吩咐碧琴。”
  嫤娘看了碧琴一眼。
  她唤自己为“娘子”……
  “不必了,我与郎君一路奔波,也累了。先去打水来我们洗一洗……你去给郎君准备几套绸布的中衣罢,我还要一副妆奁,脂粉黛石和口脂都要上好的。还有茶叶,至少也要五六种上得了台面的,并同上好的茶具小炉等……”
  嫤娘一边说,碧琴就一边应喏。
  田骁跟在后头进了内室。
  碧琴上前向他请安,他却并不言语,只是挥了挥手,让碧琴下去了。
  “他们……是你的人?”嫤娘脱下了身上穿着的厚衣裳,露出了里头穿着的松花色夹衣上袄与丁香色的裙子,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田骁却道,“不是。”
  闻言,嫤娘被吓了一跳!
  “不是?”她疑惑地问道。
  田骁很肯定地说道,“不是。”
  嫤娘呆住了。
  她虽看不出碧琴到底是不是田骁的人,却能观察到田骁的神情。可方才田骁在面对碧琴和寻枫的时候,明明松了一口气的。
  “碧琴与寻枫都是皇叔的探子,这两人武艺不俗,又已经在金陵经营了好几年了,金陵府中权贵的情况,他们大都知道一二,有他们辅佐咱们,这是事半功倍的事儿……”田骁解释道,“……咱们自己的暗卫还在路上,为防万一,到时候只会以添粗使丫头的借口,再往你身边放一个。”
  说着,他又细细交代嫤娘,“碧琴虽然能干,却不能交心……我先去一趟前院,好好唬一唬皇甫继勋的左右手,你自在屋里好生歇着,恐今晚会有场鸿门宴……能不能震住皇甫夫人,就看你的了。”
  听了他的话,嫤娘先是直点头,也为刚才自己的误会而感到赧然,所幸当时她也没说什么出格的话。
  可听到后半截的时候,她又有些担心了起来。
  田骁只笑着说道,“不必怕……你只把先前在咱们府里时,震住小宋氏的那些个手段拿出来,以及早前在华昌候府里与候夫人据理力争的那些套路都搬来……我敢打包票,从面上看,南唐三代君主都抑武扬文,实则却是绣花枕头一大片!好些个贵夫人们,恐怕还不如你身边的春兰小红识字多呢……”
  听他将南唐的官夫人们比做她的侍女春兰与小红,嫤娘“呸”了他一声。
  不多时,碧琴打了热水过来,嫤娘也不让她服侍,只让她先下去了。
  接着,嫤娘自己洗了一把脸,又叫田骁去洗了脸……田骁抹了一把脸,便将帕子扔进盆里,去了前院。
  嫤娘则换了一盆水,去耳房里仔细擦了擦身子,净了面,这才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靠在床上眯了个午觉。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被人轻轻推醒。
  “娘子?娘子醒醒……皇甫夫人派了人过来传话,说晚上在晓晴轩给娘子接风洗尘呢。”碧琴轻声说道。
  嫤娘睁开了眼睛。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打了个呵欠,低声问道。
  眼前娇媚慵懒的美人令碧琴看得两眼发直……直到嫤娘用媚眼扫了碧琴一眼,碧琴这才如梦如醒。
  “啊!现在是申时两刻,皇甫夫人会在酉时三刻宴客。”碧琴答道。
  嫤娘又打了个呵欠,懒懒地问道,“我要的东西,你可替我弄来了?”
  “喏。”碧琴应道。
  “拿进来罢!”
  说着,嫤娘慢吞吞地起了身,从碧琴奉上的东西里,挑了一件石青色的上裳与黛绿色的裙子,自己穿戴好了,梳好了发式之后又从妆奁里选了两枝碧玉钗簪在发髻里。
  接下来,她拿起了黛石,却吩咐碧琴去拿些点心和茶水来……
  待碧琴去取了点心和茶水进来的时候,却被眼前那画着短浓眉的粉面丽人给唬了一跳!
  嫤娘朝她一笑,伸手拿过点心,很小心地吃了。
  碧琴见嫤娘上了妆之后,反而遮去了她大部分的丽色,莫非气质出众,简直与村妇并没有什么两样啊……
  嫤娘细嚼慢咽地吃了几块点心,又喝了一盅茶,这才小心地用帕子擦了擦嘴,开始抿口脂。
  半晌,她终于打理好自己了,便吩咐碧琴道,“走,咱们这就去晓晴轩!”
  碧琴看了看嫤娘,似有些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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