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岁月凝结在你的视线(6)

  什么意思?
  我刚刚⋯⋯是听错了吧?
  难道是我认错人了吗?但⋯⋯不可能啊!这张脸我不可能认错的!
  当我正陷入凌乱的同时,小昱一言不发,却也没有转身离去,像在等我开口一样。
  「我是诗诗啊!我们国中三年级时是补习班同学,xx补习班啊,你不记得了吗?」说出这些的同时,我在心里祈祷了一百次,希望小昱会告诉我,他刚刚只是逗着我玩而已,然后笑着像以前那样叫我的名字。
  然而,现实总是和我们期待的相反。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他冷冷的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所以,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吗?」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如同尘埃那样的微小。
  「抱歉,我真的没有印象。」
  我咬着唇,努力抑制自己想哭的衝动,却也没有低下头,只是直视着他,像是在直视着我记忆里的小昱,我总觉得一旦别过头,他又会消失,儘管属于我的那个小昱,不知道为什么,早已消失在岁月里了。
  我很确定我没有认错,这张脸就是小昱,虽然跟十六岁时的他有点不同,长高了、发型也变了,眉宇之间少了当年的开朗,但,他就是小昱没有错。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记得我了,我现在一时之间也没想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但我知道,在我们失联的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此时此刻像泡沫一样虚幻。
  「虽然你不记得了,但我有些话我还是想说完,现在不说,感觉对不起过去四年来的我。」忍住含在眼眶中的泪水,我再度开口。
  「我叫云若诗,是你国三补习班的同学,那时候你都叫我诗诗,我都叫你小昱,我也只知道你叫小昱。升高中的暑假前,你跟我说你喜欢我,那是我国中三年以来最开心的一瞬间了,你还说你要去美国留学了,要我等你回来再给你答覆。这些,我不知道为什么你都不记得了,我也不知道后来为什么我们就失联了,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这些。」
  停顿了几秒,我看着小昱,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听着。
  「还有,当年其实就想让你知道,是你要我等你回来再说的,」深吸一口气,带着仿佛回到十六岁时的云若诗,我说:「小昱,我也喜欢你。」
  说完后,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在的小昱眼里看见了一丝情绪,儘管我看不太懂。
  「谢谢你那时候,喜欢我。」伴随着总算压抑不住而垂直落地的泪滴,我听见自己这么说。
  然后我转身逃离,逃离现在的小昱,逃离我再也无力负荷的狼狈以及慌张,逃离原来早已腐朽的我的青春。
  我几乎是一路哭着去搭公车的,当下只想着,去哪都好,让我可以一个人静一静哭一哭就好。
  当然,我没忘记传讯息跟沉妍说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让她顺便帮我跟总召说。
  我不知道小昱会怎么跟沉妍、他的朋友、甚至是其他人说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不小心在他面前哭出来后,我也没有勇气回头看他的表情,无从猜测。
  不对,或许不该再叫他小昱了,他早就不再是我的小昱,只是廖昱扬。
  与我无关的廖昱扬。
  *
  「诗诗!」沉妍一边大喊一边推开宿舍房间门,看到裹着棉被缩成一团的我,她才放下心来。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我一开口才发现自己浓浓的鼻音,不用照镜子都猜得到我现在看起来有多惨。
  「你突然传那样的简讯过来,之后手机就关机了,我还能在那边久留吗?急都要急死了。」她边说边把包包丢到自己的床位,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卸妆巾,开始帮我卸妆,「你知道自己现在多像鬼吗?还是你在进行化妆品防水测试?」
  我沉默了一会,才突然想到应该问她小⋯⋯廖昱扬的反应:「廖昱扬有说什么吗?」
  她一听就知道我想知道什么,摇了摇头:「我们走出超市就看到他已经买好饮料了,我问他你去哪了,他只说你有事先回去了,我看了手机才看到你的讯息。」
  原来他什么都没说⋯⋯
  「所以,到底怎么了?」她看我看起来比较冷静了,才问我,「需要我到n大校板帮你骂他是负心汉你儘管说,男神如果骨子里就是渣男那活该跌下神坛。」
  「他不记得我了。」
  「啊?」
  「我说,他甚至根本不记得我了,更不用提约定了。」说完,我感觉我又拿刀刺了自己的心一下,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啊!?」她估计以为我只是被甩,或是像她说的那样,对廖昱扬来说约定早就作废了,是我自己太傻,但她也没想到会有他甚至都不记得我这样的发展。
  「诗诗,你确定你没认错⋯⋯」
  「我真的没认错,我很确定他就是小昱啊,但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记得了。」我边哭边说。
  「好好好,你没认错。」她想了一下,「会不会他出过什么意外失忆了啊?所以后来才没有跟你联系。」
  看着她把电视剧里狗血的情节说的头头是道,我虽然满脸泪水,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戏剧即是人生,搞不好就真的这么狗血啊。不然⋯⋯也可能他真的有新恋情了,但觉得自己那样太渣,乾脆装做不记得你?」
  「我不知道⋯⋯但他如果想作废约定,那他大可以直接跟我说,不需要用这么烂的方式吧。」
  「那你觉得他说不记得你,听起来像不像在说谎?」
  我想了想,想到他那陌生的眼神,冷漠的表情:「不像,而且我觉得他变好多⋯⋯以前的小昱很爱笑,是很开朗又温暖的人,但现在的他感觉很冷漠,刚刚也都是面无表情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听你说他就是小昱觉得很不可置信,大家形容的廖昱扬一直都是现在这样的,跟你说的像是两个不同的人。」
  「你这样说我都开始想相信他真的发生意外失忆了。」我没想到自己现在居然还笑得出来。
  「不过他国中毕业不就去美国留学了吗?我之前打听到的情报确实也是这样的,说廖昱扬高中是在美国唸书的,去年才回台湾唸大学。」
  沉妍看我没有回应,像是试图安慰我一样,继续说:「而且啊,三年的时间确实很长,搞不好他在美国遇到过什么事,个性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本来人的生活有所改变,个性就可能会随之改变,更何况是到异国读书好几年,这样生活圈的大改变。」
  「这样说是有道理啦,但还是不能解释他为什么这样对我啊⋯⋯」
  「如果照你说的,你不觉得他说不记得你是在说谎,那就有这几种可能。」她伸出手指头,一一帮我分析可能的情况,「第一,有发生过什么事,让他决定跟过去切割;第二,他真的有出过什么意外,很狗血的失忆了;第三,他就只是真的不记得那个约定也不记得你了。」
  「嗯⋯⋯虽然我很想选二,但我知道这是真实人生,不是电视剧,所以只会是第三。」
  最残忍的那种可能,就是我根本没有我想像中对他来得重要,甚至只需要换一个生活圈,只需要几年就能够遗忘的那种。
  原来,就跟我们的约定一样,我只不过是被你遗留在那年夏天的一个过往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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